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挽婵婵》黑海是海

4、第4章

　　“娘娘——”
　　惜春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附耳在沈婵耳边说了两句。
　　正给沈婵梳发的敛秋退了两步，忽见沈婵脸色大变，秀眉紧紧的蹙在了一块儿。
　　她抬眼打量，平素最老持沉重的惜春姐姐也面色发白，嘴唇轻微颤抖。
　　“敛秋，你先出去吧。”
　　还是沈婵先平复了一下情绪，敛秋便也应了声是出了门。
　　掀开帘子出了门，见念冬仍守着，敛秋便也站到了她身边。
　　念冬轻轻打了个哈欠，眯眼打量了下来人，便抬手往敛秋手里揣了几个剥好的栗子。
　　“娘娘烦的不行，你还有心情在这吃栗子。”
　　敛秋轻声打趣道，挤眉弄眼的朝屋里看了一眼。
　　“这宫里还有能让娘娘烦的事儿？不都被殿下…咳咳。”念冬嚼着栗子，提了那位的名号便发觉了失言，只好用咳嗽掩盖了去，还飞快地朝屋内看了一眼。
　　敛秋挑了挑眉。
　　“你是说…”念冬见她面色明白了些许，朝敛秋移动了两步，用肩膀撞了下她。
　　“不然这宫里还有谁能给咱娘娘气受？”敛秋揉了揉肩膀，狡黠的眨了眨眼。
　　“诶说起这个，你可知影十七被调去看着林相那小儿子了？”
　　“影十七功夫最好，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我可听说咱们娘娘进宫前啊……”
　　二人的声音隐没在风中，而与这欢快气氛不同的是，屋内虽烧的暖融融的，可沈婵心中却是如坠冰窖。
　　“谁给你递的消息？”
　　“李公公的干儿子，他只说捉了个娘娘宫中偷银子的小贼，要请娘娘过去呢。”惜春语气中带着些急促，又问道，“娘娘，念夏不会有事吧？”
　　沈婵默了会儿，叫惜春将晚间御膳房送来的豌豆黄装了笼屉，便穿衣绾发，携着惜春出了门。
　　因着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沈婵便没传轿辇，走的也非到御书房的直线，反倒捡了些弯弯绕绕的小路。只是御书房宫门前的路，却绕不过去。
　　说来是巧，一向与沈婵不对付的淑妃正耀武扬威的坐在轿辇上，迎面而来。
　　沈婵不由得拉了下兜帽，自欺欺人般希望能掩盖身份。
　　“站住。”
　　淑妃好似没骨头的倚在轿辇上，一手支着头，目光斜向下瞅了步履匆匆的二人一眼。
　　沈婵只好停下，两手将兜帽轻轻一掀，露出一张素白的脸。
　　黑色毛圈衣领将她的脸衬得更为白嫩，偏偏那一尾小红痣为美人添上了色彩。
　　淑妃眸中的妒色一闪而过。
　　“淑妃。”
　　沈婵开口，算是打了招呼。
　　“原来是贵妃娘娘，”淑妃没有丝毫下轿行礼的打算，只是微微正了下坐姿，继续说道，“深更半夜的，娘娘是去哪儿啊？”
　　“深更半夜，淑妃又是打哪儿回？”
　　淑妃话中带刺，沈婵便也没兴致陪这向来不对付的人打太极。
　　谁知淑妃娇笑了声，字词间盈满炫耀之意：“本宫前几日身子不爽快，幸得殿下垂怜，这不本宫今日专门送了些亲手作的糕点给殿下。”
　　还未等沈婵说话，淑妃眸光流转，便盯住了惜春手上的食盒。
　　“本宫想起来，前几日贵妃姐姐想去祈福，殿下还未答应吧？不若本宫帮姐姐参谋参谋，送礼也得送到殿下心坎上去。”淑妃冲轿辇旁自己的大宫女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上前几步便将惜春手中的食盒一把夺过。
　　“哎！”
　　惜春一手打着灯笼照明，本就只有一手拿着食盒，也没想到淑妃身边的宫女上来就抢，食盒竟被轻而易举的夺了去。
　　再想反手争夺之际，便觉沈婵袖口拂过她的手，惜春便也止住了动作。
　　那宫女“一不小心”，食盒中的豌豆黄便打翻在地，她慌里慌张的跪下，口口声声的喊着娘娘恕罪。
　　“哎呀，笨手笨脚的奴才，怎就浪费了贵妃姐姐的一番心意？”淑妃惊呼道，却难掩脸上的笑意。
　　拙劣。沈婵心中冷嘲，却不愿再理会淑妃的做戏。
　　“惜春，走吧。”沈婵甚至未抬一下眼皮，便吩咐道。
　　惜春应了一声，便又打着灯笼稳步向前。擦身而过时，便听得淑妃冷哼一声。
　　“有些人心机用尽，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本宫得空会去寺庙看望贵妃娘娘的~”
　　不远处的殿门旁，缩回了道身影。
　　因着天色擦黑看不大清，沈婵眯眼看了半响，还是垂了眼眸，继续向前走着。

