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净莲华

10、忠心

　　廊下的灯笼被一一点亮，灯火明亮，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只有代芝枝所在的院外略显昏暗，左右婢女各提着一盏灯笼，静立而侍。

　　往中间一撇就能看到代芝枝身披狐裘大氅，帽子将头罩得严严实实的，在明灭的灯火中露出半张莹润小脸，她靠在婢女身上昏昏欲睡。

　　七月看着云淡风轻的青焰主动开口，“青焰姐姐，表小姐一直在院外也不好，不如请她明日再来？”

　　青雀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她安抚道：“没事，表小姐自有分寸。”随即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有些惊奇和疑惑，“以往表小姐早走了，这次怎会待到天黑。”

　　七月再一福身，“那我给表小姐奉杯热茶吧。”

　　青焰颔首，七月转身向茶水间走去。

　　她手捧一杯热茶缓步向院外走去，走近才发现表小姐睡得连小嘴都不自觉嘟起来了。七月在后厨见过代芝枝的大丫鬟红豆来提膳食，她微微点头示意，红豆轻声叫醒代芝枝。

　　七月看代芝枝终于转头看过来，福身奉上手中的热茶，“外面天冷，娘子喝杯热茶吧。”

　　代芝枝犹带着朦胧的睡意，耷拉着眼皮‘唔’了一声。七月看着比自己还大一些的代芝枝做如此娇态，不知为何心中怜爱非常。

　　她不敢说自己老成得枯井无波，但到底是很久没有如代芝枝这般喜怒哀乐皆形于色，她鲜活的让人心折，至少七月很喜欢。

　　七月微微低头，再出声就带了些温柔的哄劝意味，“天色已晚，娘子不妨先回去歇息。您想想闺房中温暖干燥，寝被袭身，还可以吃些可口的小食，再喝上一碗热热的羊肉汤，岂不美哉。”

　　代芝枝听着七月的话心动非常，霎时觉得在这院子中好是受罪，恨不得立刻回去，只是刚挪动了几步又略有迟疑的停下，故意看向清风小筑。

　　七月岂能不懂她的暗示，顺从的上前道：“娘子不妨将食盒交给奴婢，奴婢必会将娘子的心意转告给将军的。”

　　代芝枝骄矜的赞了一句，“麻烦你了。”刚准备再给她一个满意的眼神，不防灯笼刚好将七月微低着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代芝枝一时间有些被吓到，幸好红豆立刻扶住她。

　　代芝枝自觉有些丢脸，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嘟囔着呵斥了一声红豆，“我站的好好的，你干嘛来扶我。”

　　红豆配合的福身，“是婢子的错。”

　　代芝枝悄悄瞪了瞪红豆，本想假意扶一扶发髻，没想到摸到一手毛茸茸的触感，才想起来戴了帽子。

　　“真的好晚了，都回吧，回吧。”

　　连声催促众人快走，走到远处还不忘转头悄悄的看看七月，然后就与伫立而视的七月看了个正着。

　　代芝枝惊得浑身一颤，飞快地转回头，像只刚出洞就被发现的小地鼠一样慌忙逃窜。

　　七月为自己方才故意的对视哑然失笑，没想到表小姐是这样的，那让人一眼就看穿的矫揉造作当真是可爱极了。

　　七月刚准备折返就听到前方代芝枝略带慌张的叫了声‘将军’。七月无奈，她原本还觉得自己尽忠了，替将军打发了表小姐，谁知两人竟半道上遇见了。

　　除了一开始的惊呼声七月就再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只能看见李长啸披着鸦黑色大氅，身姿依旧挺拔有力，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暗夜中稍显柔和，神色淡淡的。

　　正看得起劲，李长啸眼风一扫就和七月看了个正着，他浅色的眸子中似有暗光划过，越发显得神秘幽深。

　　七月一惊，肋间的心脏砰砰直跳，整个人有片刻僵住，她不禁自嘲‘活该，谁让你刚才故意吓表小姐。’

　　不远处李长啸对代芝枝说了几句后，她就像兔子见了鹰，一溜烟的闷头跑了。七月见状倍感无语，表小姐在将军面前居然是这样的，既然如此害怕那还一直往前凑，看来是不得不为之。

　　李长啸和李州一前一后走来，几步就到了七月面前，了然的看了眼她手中的食盒和茶杯，开口道：“做的不错。”清朗的男声中带着一丝疲惫，但他的双眸又格外的神采奕奕。

　　七月一本正经的开口：“奴婢只是尽忠职守，唯愿替将军分忧。”

　　李长啸眉眼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会顺竿爬。”转身向前走去。李州觉得七月说话怪怪的，但又不知怪在哪里，只得跟在李长啸身后进去了。

　　亮如白昼的院子里青焰早就等候在那了，简略的将表小姐到访的事说完后就静待将军传膳，李长啸点头，脚步不停的进了屋子。

　　七月向青焰交代了与表小姐的对话后也准备回屋，青焰便让她把东西拿回去吃。

　　“拿去吃吧，这盒子里必是点心，表小姐来来回回送的都是这些。我们都吃过，这次你拿回去尝尝吧。”

