《开封小厨娘》竹歪

5、第五章

　　赵明穗呆了。
　　怎么她自己不去找事吃瓜，瓜还会自己赶上来找她的？
　　赵明穗有点迟疑，毕竟面前这位小娘子瞧起来就不是个简单人物，贸然应下，指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些麻烦……
　　似是看出她脸上的犹豫，凤眼小娘子连忙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麻烦你了，莫要应声，这个便是你的了。”
　　赵明穗握紧了手，她感受了一下手上东西的触感与重量，硬硬的，凉凉的，凹凸不平的，好像是两钱银子？！
　　虽不算多，但这钱足以她买一些绿豆淀粉了。
　　赵明穗来买的东西都是三日的量，主要是放久了容易坏，尤其是奶。她保守估计一日要用六斤硝石，十斤糯米粉，两斤绿豆生粉，半斤澄粉，十斤多奶，三日下来光是成本就要快一千二、三百文，更别提还有给阿婆的租金与一些杂七杂八的馅料钱。她存的两千文看着不少，实际真不耐用。
　　因此，虽有绿豆淀粉做出的吃食会更透亮好看，放些天还不那么容易硬，好处多多，她也打算前期先不用，等到赚了钱再上。
　　现在多了两钱银子，绿豆淀粉也可以有了！
　　别说不要应声，凤眼小娘子若是让她汪汪叫两声，她也是愿意的。
　　要不是时候不对，赵明穗真忍不住对凤眼小娘子深情来一句：大小姐，臣来迟了。
　　“娴姐儿，主君拍板叫我们不许让您出莫家乳铺半步。奴婢知晓，您是千金之躯，这个乳铺小庙容不了您这个大佛，主君就您一个嫡亲的女儿，您和主君认个错，保准能回宅子里赏花喝茶吃糕点，过轻巧恣意日子了！做什么跟着个不知来历的野丫头跑啊。”同掌柜站在一块的碧衣女使道。
　　“莫家乳铺？这间铺子是我娘的嫁妆，姓云，何时跟了那个踩着自己娘子走青云路的负心人姓了？就靠下流手段把契书改成自己的名？”
　　莫云娴简直懒得理碧衣女使，要不是为了她娘，她连她爹都不想理，但人家非凑上脸赶骂，她能怎么办。
　　她都快气笑了。
　　莫云娴抱着肩，正眼都不给女使一个：“拿着我娘的钱，过继他那边的宗子来吞我娘和我的财产，还美名其曰给我个弟弟当靠山，美名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女使还想说话：“主君他……”
　　“还主君呢，从前就是个乡下来的农汉，现在是偷家贼！就这种贼，还敢让脚底下的下人说人家好人家小娘子野丫头，不怕天上一道惊雷把他劈了。”莫云娴看掌柜与女使的眼神像是看路边一根柱子，一串话下来气都不带喘的。
　　“告诉你家主君，他也就只能骗我娘这个单纯的了，想一言两语哄骗我反去给他个没脸皮的道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赵明穗听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觉着那个碧衣女使分明是下人，却半分没有向着主子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两人根本不是一伙儿的啊。
　　这位娴姐儿是性情中人，说话半句不带脏，怼人还忒爽了。
　　自己因着她给的银子，忍着那个碧衣女使踩她，心里多少不痛快，但娴姐儿嘴皮子一张，她一下就舒爽了。
　　有银子有脸还会说话的漂亮姐姐，谁能不爱？！
　　但但但，这种大户秘闻真是她能随便听的吗？
　　掌柜见莫云娴似乎骂完了人，幽幽道：“小娘子，大娘子还在宅子里等你回去呢。”
