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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我带着他悄悄离开了师门。半个时辰足够我将他偷偷运送下山。松入风受到师父的打击,身体里有无法修复的内伤,一离开山门就昏了过去。我带着他易容易服,一路往外逃。我只有一个想法,逃,逃得越远越好。

      师门内果然发起了搜捕,但他们没有想到我会用普通人的方式潜行。我们都敛去法力,他们也就无处寻到我们。车马慢,他们在我们头顶迅速飞过,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一直带着松入风来到南海边。途中我给他试着治伤,若是换了旁人,他的伤一定是治不好了,但我当年在师父身边学过不少偏门的疗法,今日恰好派上了用场。

      松入风苏醒过来,瞧见是我,眼里居然有几分感动。

      我们在一座小草庐安了家。他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原来,在我离开之后不久,想要杀他的人就再次动手,但这回松入风有所防备,刺客被擒,松入风调查事情真相,却不料此人只是前锋,真凶是早已被买通的右护法。我的师父使用的里应外合之计击溃了魔教的抵抗,松入风被右护法长年累月下毒侵害,法力不支,败给了师父。魔道众人亦是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被带走。

      我不知此事竟是如此,一时无言。师父是个聪明人,但他从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只是在面对魔道之时,他却像换了一个人,所有的手段礼法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问松入风有什么打算,他决定回去救自己的部众,但是他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回去呢?我拦住了他。
      “交给我。”我的笑一定很古怪,就连他看我的目光都变了。

      “我能救得了你,就能救得了他们。”我说,“放心。”
      我让松入风在此安心养伤,自己则返回师门。

      我说的话都是骗他的,那日在师门,我根本没有见到什么被俘虏的魔教弟子。他们一定早在来的路上逃走,或者被杀死。
      师父留下他,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德和英明。

      但我若将这件事告诉松入风,他或许会认为我只是为了保护他而说谎,他一定会亲自去的。
      我回到了师门但是没有立刻上去。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难道我要为了一个魔族的人和师父反目么?
      可是,此时,我对师父的感情已经不似从前那样深了。我甚至觉得师父有些陌生,我从未看懂过师父的情感,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松入风失去了一切,但并非真正失去了一切。魔道有许多人四散逃走,只要松入风回来,他们就会再次聚拢。松入风需要的不是寻回被捉的弟子,他需要的是找回失去的力量。
      我知道松入风的法器被师父锁在了玲珑宝阁中。我潜入此地就是在找死。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但我做了。

      我来到了玲珑宝阁之中,我本该被各种法器碎成碎片,但我意外成功地通过了。就在我打开门去取法器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
      师父站在门外,看着我的目光幽深似海。我顿住。这一瞬,好像有万千海风呼啸而过。什么也不必说了。我已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被带到法堂之上,师门上下见到我的归来深感惊讶,只有师父用平静的语言问我。
      “松入风在哪?”

      原来,早在我被困居魔道之时,他已通过内应知道我落在松入风手中的事,所以当他看见我来取物就知道此前救走松入风的人是我。
      我恍然大悟,他早就知道我在魔道受到“折磨”,但是他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甚至到了现在,他也只是关心魔道之主身在何处。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名声,是自己的作为,他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我对师父的仅剩的一丝希冀彻底粉碎。
      这个人从来就未将我真正放在心上。
      我笑得张狂。

      他们问我松入风在哪,我不回答。他们问我为何而来,我不回答。他们觉得我是嘴硬,但师门的利器加在我身上,我依然不回答。
      我已经对他们失望透了。他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松入风一个人来得要紧。
      他们的虚伪、世故让我感到恶心。我憎恨他们。我不会再让他们去迫害松入风。

      师父制止他们对我用刑,他将我带回房中,一如我小的时候受伤时他对我做的一样。他给我上药,对我软玉温言。若我仍是从前的我,我一定会被他的歉意和懊悔感动到痛哭流涕,但现在我已看清了他的嘴脸。
      “我只是想要他的法器。”我说,“我不知道松入风在哪。”
      师父摇了摇头,似乎对我很失望。
      我被关在了牢里等候发落。

      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祈祷,只是这一次,我祈祷松入风能好转,我祈祷他能重振旗鼓,不要放弃。而上一次,我是祈祷师父能原谅我的罪孽。
      有一天,我听见有人来开门。此时的我已经没了人形,离死也不过一步之遥。他们没有给我吃的喝的,我只是依靠自己的法力活了这一年零三天,但也只是如此了。
      逆光中有个人影在我面前摇晃。我感受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但是长久的关押让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面貌。
      “我来晚了。”这个声音让我的心灵一颤。
      松入风。

