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可怜”的老汤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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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墙上翻身而下的女人转身就拐进了街上一家不起眼的机械零件店。
店里没有灯光，柜台里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女人却依旧敲了敲柜台的木板，没有回应，女人却依旧在敲，敲着敲着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节奏，欢快跳跃，女人开口低声附和着调子吟唱。
“行了行了吵死了……”原本以为是实心的柜台底下突然钻出一个头打断了女人愉悦的吟唱，语气颇为不耐烦，爬出来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的。
“呦，是我们的大忙人——卡尔德小姐啊，您‘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身形微胖的老头刻意加了重音，语气阴阳，满是对女人的不满，说完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嘿呀，我说老汤姆，别这么大怨气嘛，这可是送上门的大生意，总要付出点什么的，比如一个美梦的时间。”女人像是没有骨头般整个上身倚到柜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一边取下面具，“呼，闷死我了。”
老汤姆随手拉了下旁边台子上垂下来的绳子，店门自动锁上，另一扇门从原本长了些许青苔的一面墙上出现。
走出柜台的老汤姆瞥了眼女人走进来时鞋底沾到些许血迹留下的鞋印，按下自动清扫机器人的开关，然后带着女人进了另一扇门。
“卡尔德，别把脏东西带进来。”
“哈，老汤姆，你害怕了？”女人随意地打着响指跟在老汤姆身后，在黑暗中顺着楼梯一路往下。“放心吧，那群傻狗可追不到你这儿，他们的鼻子就像是你那台生锈了的保险柜，发挥不了一点儿功能。”
老汤姆显然对这个比喻不太满意，他揉了揉他的红鼻头，心里暗自纳闷，那个保险柜明明很靠谱——至少比那群四十九区吃干饭的家伙强多了。只不过对卡尔德这个怪女人来说，似乎确实差不多，他的保险柜在她那儿就像是个三岁孩子的玩具，甚至还算不上益智玩具。
正思考着，楼梯就到头了。
下面是个很宽敞的地方，堆置着很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东西。有老汤姆自己研究的东西，也有他花大价钱收购来的，还有一些别人存放在这的。
“刚刚鸣笛那么响，看样子你把那群家伙气得不轻。”老汤姆走到角落翻找着东西，随口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女人竖起指尖穿过面具眼部的洞，手指带动面具转动一圈又一圈，走到一个大箱子旁敲了敲，然后一个侧身跳坐了上去。这时候才有心思回答老汤姆刚刚的问题。
“啊——你打探消息的技巧还是那么差啊，”女人歪了歪头笑得别有深意，“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过段时间可能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嗷，我说的不是四十九区的所有人，是整个星联，所——有——人。哈，搞不好星联会专门为我开个第六次会议也说不定？”
老汤姆翻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卡尔德的眼神凝聚起风暴，却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卡尔德似乎一无所知般左瞧右看，双腿摆来摆去，往嘴里扔了一个泡泡糖嚼着。
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老汤姆捧着布满灰尘的古朴长盒放到一旁大些的箱子上，吹了几口气，却反被扬起的灰尘呛到，最后找来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的破布抹了几下，这才显露出这个盒子原本的样貌。
“这东西来历可不一般啊。”老汤姆像是对待什么亲生孩子般爱抚着，眼里还带着怀念的笑意，“那时我刚来到这里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衣的怪人来这，开口就问这里是不是什么‘且易居’，然后就拿出这个东西卖给了我。”
卡尔德静静听着没说话，内心却在腹诽着，典当和售卖可不太一样。老汤姆之前偶然间说过自己一直在边缘区转悠。他八成是压根不知道“且易居”是什么地方——那是交易所“ZH”旗下的连锁典当行，“且易”，也就是“暂且交换”的意思。嗯，主要开在繁荣区域。
“后来呢，那个人没回来过？”卡尔德吹了个泡泡，然后打断了老汤姆的回忆。
“没有——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来看看这个小家伙。”老汤姆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赫然是一把长剑。
剑鞘是某种新材料制成，闪烁着金属光泽。拔剑出鞘后，剑身主体是某种合金，坚硬且锋利，但其内却隐约能看到镶嵌的能量晶体，使整只剑泛着幽幽蓝光。
“那人介绍说，一把剑，只有使出剑气才称得上是上乘武器，但能使出剑气的人少之又少，于是他自己研究出了这把集中了新型光剑和传统铁剑优势于一体的新剑。”
老汤姆的语气颇为自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研究出来的。卡尔德心里吐槽着。
但面上她却十分满意的样子，“啊哈，这很符合我的要求。价格你定，东西我现在就要拿走。”
老汤姆却把盒子合上了。“可以给你，但我不要钱。”
卡尔德心知肚明，不要钱的交易往往意味着他要得更多。“贪心的老狐狸，说说看？”
“帮我杀一个人。”老汤姆神色认真起来，眼神中的风暴再次聚起。“一个中央八区的人。”
哎呦，老汤姆居然能在中央八区有仇人？有点意思，她还以为这家伙会让自己杀那个常来光顾买酒却欠了很多钱不还的赖账鬼。
“哈哈哈哈哈哈别闹了老汤姆，我可没那么厉害，中央八区我进都进不去，更别说——”卡尔德咧嘴笑得前仰后合，深黑色的瞳孔却一动不动地对上老汤姆衰老混浊却涌动着复杂情绪的双眸，“替你杀人。”
