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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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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婵步履匆匆回了未央宫,果不其然已然见念夏在殿中候着。她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发觉自己身上出了层薄汗,便叫也松了口气的惜春守在殿外,她却拉着念夏进了内殿。
“发生什么事了?娘娘怎深夜出门?”
还未等沈婵开口,便见念夏扑棱着无辜双目,好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见她如此模样,沈婵心下存疑,便打着弯儿问道,“你今日去哪了?怎这么晚才回?”
听闻此话,念夏便苦了脸,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今日的遭遇一一说来。原来她如往常一般将银两包好后,往宫墙下的狗洞一塞,外头自然有信得过的人接应。可当她快走回未央宫时,恰好遇上李进喜公公,据说是奉殿下之命,叫她为娘娘挑选佛经,甚至连回宫回禀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念夏说完,沈婵还有什么不明白,今日完全就是被戏耍了一番。她有些羞恼,脸上也染了些绯色。
“娘娘,”恰在此时,敛秋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殿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沈婵一惊,脸上红晕更甚,再次听闻那人名号,又不免想起在御书房内和御花园时那人不顾礼节的放肆恣意。
怎能有人这样不要脸呢?
她心下有些难与人言的委屈,可殉葬名单未下,身家性命还牢牢握在那人手里,沈婵自是不敢当众拂了景煜面子,便还是微微整理仪容裙摆,出了殿门。
来的是李德良公公,见沈婵露了脸,李公公脸上堆满了笑将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说道,“殿下感念娘娘帮忙,耽搁了娘娘用晚膳的时间,特叫奴才来给娘娘送些吃食。”
沈婵微笑示意念夏将食笼接过,见手边无荷包打赏,便干脆卸了根银钗递了过去。见是沈婵傍身之物,李德良本要推拒的手翻了个个儿,将那银钗接来用帕子仔细包上揣进了怀里。
“娘娘宽厚,日后若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娘娘只管叫人来知会一声。”李德良笑得褶子更深了些,沈婵又与人寒暄两句,便叫惜春将人送出了宫门。
待人走后,沈婵望着月夜宫灯,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不多时,惜春折返回来,三人才一同进了殿内。
“娘娘,李公公去了淑妃宫中传旨。”惜春掩了殿门,回身说道,“淑妃在先帝丧期,乘辇而行,太过招摇,公公正要传殿下旨意禁足呢。”
沈婵微讶,淑妃作为先皇妃嫔,景煜竟可以随便责罚。虽先皇在时的朝堂亦是景煜一手遮天,可如今他尚未登基,若传出苛待先帝妃嫔的名声……她甩了甩头,此人本事大得很,轮不到她来关心。
她随之一凛,这种恶人也不该关心。
沈婵摇了摇头,试着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再回看责罚淑妃此事,她便忆起御书房前她特意演的那出戏。
不过幸而淑妃配合,竟真的端坐于轿辇之上张牙舞爪,也不知是因为上次装晕以为得了殿下青眼恃宠而骄,还是因为真的蠢笨无知。
她状似随意的掀开食盒,一碟豌豆黄端正的放在中央,正与打翻在路上的那碟一模一样,只消一眼便可看出是出自御膳房之手。
沈婵不由直起了身,想起御书房中景煜带着笑意问她是不是亲手做的。
这人……怎能这么过分?
晚间,沈婵带着些恼意入睡,却没想到一觉睡得极香,第二日起来神清气爽。
她有些困惑的眨眼,似乎自入宫以来,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爽了。
里间弄出了些声响,惜春连忙入内伺候,因着沈婵不太乐意他人触碰,她便在旁边递着衣裳,由沈婵自己穿。
“娘娘今日看着精神好,不像淑妃,听说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呢。”
沈婵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见她不搭腔,惜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咬了咬牙,屈身便跪了下来。
“娘娘为何不谋条更好的出路?”
沈婵缓缓的将衣衫扣好,柳眉低垂道,“你焉知这是更好的出路?”