      他将我带回了魔道。我在浑浑噩噩中活了下来。有一天,我看着眼前的人影,动了动嘴角。
      “松入风,我看见你了。”我说。
      松入风的脸上一呆,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牢牢抱住了我。

      我的身体逐渐康复,松入风像陪着一个老人一样看护着我。在此之前,我们俩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巨大的障壁,我觉得我有万千话语,却只是哽在心头,无法言说。
      松入风开始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那天,我离开之后,他就在海边安心养伤。他说他知道我是个讲信用的人,所以并不担心。但是,等着等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始终没有等到我的消息。他开始担心。松入风打听到修真界一派平静,打听到没有什么正法大典,打听到修真界说魔道之主已然正法的消息。

      松入风知道,师门没能抓到他,我或许已完成了任务,将魔道中人都给救了出来,所以才会一派平静。可是他不明白,如果一切顺利,为什么我没有回去?
      松入风力气恢复了大半,去自己潜藏的秘境寻到了良药治好了伤,用独有的方式找来了魔道剩余的部众。他另寻宝地重建山头,很快就将靖冥宗恢复七成。

      师父并不知道,在修真界的眼皮底下,魔道之主在地下再次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势力。松入风以其人之道,收买了师门中的几名重要弟子,获得了师门中的重要信息,也得知我被困在此一年的消息。
      他安排了反攻的计划,出其不意将师父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取回了自己的法器,救出了我。

      我问他,反攻就意味着暴露自己还活着且活得不错的事实,但是这一回只是取了法器,为什么不占了山,或者给师门一个重创?
      松入风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说,“我本来有一个更长远的计划,但是我听说你被困在那里,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仿佛有一个人拿着钟在我耳边敲了一下,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在深深的震动。
      我怔了半晌,“抱歉。”
      “为什么要抱歉?”松入风忽然生了气,“你为了帮我差点没命,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

      “我没有想过会让你陷入被动。”我说。
      松入风忽然很生气地抓着我将我转过来面对他,“闻见月你听着,我做这一切正如你为我做的一样。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或者内疚,我做的,只是我想做的!”
      如果说我曾经只是在梦境最深处有过些许不堪的念想,那么现在就是所有的念想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回应。

      我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看着自己的灵魂。我头一次在另外一个生灵身上看见如同我自己的灵魂一般的存在。
      “留在这。”松入风忽然说,这句话像是从他的心底里蹦出来的,“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护法,在我的左右。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人的欺负……”他顿了顿,最后加上一句,“好么?”
      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眼里涌出一层水雾。

      这个人,有时候如此霸道,不管不顾,抓在了手里就不愿意放手,但是又固执得想要守住礼节,想给我留下一个好印象。
      松入风被我的这一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神情有些窘迫。
      我握住他的手,“好。”

      我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但万语千言都化作这一个字。他好像也有许多话想要说,但这一个字一落地,所有的话好像也都不必说了。
      当初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呢?我已经想不前来了。可是,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所向往、所希冀的种种,他是我渴望的一切的化身。他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是真实而自在的。
      我多傻啊,前半生我守着自己的虚名,苦苦维护着一个并不值得的人的虚假的声誉,我早就该醒悟的。
      这个世界上值得我在意的人只有一个,这个人我找到了,他值得。

      我成为左护法后,魔道上下对我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算,他们知道我是师门高徒,也知道我是修真界弟子。松入风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但是即使是他也难免会被部众的想法牵制,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可是他并不打算妥协。他惩罚了想要对我动手的部下,但我制止了他继续试图以暴制暴的粗劣行径。

      我对所有的魔道中人说:“我过去是修真界的弟子,但今天我全心全意投身在宗主门下。你们不服,我闻见月愿意与各位同门切磋,以证明我这个位置得的名副其实。”
      这是一场硬仗。
      魔道之人近乎原始,他们只认有实力的人。我大病初愈本就虚弱,再接这一战势必受损,但我知道这是我留下的唯一的出路。

      战局一比一进行,大部分挑战的人都被我打趴下了。几个高手长老与我过招,我时胜时平,这都要多亏松入风早就将他们的弱点告诉我,我才能有惊无险地破局。
      我的地位不再被质疑,众人皆知我为宗主舍命被困差点身死一事,我的真心亦不受怀疑。