　　“……少拿我娘威胁人，他也就那点本事了。”虽是这么说，莫云娴凤眼里的张扬盛气却肉眼可见的淡了些。
　　她眼眸里涌上了些许疲惫，轻拽住了赵明穗的手，带着她快步往外走，只留给掌柜的与那个碧衣女使句话：“她是我旧相识，我同她单独说些话就回。若是这样你们还敢跟过来凑热闹，别怪我便把这铺子砸了。我得不到好处，你们主君也别想占便宜。”
　　掌柜的与碧衣女使面面相觑，他们知晓莫云娴是真能干这事的，没敢追上来，就这样放行了。
　　赵明穗呆呆跟着出去，她怎么不大记得自己有同这位娴姐儿见过，就成旧相识了？
　　“我真认得你。”莫云娴这种时候出来，手上依旧不忘打把油纸伞，大方地给赵明穗分了一半。
　　她并肩走在她旁边，见她不解，解释说：“江家长孙是我表兄，从前我去江家做客，见过你。”
　　赵明穗这才有点印象，好像确实有“娴姐儿”这个名字的人进过江宅。
　　江家长孙是娴姐儿表兄？
　　江家长孙正是那个给她玉的，是个颇为可人怜的弱美人。
　　赵明穗给自己铺路时打听过，全宅子家生子长大后都爱往老主君老主母那里挤，炙手得紧；其次便是大郎君二郎君二娘子那，那儿体面；有的宅子里得宠的小娘那也有人爱去，能经常拿赏银。
　　这些地方都不好去，得要爹娘塞几钱银子打通一下。
　　李氏想去给她塞银子，赵父不乐意：“丫头片子能赚几个钱，她脑子又不活络，跟我这个老子都天天没几句话说，怎么可能讨的了主子欢心。随便找个地方去得了。”
　　赵明穗当时什么话也没说。
　　她本来就不爱伺候人，若是伺候个人的代价是天天和赵父说话，那她还是一头撞死瞧瞧能不能回现代吧。
　　于是她就自己去江家长孙的小厨房打了个申请，那是整个宅子最好进的地方，江小郎君都没见过她，便点头让她来了。
　　衣住行是要常给外人看的，下人不敢克扣那小郎君太多东西。就像江小郎君再不受宠，身边不也配了她哥这个便宜书童吗？但食，却是最好下手的。
　　小厨房是江家大娘子从娘家带到江宅的。自大娘子去了，大厨房对这个长孙不上心，吃食都是凉的，夏日里甚至偶有馊的。小厨房没银子，也只半死不活支棱着。
　　赵明穗头回进小厨房，碰见当年十岁的江小郎君时，简直被惊到了。
　　那人是当真弱柳扶风，白皙的手像是只薄薄覆一层皮，能瞧见分明的浅青脉络。
　　这是当权朝臣家的长孙诶！是保真的富家公子诶！怎么吃才能吃到这么瘦的？！
　　后来她做的点心做得不错，被厨房嬷嬷拿去给老主母吃，得了老主母的青眼，赏下来了不少赏钱，由此才给小厨房带来了一些进项。
　　再怎么说，江小郎君都是给了她施展手艺地方的贵人，赵明穗不小气，赚了钱，她愿意和她分，因此常花心思给他换着花样做吃食。
　　当然了，这也逃不过江小郎君长得实在好看的缘故。病美人诶，谁不愿意怜爱他？赵明穗是狠不下心。
　　江小郎君人也好，知晓她帮他，便给了她那块看起来就很贵的玉。
　　善良的病美人，更喜欢了。
　　因此，赵明穗帮着小郎君唾弃了无数次他爹，那让江小郎君过得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
　　江家大娘子是江家还没发迹时给江家大郎君娶的，娘家云家是开封头一等的商贾人家，只有两个女儿，家里是真的堆了金山银山，毫不在意夫家有无钱财，没钱最好，就盼着她们嫁个清贵的才貌哥儿享福。结果大娘子嫁进去近十年，好不容易等老主君当上高官，她便病逝了。病逝原因蹊跷，传言是主君主母为了强占大娘子嫁妆，故意不给人治。
　　思至此，赵明穗不由得有点唏嘘。
　　贵人家里风浪真是波涛。