　　主仆二人迈进这道宫门时，李德良早笑意盈盈的等在了院子中，甚至未及通传，便迎着沈婵往殿内走去。
　　“请惜春姑娘留步。”李德良甩着拂尘，笑容未落。
　　惜春脚步一顿，却觉得不妥，抬眼向沈婵看去。
　　沈婵摇了摇头。
　　李德良见状笑意更甚，言道，“那便请惜春姑娘喝杯热茶，贵妃娘娘请随奴才来。”
　　待迈入御书房内，沈婵便见景煜端坐于书桌后，仍执笔写着些什么，她不欲多打探，便敛了眸子立在一旁。
　　李德良早一溜烟的没了身影，饶是沈婵早已估量此情此景，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令她觉得不自在极了。
　　景煜搁下笔，颇有些玩味意味的看着眼前静立低眉的沈婵。
　　大概是披着厚厚的披风，加之御书房内烧的暖，以至她的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只因她低垂着眼看着地板，也完全没注意到他放肆打量的目光。
　　只不过好一会儿没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沈婵悄咪咪的抬眼，便与男人直直对望，景煜墨黑的眸子中有些调笑的意味，她心中一慌，睫毛一颤，又垂下了眼。
　　景煜见这番打量被发现，干脆从书桌后起身，缓步走到沈婵面前。
　　这屋子萦着的竹墨香好似都扑了过来，男人的身躯挡住了煤油灯光，黑暗几乎将沈婵完全笼住，惊得她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下一秒，男人戴着玉扳指的手便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玉石的冷意透过皮肤，沈婵不由得微颤。
　　“看着本王。”
　　景煜有些忍不住的用大拇指摩挲着指下的皮肤，而似是他忽然的开口点醒了沈婵，她不自觉地又退后一步，脱离了男人的钳制。
　　那眼睛终于迎上了他的，只不过盛满了控诉。
　　景煜将空了的手背在身后。
　　“殿下逾矩了。”沈婵捏紧了掌心警告道，只不过她嗓音绵软，听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随之又想起今日是来有求于人，便又放软了姿态道，“听闻今日殿下抓了个本宫的宫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方才在外头，你就用这种语气警告淑妃？”
　　景煜笑了两下，不顾她因此话微微皱眉，向前逼近了几步，果然见沈婵大惊之下慌乱后退，直将人逼到了角柜处退无可退方才罢休。
　　沈婵不知何处惹了他，但在男人的阴影之下，却又不得不使她回忆起前些日子在御花园的惊惧。
　　惊慌之中眼角有些水珠，可她甚至不敢抬眼，只是将脊背紧紧地贴在角柜上，断断续续道，“殿下、殿下慎重，本宫是你皇嫂…”
　　“皇嫂？”
　　这话似乎惹了他不喜，沈婵从景煜的音色中听出一丝冷意，他又逼近一步，瞳孔沉沉地睨下来。
　　沈婵避无可避，羞的脸颊染上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嘴唇颤颤却说不出话。
　　景煜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被小姑娘的唇所吸引，晶莹剔透，似有些果香。是女儿家的唇蜜做的过于精湛，还是她本身的唇珠诱着他深入？
　　景煜喉结滚动，向下俯身，与她面目平行，只分毫便可贴上她的唇。
　　沈婵缩了脖子，将后脑勺也顶在了柜子上，双眼中已蕴了泪，将落不落的盯着景煜。
　　她因怔愣，早做出了下意识的动作，双手紧紧围在胸前。
　　慢慢来，慢慢来。见她如此抗拒模样，景煜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好笑，终是不忍再吓唬人，直身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一退，似乎空气都流通起来，沈婵又醒过神来。
　　“殿下来日承继大统，他岁青史留名，还是不要给自己留下污点。”
　　沈婵深深吸了一口气，语带劝诫，可男子无动于衷，甚至嗤笑一声，似是对她的冷言冷语不屑一顾。
　　“若是皇嫂的胭脂墨，臣弟甘之如饴。”
　　景煜语气轻佻，果见沈婵又羞恼了起来，只担心再调戏下去非把人气跑不可，便敛了神色，复又开口道，“皇嫂找臣弟，所为何事？”
　　见他移转了话题，沈婵戒备却丝毫未消，仍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她斟酌着开口道，“宫中奴婢不懂事，若有触犯宫规的地方，还望殿下能叫本宫带回去亲自责罚。”
　　“娘娘是来求本王？”
　　转瞬间他称呼换的是快，不过沈婵眼下来不及在意这些，只景煜用的“求”字，使她琢磨出了些别的意味。
　　思及方才宫门前石子路的闹剧，沈婵微微垂了头，状似无辜地说道，“本宫亲手做了豌豆黄，想邀殿下品鉴一二，却不慎在宫门前跌了一跤。”
　　“亲手做的？”
　　景煜嗓音喑哑，传入沈婵耳中，饶是知道他的关注点有些许奇怪的僭越，她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见她难得如此乖顺，虽可能是别有用意，但景煜却趋之若鹜受用的很，因此态度也不自觉的软和了几分，可利息也总是要讨的。
　　“娘娘帮本王研墨，此事便算了了。”
　　闻此，沈婵有些不可置信眨了下眼。
　　如此简单，就算了？
　　可见男人已然走到书桌后执笔，她便也怕他反悔似的提着裙子快步走到了桌旁，挽袖捞墨，便静立在一旁仔细研磨起来。
　　红袖添香，本是有情人闺阁乐趣，只是此处无他人，再对比先前景煜对她做过的更加过分的举动，竟叫沈婵觉得捡了便宜。
　　景煜用余光看那纤纤素手，被墨块衬得竟有些剔透，不知如何娇养出来……
　　素闻宫中女子会以牛奶净手……军中的些许荤话在此时竟不可避免地往景煜脑海中钻来。
　　他只好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却也知不能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你走吧。”
　　沈婵不解抬头。才磨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怎就要她走？
　　“你那婢女已经回去了。”景煜以为她是担忧这个，便又追加了一句，但看小姑娘还是有些懵懂的样子，又黯了眸子道，“还不走的话，是想留在此陪本王…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