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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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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我是一个叛徒,可是我知道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我的身份是靖冥宗的右护法,如果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还是会选择加入这里。靖冥宗的魔尊松入风不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也让我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曾是上宁派的大弟子,我的师父是白止忆真人。他对我很好,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有人说恨是爱的延伸,虽然我已经不恨他,但我也无法彻底将他忘记。
说起来,我自十岁起便跟着师父修炼,二十岁时突破元婴。我是上宁派历来突破元婴最快的人,我的名字在修真界声名鹊起。我知道,我的前途一片光明,只要我继续努力,我会有更高的地位,成为天底下第一流的修真者。
我很爱我的师父,这份爱已不同于弟子对师父的爱。我爱他正如男女之爱。我看着师父就好像看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我的眼睛离不开他。我知道这份爱是错误的,我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
可是,事情发生了。
我无法挽回。
那是我在山外收拾狐妖中了剧毒的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宛如中魔,我胡言乱语,不受控制。师父为我压制毒性,寻找解药,在我半疯半醒间,我抓住了师父。他看着我,我能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与惊讶,但是我控制不住,他在我眼中就好像解毒圣品,我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吻了师父,不仅如此,我还想要更多。
是谁将我控制住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极为畅快,就好像久旱逢甘露,干渴已久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我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因为在吻过师父之后,我还大声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的吻就是给他的,我爱他,我要让他知道。
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我的毒解了之后,我想起我曾做过的事,顿时一身冷汗。
师伯试图让我出去云游一段时间,让这件事淡去,但我不愿如此。既然话已说出口,我就不会逃避。我去找到师父,跪在他面前,恳请他接受我的爱,即使只是让我跟随在身边,我都感到心满意足。
我所要的,只是一个表明心意的机会。
可是,师父没有接受。他对我很失望,他说,我这个举动是前所未有的欺师灭祖之举,我污了上宁的名声,污了他的名声。
在我眼中,师父是天,是月,是太阳,是我眼中最圣洁的存在,但那一个晚上,他对我说的话就好像来自地狱。我从不知告诫的师父能说出那样残酷的话语,他一向是温柔的,从不曾责骂过我一句。可是这一番话让我对他感到陌生。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冷酷与拒绝让我的心当场碎成了碎片。
我从不奢望他爱我如我爱他一般,但我希望他能在我表白心意后让我继续跟在他身边,作为一个爱他的人,不必再躲躲藏藏。可是,他拒绝了。
我无所适从。
师父要我离开。
我如同五雷轰顶。
我说,我该去哪?
他说,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弟子。
那一刻,我觉得天好像塌了下来。
我祈求他看在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的份上,让我留下来。我曾是所有人向往和敬仰的对象,但现在我像一条狗一样求师父,请他不要赶我走。
师父回头,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再是我的弟子。”
我看出这里已无转圜之地。
“我这一身修为都出自您之手,您真的如此绝情?”
师父没有说话,忽然一手抓住我的头盖骨,一股强烈的真气涌入我的体内。
“现在不是了。”
我惊恐、心痛。我最敬爱的师父亲手废了我的修为。我没有挣扎,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可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不知是被谁带下的山,或许是师父亲自将我扔在了道路边。我失去了意识,仿佛天地失去了颜色。我的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但是却分不清在发生什么。
待我醒过来,我身在青楼,是阁主将我买了回来,我没有逃跑,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应受的报应。
我的相貌一向是众人称赞的天赐之礼,在这里我成为了新一任的花魁,一切本应向着沉沦而去,但在我的金荷花售出的那一天,我却遇到了他。
他阻止了我滑向堕落的深渊,却又以一种新姿态开启了我的生命。
他是靖冥宗的魔尊,松入风。
被他带走时我并不害怕,我想,这不过是另一种赎罪的方式。可是他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折磨我。他对我的沉沦原因很好奇,他用了各种手段试探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与一个魔道之人混在一起,所以,在他尝试失败后,我意识到我该逃跑。我可以受到惩罚,但是我不愿他人知道我受罪的原因。上宁派没有将我的事情公诸天下,没有人知道我为何会消失。这当然不会是为了保护我,只是因为他们不想连累师父。
师父的一世英名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松入风看破了我的计划,但我也破解了他尝试窥探我的记忆的手段。
我们互相试探,却始终没办法突破。我想要离开。
当他的法器出现问题时,我就该离开,但是看着他陷入了困顿,我却没有办法迈开腿。
是什么阻碍了我丢下他?是因为他一直都对我很礼貌?
我不知道。
我救了他,然后他又将我关了起来。
真棒。
靖冥宗内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动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严重,但里面隐藏的波涛依旧被我捕获。这一次法器失误,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在尝试杀死魔道之主?
