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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涉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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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东枝市。
论千秋一行人来到东枝市是为了考察当地的玉石市场,而经由玉石市场结识当地的富家少爷辛敏完全是意外之喜。
当地鱼龙混杂,虽有忌惮,但铅银矿山太具诱惑力了。
中缅混血的辛敏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沟通起来毫无阻碍,而且他的名下有两处铅银矿。
辛敏热情好客,没几天便与两人熟络起来。相较于论千秋聘用的果敢市华人向导,这位东枝市的地头蛇明显更为有利。
微生涉祺不喜欢与过于热情、自来熟的人接触,不过他明白辛敏对于他们此行的重要性,所以丝毫没有表露对他的忌惮。
论千秋聪明机巧,善于揣摩人心,几天时间与辛敏俨然成了至交好友。
一行人跟着辛敏去了一趟矿山,随行的行家针对其价值进行评估,结论让论千秋十分满意。
从矿山回到酒店,辛敏神秘兮兮地邀请论千秋和微生涉祺去他家做客。
论千秋有求于他,自然是不会拒绝。
两人万万没想到,到辛敏家是看鳄鱼的。
四米余长的鳄鱼给几人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微生涉祺想过鳄鱼是大型动物,却没想到会这么大。凶猛的气势迫使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辛敏对于这只鳄鱼十分得意,尤其是见了微生涉祺不加遮掩的震惊神色后,“这是只湾鳄,野生的!接近五米长,他的皮可贵了。”
“野生湾鳄……是受保护的吧?”微生涉祺忍不住问。
辛敏挥挥手,毫不在意的样子,“在你们国家好像是,不要在意这些,我爸养殖了很多鳄鱼的。不过都没有这只漂亮。”
论千秋与微生涉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顾虑。
辛敏的父亲从事着鳄鱼皮和矿石生意,家底深厚,偶尔捕杀些野生动物没什么人觉得不对,更不会有人借此拿他错处。论千秋也只能当无事发生,继续笑意盈盈同他周旋。
辛敏带着两人四处参观,在论千秋与他畅谈时,微生涉祺注意到最角落的矮楼里走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金发白种人,他手里拎着一个运送器官的医用冷藏箱。
辛敏把他们引到休息处,不等他们开口告辞就说:“你们两个先住两天,后天给这只鳄鱼剥皮,一定要看的。”
不给他们回绝的机会,又叮嘱道:“我们家院子大,有事找我,我就在拐角那间。”
两人应下道了谢。
晚饭时辛敏要和父母一起,由于辛敏的父亲不喜欢他带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回家,便没有引荐。
房间里只有他俩,突然论千秋给微生涉祺发了一条消息:我觉得有必要拍几张鳄鱼的照片。
紧接着又发过去一条:不要看我,房间可能有监控和窃听。
微生涉祺回:嗯,要去。
论千秋:但是,我们救不了它。
微生涉祺:我明白。
院子里的打手保镖众多,多数持有枪支,经过一天的观察,他们决定当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时行动。这个时间许多人都在吃饭,武力多集中在外围,而且辛敏也不会在他们旁边。
当日傍晚,两人匆匆忙忙地躲过监控拍清了鳄鱼的样子和周边的环境,在论千秋打算回去时,微生涉祺却示意他往矮楼去。
不出微生涉祺预料,刚靠近就见抱着突击步枪的看守人员,赶紧往暗处躲藏,误打误撞来到一处池塘、或者说是水坑更为准确。
借着未黑透的天色,能看见水坑里有一个木质笼子,一米多高。令两人瞠目结舌的是,笼子里关着一个人。
笼子不够高,叫里面那人站不直,水位漫过胸膛,叫那人无法坐下,就这样左右为难,弓着腰痛苦非常。
论千秋举起手机拍照,微生涉祺隐约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萎靡不振地回到房间,微生涉祺又收到一条消息。
论千秋:把今天的照片隐藏起来。
微生涉祺:好。后续怎么处理?缅甸政府不乐意掺和这种事情吧。