“你是我的老主顾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犯不着用什么‘第六次星际会议’来吹嘘，看样子你是真的干了件大事儿，杀了什么大人物吧。”老汤姆的神色认真到卡尔德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
“你是真的很相信我——哦，我太感动了汤姆爷爷，我们应该坐下来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你觉得青甲虫汁怎么样？或许苏尔达里酒更符合现在的气氛？”卡尔德天马行空发散着思维，实则打岔着。
她心里暗自揣测，应该是老汤姆听见了夹杂在鸣笛声中的几艘星球战舰停舶在这里的细微轰鸣声——虽然很不想，但是她确实承认老汤姆在机械这方面的听力要比普通人优秀那么一点。
狡猾的老家伙知道她终于干了件大事，确认她有做事的能力了，才慢悠悠地提出这桩交易，把早该在三个月前就拿出来的东西拖到了现在才给她，简直可恶！啊哈，不过机智勇敢的卡尔德小姐一早识破了他的诡计，故意夸大了这件事，好让老汤姆相信她的本事——哦虽然她的确有很大本事，哼哼。
卡尔德心里得意着，嘴上却及时地收回了越跑越远的话题——毕竟她还拿到她的剑，是的，在她眼里，那已经是她的东西了。
“好吧好吧，可怜的老汤姆，说说看，你的仇家是个什么样子？也是个和你一样的大胡子？”虽然卡尔德心里根本没打算履行什么承诺，但她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哈，在她看来用这种虚无缥缈的保证来交易，于她简直赚大了。
可怜的老汤姆作为一个普通的四十九区市民，这辈子都去不了中央八区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他那个在中央八区的仇人最后是死是活。那么杀不杀，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老汤姆没有在意刚刚卡尔德的胡言乱语，毕竟他眼里的卡尔德一直都是个小疯子。他在仔细回忆着二十年前的那件事——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卡尔德有些不耐烦了，她思维开始放空，明面上却很认真地听老汤姆在说。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那时候老汤姆，哦不，那时候的汤姆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和所有故事的男主角一样，他有一个挚爱的恋人，一位四十八区酒馆老板的女儿，珀尔。她有着和弥漫黄沙的灰扑扑的边缘区完全不匹配的美丽，就像是沙滩里忽然出现的一颗珍珠。
再加上她从小就在酒馆和人打交道，性格也很受人喜欢，热情开朗，能说会道，用她邻居婶婶的话来说，是个“嘴甜会来事儿的小丫头”。
汤姆就是那位邻居婶婶的儿子。他们两从小一起长大，是很亲密的玩伴，二十几岁的时候两人就私下里定了婚约，后来汤姆为了赚到足够家业获得珀尔父母的认可，暂时告别了珀尔，去了四十三区学机械研究，结果等两年后终于学成回来的时候，发现珀尔一家已经不在了。
根据他打听的消息，珀尔一家是因为得罪了一伙叫“赭眼”的星际海盗，全家被杀，酒馆也因此歇业。汤姆是个深情的人，自从那之后一直没有再娶妻，一心想为珀尔报仇，但走遍边缘区都没有再遇见过那伙海盗。后来某天他从星网上看到消息，赭眼被星联招安，赭眼的老大获得了前往定居中央八区的权利。
知道了仇人在哪儿并没有汤姆的心情好多少，因为他自知他这辈子根本去不了中央八区——甚至要从边缘区脱离都很困难。于是他私下里开了高危武器店，试图从他的主顾里寻找到一个可以为自己报仇的人。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不幸的是，这个人是卡尔德。
老汤姆深陷情感漩涡的样子，绘声绘色讲述的故事，并没有打动卡尔德哪怕一丝一毫。她甚至在思考，待会夜宵吃点什么好。不过她还是在故事结束的时候清醒过来，并及时地落了两滴泪以表示自己的同情。
“哦，这真的是——多么感人的爱情啊！”卡尔德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张手帕，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放心吧老汤姆，我一定会帮你的，看在你这么多年单身——哦不，看在这份伟大的感情的份上。”啊，看我简直满分的表演，看在我对这么无聊的故事也能作出如此感动的表情的份上，赶快放心地把剑给我吧！
“谢谢你，卡尔德，我以前一直不太相信你，觉得你不太靠谱，但我现在开始对你改观了，你还是会和别人共情的。”
哈，不客气，我一向不太靠谱。但是改观就不必了，额，毕竟“共情”这个词对我来说，有些过于恶心了……啊，话说老汤姆这么容易被骗，过得这么惨也很合理啊。卡尔德有些恶劣地想。
“啊——是的，老汤姆，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都是清扫恶虫的好姑娘，从不滥杀无辜——”略，才怪。
“既然这样，这个，我就放心交给你了。”老汤姆把盒子朝她推了推。“如果那个人死了，请一定回来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放心吧。”终于能拿到手了，呜呼！
临了要离开地下室的时候，卡尔德跟在老汤姆身后，似有所感地回了个头，瞥到了角落一个旧桌子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个戴着皮革帽子的正一手叉腰、咧嘴大笑的漂亮女孩。
“怎么了？”老汤姆注意到后面人脚步声停住，回头疑惑询问。
“没什么。”
卡尔德收回目光，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那就是老汤姆旧日的恋人吧。那个叫珀尔的姑娘，有着很漂亮的一头橘红色卷发呢。她心想。
终于，在卡尔德找了个地方饱餐一顿最后咬着雪糕抱着盒子回到自己四十九区的小窝的时候，她愉快的一个夜晚才算是结束了。
在持续不断的鸣笛声的陪伴下，卡尔德带着安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在闭上眼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啊——尽职敬业的公卫队这个点还要保卫四十九区，对我们这种普通市民来说，真的很有安全感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可怜”的老汤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