　　一打开食盒果然都是些精致的点心，青雀拿着香酥糕吃的开心极了。

　　“七月快尝尝，大厨房做的紫薯山药糕好吃极了，你必定喜欢。”

　　七月极喜欢眼前由内外两层小盘组成的葵花形攒盘，盘内绘着五彩花卉，间或有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很是好看。

　　她捏起一块紫薯山药糕细细品尝，软糯香甜，还极易克化，看来表小姐也是有玲珑巧思的。“表小姐一开始带来的就是点心吗？”

　　“可不是嘛，托了她的福，将军从不吃这些甜糯的点心，每次都是赏给我们。”

　　七月赞道：“表小姐很聪明。”是一种是小女孩自我保护的聪明敏锐，既然将军不易讨好，那就讨好将军身边的人。

　　“这话是从何说起？她每次见到将军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偏偏还执拗得很，次次都要来。”

　　“青焰姐姐一定看出来表小姐的聪慧。” 怪不得青焰说表小姐自有分寸，让表小姐一直在院外等候也不见着急。

　　青雀被七月说的有些懵，开始回想表小姐日常的行为举止，怎么想都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七月看着仍有些疑惑的青雀开口道：“这些点心其实是为我们准备的，她知道将军不会吃。”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表小姐确实每次都直接将食盒交给我们，似乎只要送出去就行了，她从未追问。”

　　府中人大都不喜欢表小姐鸠占鹊巢，但清风小筑倒是对表小姐观感还不错。

　　表小姐可能因为畏惧将军，从不会与院中人起冲突，也不会刻为难。好歹她也是一个主子，若是真要为难手底下的奴才还是很容易的，而且每次都能分到些平日吃不到的点心之外，。

　　“你再想想，天这样冷，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为何这次表小姐偏要等到这么晚。”

　　青雀点头，“这还是表小姐头一回等这么晚，以往都是将军在才来的，实在反常。”

　　“看来表小姐有事要告诉将军，可能还有些为难，否则直接告诉将军就行，何苦眼巴巴的等到现在。”

　　青雀听的直点头，嘴里连连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七月反问，“那你觉得明天表小姐还会来吗？”

　　青雀哑然，“应该会吧，既然有求于人，自然是要多来几次才行。”

　　七月摇头，“将军已经知道表小姐有事了，自会去查探。”她凑到青雀耳边，“你猜表小姐现在遇到了什么麻烦。”

　　青雀看着静静注视她的七月，忽然间灵光一闪，压着声音激动道：“是夫人。”

　　“十有八九。”

　　翌日，表小姐果然没有再来清风小筑，青雀开心的直说七月料事如神，看着七月有些发愁的表情还很是疑惑，七月只得如实相告。

　　她实在没想到今日一早青焰就来找她，听她说完将军的吩咐后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青焰看着七月呆愣的表情补充道，“将军说这是看在你忠心不二的份上给你的机会。”

　　七月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昨晚还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见到将军，没想到隔天就安排她去栖霞院看看表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她本想直接去表小姐院中，但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去找春妈妈。

　　春妈妈依旧在后厨择菜，冬日的暖阳在她身上撒了一层金光，前几天吹得人鬓发凌乱的寒风也不见了踪影，现在只留下了温暖静谧的好天气。

　　七月悄然坐下开始择菜，春妈妈也不惊讶，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将好几筐菜择完了。期间时不时也有人来和七月说话，她言笑宴宴的与人逗趣，丝毫不见早晨的愁苦容色。

　　好不容易只剩下她们，春妈妈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七月，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满意的点点头“结实了许多。”

　　“力气也比以前大了许多。”七月说着还用力的握了一下春妈妈的手，张开的手掌也不再像半年前那样干枯瘦弱，双手白皙纤细，只留下指尖越来越厚的茧子证明她暗藏的力量。

　　春妈妈微微蹙眉，果然看到了七月得意的翘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刻意炫耀的小狗，翘着尾巴等主人夸奖。

　　春妈妈很开心七月面对她时露出的顽皮和娇态，比起之前的木头人状态不知要好多少。“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大增很正常，不必压着。”

　　“我一直吃着呢，连青雀劝我都没听，就听妈妈的。”

　　春妈妈慈爱的看着她，“就知道哄我。”

　　“哪敢啊。”

　　春妈妈与七月玩笑几句后问她“你必定是有事找我。”

　　“神算子。”七月夸张的竖起大拇指，“只是我现在已经有了决策，妈妈不用担心，我就是想来看看您。”

　　七月只闪过一瞬间寻求春妈妈帮助的想法，春妈妈是她可以稍待依偎的避风港，她知道春妈妈就喜欢安安静静的日子，所以更是不能打扰此间安谧。

　　何况，她已经知道该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