论千秋:缅甸军阀混乱,即便政府想要插手能做的也有限。我与一名记者有些私交,离开缅甸把照片和这里的情况交给他,剩下的就不要管了。
微生涉祺:好,尽力而为。
事情本当到此结束,等明天看完取鳄鱼皮,寻机会再偷拍几张照片留证就可以回到酒店,然后一切顺利地离开掸邦。
缅甸的毒品交易一向猖獗,微生涉祺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会撞进他眼皮底下。
高危、濒危的野生动物与普通人类,都不过是他们的货物。
他瞒着论千秋独自偷跑出来,他想要更多的证据,万万没想到撞破聚众吸毒、加工毒品。
微生涉祺对语言很有天赋,在缅甸待的时间久了,多少是能听懂一些缅文和掸语。
他听到他们在讨论这批毒品会供货进瑞市,对方是老板老交情,价格公道,风险小,言语间透露双方毒品往来频繁。
即便谨慎再谨慎,奈何对方人多势众,重重包围下微生涉祺没有逃掉被发现的命运。
看守向他涌来,他拼尽全力反抗,寡不敌众,没几下子就被一脚踹得摔到门上,站都站不起来。
把他押到辛敏父亲房间外,微生涉祺听到保镖敲门,称他“金先生”。
被拖进房间,微生涉祺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失去知觉的论千秋。
“千秋!”微生涉祺满脸担心地惊叫一声,用力挣扎企图去查看他的情况。
金先生在一边笑了笑。
与辛敏的高瘦、皮肤黝黑不同,金先生身材壮硕,肤色也只是小麦色,头发很黑,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笑起来憨厚,像一名朴实的工人,绝想不到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毒枭。
金先生打量着他,对紧张地缩在一边的辛敏说:“你这两个朋友,没有一个省油的。”
用的是中文。
辛敏头低得更厉害,不敢出声。
按住微生涉祺的保镖在金先生耳朵边说了些什么,金先生的眉头皱起来,神色有些难看。
“你都听到了?”这话是对着微生涉祺说的,用的是掸语,如果听到接头人的身份,这个人就必须处理掉。
微生涉祺把目光固定在论千秋身上,装作听不懂。
辛敏小声的用掸语回了一句:“他们都是中国人,不通掸语。”
金先生脸上的杀意稍微收敛一些,用中文对微生涉祺说:“你朋友好像要查我的军火来源,你呢?”
微生涉祺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论千秋为什么要查军火?
“……”金先生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微生涉祺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迷路了……”
“嘭!”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金先生举着枪,视线扫过他的脸。
“浪费我一颗子弹。”
微生涉祺怔怔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满指尖的鲜红,不觉得疼,只耳朵嗡嗡作响。
“都带下去吧,玩完做了。”金先生用手帕优雅地擦着枪,随口道。
微生涉祺躲开抓他的手,一拳砸到保镖脸上,可是没过几招就被保镖压在地上。
“啪!”一巴掌猛地抽到微生涉祺脸上,嘴巴磕到牙齿,破了皮。
“还是个练家子。”金先生眼底满是蔑视。
“爸,他俩都是中国的富家子,这样杀了会有麻烦,而且他们的向导、翻译知道他们来了我这儿……”辛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给我滚回你自己的房子去,这件事不要管了,现在就走。”金先生挥手,保镖立即带着辛敏出去。
几个月的缅甸行,微生涉祺已经被晒得几乎和缅甸土著差不多,而论千秋天赋异禀,除了肤色时常会发红,倒也没有黑多少,并且全身上下除了握笔的指节有层薄茧,其他地方当真细皮嫩肉。
金先生示意把论千秋翻过来,蹲下伸手掐住他的脸,左右翻腾打量,“是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
“算了,先带下去,看看他们的家人能出多少钱。”
两人被收走手机后关进一间废弃储藏室,潮湿闷热,比之原本的客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房间里挨着天花板的地方有个朝向院子的小窗子,院子里有月光泻进来,透过窗能看到地上扔着许多剥皮抽筋的工具。
论千秋后半夜才醒,摇了摇昏昏欲睡的微生涉祺:“阿祺、阿祺,你没事吧?”