　　想当年云家在开封城里的威风，就连赵明穗一个小儿都是有所耳闻的。而自从云家当家的主君主母去了，从前看似嫁得不错的两位云家娘子的夫家总算露出了真面目，云家从前的财业快被蚕食瓜分尽了，已然七零八落了。
　　她瞧着，面前这位娴姐儿的爹真是同江家老主君大郎君一个样，又当又立的，一边靠啃着自家娘子的骨血上位，一边仗着自己男子身份以世俗规矩之名占威风。
　　想着想着，赵明穗又觉得荒谬。
　　这哪里是贵人不贵人家的事儿。在她家，家中统共财产换成银子甚至装不满她的钱袋，她爹不也是这样吗？
　　好在娴姐儿很有魄力，想来大概没那么容易吃亏，而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莫云娴见她在回忆，便也停下步子等她想：“对我有印象吗？”
　　“记得。”赵明穗虽然没有自己见过莫云娴，但她哥跟在江小郎君身边见过，他当时就将莫云娴的相貌讲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仙女下凡，“你是来过江宅最漂亮的姑娘！”
　　当年她半信半疑，现在她很难不承认，她哥确实有品。
　　被人记住，还被夸好看，谁能不高兴。
　　莫云娴神色松弛了些：“那会儿表兄拿他小厨房里的点心招待了我，我觉得极好吃，问是哪个厨子做的，想讨回去，表兄同我指了指你。年纪小，本领大，我怎么能不记得深深的？没想到今日竟又能见着。
　　赵明穗朝她腼腆地笑了笑：“没那么厉害，就一般厉害罢了。”
　　莫云娴愣了一下：“倒是少见小女娘像你一般自信的。我是莫云娴，说不定我们往后真能成为好相识。”
　　赵明穗长得挺乖巧的，笑得也腼腆，她瞧着应该是个内向的，没想到真的只是瞧着内向而已。
　　赵明穗同她交换了名字。
　　“你吃过晌午饭了吗？”走到一家铺子口时，赵明穗问。
　　她有点饿了，倘若没有方才那档子事，她本该买完奶便吃晌午饭的，她已然挑好了地方，乳铺后面的阴凉处。
　　只是拿了莫云娴的银子，得替人办事，人刚和乳铺那俩人吵了架，恐怕是不会想待在乳铺旁边的。
　　“还没。”莫云娴目不斜视，“你要请我吃？”
　　赵明穗点点头：“管饱。”
　　“真请？”莫云娴前头只是打趣一句，她还没到真让人小丫头花钱的地步，“不必了，我请你倒差不多。还要多亏你来了，才叫我有个由头出来透透气。待在那个写着我便宜弟弟名字的铺子里，胃就要翻江倒海。”
　　赵明穗掏出三个青团，递她两个：“我自己做的，给你俩，真不要？”她晃了个收手的动作。
　　当然了，她能想到送给人家吃，手上这青团肯定是可爱的那种。
　　她自己要吃，那便肯定不会自己委屈自己，拿出来吃的肯定拿好看的，吃的时候心情好，干活都能更有力气。
　　这青团的样子瞧着挺有意思，小动物模样，可人怜得紧，莫云娴又记起几年前出自面前这人手上点心的滋味。
　　她没再扭捏，口是心非地伸了手，接过青团。
　　“我请你在吃点旁的？”莫云娴拿到手上，才想起赵明穗似乎只有三个青团，恐怕不够吃，眼神一扫周遭。
　　瞧那姿势，像是准备跑去旁边的铺子给赵明穗把烤鸭糖葫芦酒酿小圆子类的一切能看到的吃食都买下。
　　赵明穗连忙挡下：“不必了，你去这边这家卖酒酿小圆子的铺子里坐着便好，你刚还给了我银子呢，我要吃什么自个儿能买。”
　　人家给了自己二钱银子，给人吃两个青团而已，她应该的，全给了都不心疼，否则这钱她真是收得良心不安。

作者有话说

　　文里用的计量单位都不是现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