      有了我在身旁,松入风的确高兴了许多。他从前只一人管理上上下下,十分辛苦,现在有了我的帮助,心里宽松了不少。或许他早就渴望有这样一个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师门受到重创,修真界卷土重来,仙盟订立,势要将魔道铲除。我知道修真界会做出怎样的事,我也知道他们会联合什么样的人。松入风若想度过此劫,毕得再找帮手。

      松入风与我来到鬼族。
      这一群向来不入流的家伙——只在阴暗角落里苟且偷生的最低级的生灵——见到我们的到来,就好像一群饿狼看见了肥肉。
      松入风打趴下了他们,见到了鬼族的首领。鬼族首领得知来意,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松入风当然知道与他们合作会有怎样的麻烦,但如今能联合的力量只剩下这一支了。修真界无论如何是不会与这些人合作的。

      首领的无理条件得到了满足,答应与我们合作。我意外发现鬼族中埋藏着的千年前的法器,但他们并不认识,所以一直未曾发掘。我用一点金子与他们换来了这个“碍事”的东西。
      魔道中对此事有不同的意见,但大家都知道修真界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对联合鬼族之事最后都达成一致。

      可是,就在大战即将爆发之际,魔道中忽然受到外界袭击,不少弟子遭遇重创,这一切都是修真界的阴招。我自愧没能帮松入风思虑周全,十分沮丧。
      但现在说这些自然无济于事,松入风让我打起精神,他对我十分信任。我重振精神,将入侵者统统驱逐出去。我打定了注意,这一回我不仅要让靖冥宗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世界上,而且要让修真界不敢再藐视他们的存在。我相信,在松入风的带领下,靖冥宗会是一方乐土,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恶人。

      我派了许多修真界意想不到的人去打探消息,得到了他们的确切信息。师父的做派我最是了解,他会做的事,我一定要有所应对。
      想到曾经如此敬爱的人成为了敌人,我的心里依然有些不适,但我并不觉得遗憾。师父早就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他不值得留恋。

      大战爆发,战事连绵,惊动上天。修真界使出的花招一个接一个被我们破解,我对他们的了解让他们简直大吃一惊。他们对魔道一点也不了解,他们只是在对自己想象中的敌人发起攻击。
      最后,我们彻底击溃了修真界的联盟。我在战局中看见了师父,他依然风度翩翩,但是眼中的阴鸷却会让所有曾经仰慕他的人感到害怕。

      “恶徒,”他说,“为师当年就应该杀了你!”
      我笑了笑,“师父,当年你已经杀了我。”我指了指胸口,“在这。”
      师父钟爱的一切荣光在这一次大战中彻底湮灭,他在疯狂反攻中死在了剧烈的冲突之下。

      我对他的死并不感到难过。我的心里早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只是在看见天上飘下的那一片染血的衣角时,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东西动了动。
      风一吹,衣角化为烟尘,那一丝异样之感也就随风彻底的消失。

      靖冥宗没有对修真界赶尽杀绝,这让仙盟大吃一惊。松入风坐在仙盟的高座之上,看着手下败将们,给他们提出了极为丰厚的条件。
      只要他们正式接纳靖冥宗为合理的存在,靖冥宗就不会将他们彻底消灭。

      这对所有修真门派而言是一个大好消息,许多小门派当即答应。他们本就是被仙盟招来的,如今死伤惨重,仙盟对他们也不管不顾,他们才不愿意继续当炮灰。
      只有几个大门派骄傲自矜,不愿低头。松入风将这些沽名钓誉的硬骨头扔进他们自己建的囚牢地狱中,剩下的人群龙无首,很快也就都低头了。

      毕竟,活着比死了好。

      松入风也不在意他们是否真心归顺,假以时日,懂的人自然知道他的为人。
      我们重新回到了原来的靖冥宗旧址,这里毁坏严重,但尚可修复。

      鬼族大战后得到了自己要求的土地和资源,但仍想要得寸进尺,被松入风一阵敲打,终于安静了下去。

      世界前所未有的太平。师父一定想不到,他想要的天下太平,居然会在一个魔道之主手中实现。

      我站在松入风的身边,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如明星般闪耀。我们相视一笑。试问有谁能预测,有一天,穷凶极恶的魔道之主和名满天下的修真界第一公子会成为并肩而立的知己?

      得此一人,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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