二人虽未明示,但也皆都明白说的是哪条路。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今日却是难得的艳阳日。
惜春伏膝向前,低声快语,“那位似乎对娘娘有额外的情意,奴婢虽不知这情愫打哪而来,但娘娘却是出不得家,也做不得闲暇太妃了,莫不如……”
沈婵起了身,惜春也忙递上了净脸的热帕,待沈婵一寸一寸的将脸擦拭过去,惜春又赶忙递上擦脸的香膏。
沈婵揽镜自照,摸了摸眼尾的红痣,对镜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惜春,人不能贪心啊。”
惜春眉头微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此时念夏挑帘而入。
“娘娘同惜春姐姐说什么呢?那殿下身边的小李公公来了,说是给娘娘送牛乳糕的。”
沈婵面上抿紧了唇,却起身亲自出了房门进了院中,果然看到李进喜正提着食盒恭恭敬敬的候着。
“娘娘,”李进喜见到来人,便适时的绽开一抹笑,“昨个是误会了娘娘宫里的人,小的奉殿下的命,给娘娘送安神的牛乳糕来。”
沈婵挤出一抹笑容来,吩咐惜春接了这牛乳糕,又吩咐念夏从屋中拿出前几日抄好的佛经,道是回礼,央进喜公公带回去。
李进喜面上的笑差点挂不住,但还是战战兢兢的将佛经接过,一溜烟的跑了。
沈婵望着李进喜远去的背影,再回看惜春手中的牛乳糕,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昭王在战场冲杀多年,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却对她有别样待遇,怎能没有其他目的?
沈婵走回屋内时,敛目思索道。
无非是瞧她无依无靠却空有一副容颜,未来好以妖妃为挡箭牌桎梏世家。到头来,她可能连一具全尸都捞不到。
“念夏。将前几日穿的素服拿来。”
这厢,李德良狠狠的用拂尘敲了下李进喜的脑袋。
进喜公公捂着脑袋小声喊疼,“干爹,这佛经是贵妃自己呈上来的,这太庙也是贵妇自己个去跪着的,干我什么事儿啊?”
“嘿!你还敢顶嘴?”李德良气不过的又打了一下,“殿下的事儿就是咱们的事儿!你若是不想挨你干爹我的打,那就换你进去同殿下说贵妃去了太庙的事儿!”
李进喜闻言双腿一软,还主动把头伸了过去挨打,这下却被李德良一把推开了。
“小孬崽子!”李德良啐了一口,又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养心殿。
李德良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小心翼翼的换了热茶,便恭恭敬敬的在龙椅侧跪了下来。
景煜眼神都未从奏折中移开来,只喝了一口热茶道,“说吧。”
李德良未敢隐瞒,只把沈婵去太庙大行皇帝牌位前跪着的事儿说了,随即又找补道:
“娘娘定是误解了殿下的意思,要不然老奴……”
景煜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热茶氤氲的水气似乎都要在他眼睫上结出冰霜。
李德良悄悄抬着眼皮打量,心里想着似乎殿下上次露出这种神色,还是在边关听说正在太庙跪着的那位被送进宫时。
紧接着督领京城事务的秦大统领便自领了一百大板,半死不活的躺到如今。
如此想着,李德良紧了紧自己的屁股,随即看到自家殿下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他便也赶紧站起身来快步跟上。
谁知刚下了养心殿的台阶,景煜忽然望着太庙的方向,背手停住了脚步。
李德良狠狠一刹脚步,才没使自己的脑袋撞在自家殿下身上。
“李德良,本王看起来像有耐心的人吗?”凉凉几字砸在李德良的脑袋上,他刚咂咂嘴回过味来,便又见景煜抬步回了殿内。
景煜从书阁内抽出一封信,将它夹在今早沈婵送来的佛经之内,便顺手将佛经扔在地上。
李德良见状,又赶忙将佛经拾起,恭敬地捧在手上。
“想要跪着,就让她跪一天好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罪。李德良不敢耽搁,点头应是后便倒退着退出了养心殿。
只是瞅着佛经内夹着的白信笺,便又愁眉苦脸了起来。
前段时日景煜不在京中,不知为何偏有些不长眼的官员,拿住了沈婵父亲沈知远这个小小五品官的错处,无外乎欺良霸市、强买田地,甚至继妻刘氏家中因为仰仗这样一位京官,在陕甘地区做起了官场买卖。
只不过这些递上来的折子,景煜那位骄奢淫逸的皇兄还未来得及看,当然,他也不会看。
于是这些攻讦就落在了景煜的手中。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在朝哪个官员家中没有些许龌龊事?纵然自身清白,可谁家没有几个仗势欺人的宗族子弟?纵然能约束的了自家宗族,还能将手伸向妻族不成?
往大了说,这也是抄家罢官的罪。
沈婵自然是不在意沈知远的官位,也自然是不在意刘氏家族的死活。
但是一旦父亲获罪,沈恪便考不成了。
沈婵仍跪在太庙之中的一众牌位前,不眨眼般的恨恨盯着新制的那座。
礼部为方成尸骨的皇帝拟了“桀”的谥号,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荒淫无度曰桀。
残暴不仁曰桀
逼良为娼亦曰桀。
那卷夹着白信笺的佛经翻开去,斜斜落在蒲团的前方。
沈婵将信纸团成团,捏紧在手掌中,腰身直挺的跪着,硬是跪到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