微生涉祺看不清他,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我没事,你怎么样?千秋,抱歉,我也是偷闯被抓了,要不然……”
要不然还有可能跑出去求助。
论千秋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他在等我们的家人来赎,暂时安全。”微生涉祺安慰道,“咱们出来两天了,再联系不到我们向导很快会通知国内。”
“嗯,如果不是我拉着你来,你也不会赶上这无妄之灾。”论千秋说。
“别想了,再睡会儿吧。”微生涉祺轻声笑了笑,躺在水泥地上看着从窗户那儿洒落的月光。
他心里是担忧的,金先生现在可能觉得他们只是一群闲得无事,寻求刺激的纨绔。一旦察觉到他们的真实意图,大概率是不会给他们活着出去。
即便向导那边知道他俩的去向又如何,没人看见他们确实进了辛敏家的大门,狡辩的余地很大。届时杀人埋尸,偌大的缅甸,在国内再手眼通天又如何。
论家父母貌合神离,里里外外都是论千秋维系,他不在,论家又能使多大的力。
微生家爷爷去世,除了姬涉勤以外其他人巴不得他早死,怎会尽力营救。
希望最大的是陈家,但陈家位置坐得高,多少人看着,擅自对接缅甸救他说不定会引起什么麻烦。而且万一被他们发现,一定又会借他这次的失败指责微生家对他的教育、指责爷爷。
微生涉祺是伴着忧虑睡去的,刚合眼就进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梦到了小时候陪爷爷看的动物科教片,一只刚出生的小海龟从沙滩回到海洋,被沙蟹追杀的一路。
小海龟爬出洞口,奋力向着海浪奔跑,一群沙蟹对其围追堵截,沙蟹的个头明明比海龟还要小一些,却要拼命的撕咬钳制。一路逃窜与搏斗,中间几次险些丧命,过了许久海龟终究扑到海浪里。
小海龟以为他逃出生天了,但是螃蟹的钳子又纠缠了上来。两只小东西在海浪里面翻滚,都使出浑身解数来摆平对方。
微生涉祺再醒来,是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外面天已大亮,阳光明媚。论千秋将角落废弃的木材叠放,垫着脚看向窗外。
论千秋偏头看了他一眼,“要开始了。”
微生涉祺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他旁边。论千秋从木板上跳下来,把观望的位置让出来。
微生涉祺站在高处向外看,眼睛刚适应院子里明亮的光线,就看到一把刀从鳄鱼的肚皮上划过。
鲜血喷溅,惊得微生涉祺脚下不稳,险些没有摔下来。
围观的是一片兴奋的呼喝声。
论千秋抿了抿唇,盘腿坐在地上。
“人类的悲欢都是不能相通的,更何况对动物。”论千秋的语气里满是怅然。
微生涉祺没有回他,只看着那把锋利的刀,游刃有余的对受难的动物进行开膛破肚。
他想起他大学时和社团的好友发起过的一次街头行为艺术。
表现者不是他,是一位来自帕劳的女孩。
她全身裹满塑料袋等塑料制品,干净的,肮脏的。脖子,手臂挂着惨遭人类掠夺的鲨鱼、鳄鱼、大象、犀牛等动物的照片。脚下流淌着颜料调和的鲜血。她手里举着一块牌子,用英文写着:Humans, give me my life back!
微生涉祺很钦佩那个女孩,就这样站在街上,从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四个小时一声累都没有喊过,甚至连厕所都没有去。
人类存在即便从猿人算起也不过几百万年,却对在地球上生活了千万年,甚至更久的动物赶尽杀绝。
蜘蛛捕食昆虫,蛇捕食青蛙,狮子捕食鹿,这些都是自然法则,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平衡,无可诟病。人类也驯化了鸡鸭牛羊,为自己食用,无可厚非,这是食物链顶层的权力,即便其他生物站在这个位置也不一定对人类网开一面。而为了一己贪欲,肆意屠戮虐杀野生动物,甚至将其屠宰至灭绝,这样的行为便是野兽了。
人类行使着这个世界的使用权,必然也有保护好这个世界的义务。
鳄鱼的血水沿着石板向下流淌、汇集,嘀嗒、嘀嗒……这声音微生涉祺是听不到的,但像响在他心里一般。
他为鳄鱼感到悲哀,也为自己,当前自己的境地也不比鳄鱼好多少。
辛敏被他父亲赶到了别的地方住,两人在这里就连一个稍微熟悉的人都没有。
金先生似乎把他们忘了,再没有理会过,只关在这间屋子里,每天一顿或两顿的饭送进来。
时间流淌地格外缓慢,两人几乎要被孤寂与心慌逼疯。
已经被关第三天了,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暴力打开,金先生在保镖的拥簇中走进来。
狭窄的屋子顿时更加逼仄。
金先生抬手亮出一部手机,眉头紧锁难掩杀意,“这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