可是这一次劫难之后,松入风的态度变了。
我觉得他对我似乎并不是猎手对猎物的玩弄,我想,如果他不是魔道的人,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我对他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或许是因为我救了他的原因,他对我也更加客气。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试探我的记忆、灵魂,他将我当成了一个普通人,甚至就像是让我在魔教作客似的。除了不能离开,我并没有再受到任何约束。
我不知道他一个魔道之主为何会对我感兴趣,我虽然有些许名声,却也不过是一名修士,世上比我名声大的人多的是,经历更加离奇的也有很多,我在世上只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时光的浪潮涌来就将把我淹没。
我终于见到了松入风管理魔道的真实生活,原来他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残忍无道。我早该知道的,即使是在不受世俗制约的魔道,一个人若喜怒无常、只凭力量掌事,他的地位一定很快就会被颠覆,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生物能够忍受蛮横的统治,即使是魔道也不例外。
松入风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力量强大,不守俗礼,也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管理者。魔道三千部众对他俯首帖耳,管理寻常百姓尚且不易,更不要说管理这些强大而不合俗流的人。他的实力远比修真界的人想象的要高。
我的存在原来早已成为魔道一个颇有争议的话题,只是因为从前我被松入风保护在禁宫之内,所以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我开始胡思乱想,他将我困在宫中,究竟是为了探究我的过去,还是想要保护我?有了这一层思虑,我对松入风的看法又再柔和了一些。我敬佩他的才华,敬佩他的风度,若不是因为他是魔道中人,我真想和他交朋友。
松入风对我很好,却也如君子之交,从未真正有过界之处,若说曾经他对我用过些许强势手段,那也是在对付对手的合理范围之内,他从未真正用过偏激手段对付我。
我该知道的,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他从不是一个真正的恶人。
我逐渐习惯了在魔道的生活,甚至和一些魔道中人也有了些许交情。我不承认这是在与他们交朋友,就好像这样就能改变我已经“堕落”了的事实。
我和松入风的关系也变得温和起来。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心就好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其中有快乐有争执,却让我真正活在了生命之中。我从前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啊!我竟像从未真正快乐过!
有一天,松入风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说:“闻公子在此亦客居良久,不知对我魔教是否有改观?”
我思忖,回应:“初时只知魔教贪恋生杀,做的是违背天理之事,今日回想起来,真觉得外面所传真是小人之言,十有八九都是杜撰。”
“公子对我又有什么看法?”
我看他片刻,松入风的眼中明星奕奕,和寻常没有什么区别。他一向是这样旷达的人。
我想了想,“教主才智过人,颇有王者风范。我从前以为教主是残暴无道之人,是我误会了。”
松入风举杯,朗声笑道:“有公子此言,本尊这一回值了!”
他当下告诉我,我若想离去可以自行离去。我一时错愕,以为他在说笑,但他很认真。
“我与公子既已是君子之交,朋友之间自然不该再有约束。”
我站在山门外看着希冀良久的自由天地,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笼罩在我心头,我忽然像失去了双亲的孤儿,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在外游荡了一个月,期间魔道中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我明白自己与松入风始终是不同的人,即使我知道他并非外人所说的丧心病狂之徒,但我们身份有别,终究无法成为朋友。
三个月后,我在一座小山庙里打坐,村民上前打招呼,将一个山野消息顺道告诉了我。
“那魔道老儿近来可是遭了殃了!山头被人攻破了不说,就连自己个都被人掳了去!”
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抓着村民问了个明白。他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大反应,只说是外面的修士放出的喜报,还说要在十天后开坛作法,将魔头正法。
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我是修真界的弟子,听到这个消息本该高兴,但一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此刻落在了师父手里,一想到他或许会遭受的折磨,我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我无法坐视不理。
回到师门的时候,山上山下张灯结彩,就好像要迎亲似的。我没有走正门,而是悄悄潜入了山中。我没有使用法力,这样师门的人就无法得知我的到来。寻常百姓若是无人指引,进了这片禁林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师门从不担心会有人从林子里攀上山来。
我来到山顶的时候,身上已经挂了彩,月黑风高正是潜行的好时候。我找到了关押囚犯的地方,但里面没有松入风。也对,他这样一个魔头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关在普通的牢房里?
我找到后山的禁地,果然看见石洞外把手着七八名弟子。
我是被逐出师门的人,正大光明走过去只会引起更多的怀疑。我想了想,用学来的一点旁门左道换了副面孔,顶着师父的脸走了过去。
我让这些弟子去林子里修炼,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我没有让他们回房,这样也就杜绝了他们遇到真师父的可能,等到他们回来时,我已将松入风救走,他们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我顶着师父的脸,他们只会以为我是有秘密要询问松入风。
我走进石洞,看见松入风被师门宝物压制,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我心头一疼,解除了他的禁制。他抬头看见我,突然冲上前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这才想起没有解除自己的易容。他若非伤重,此时的我或许已经死了。
我恢复本来面貌。松入风眼中一呆,手上松了一松,随即又抓紧。
“休想用他来骗我!”
我沙哑开口,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是我,我来救你了。”
松入风又呆了一呆,随即手一松开。
“真的是你?”
我的心莫名在疼。我扶起他,“不是我,有谁会这么傻的来救你?”
松入风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