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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事后记 ...

  •   周良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当亲儿子养的宋秘书,很安心;第二眼是不远处看起来就很霸气侧漏的祝寻,有点慌。
      为了方便谈话,宋秘书先给他背后垫了个靠枕扶他缓缓坐好,又给递了杯温水,才挪开自己椅子坐到床尾附近,留出二者交谈时眼神碰撞的余地。
      ……其实不这么贴心也可以的,周老爷子喝了口水,悄悄扫了祝寻一眼。
      面对祝寻,周良总会不那么自信,这是有迹可循的。
      他年少时曾暗自发誓祝寻会是他这一生都献上忠诚的人,短短两个夜晚,他人生最为重要的两次锚点都由此人凿下,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也坚如磐石。但听起来如此感人肺腑可歌可泣的过往下其实隐藏着一个非常浅显易见的事实。
      那就是他俩真的一点都不熟。
      非常不美好,周良对此拒绝承认。

      一边的宋秘书思维清晰地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除了等老爷子醒来时两人那一小段对话。
      不巧或者说很巧,老爷子其实听到了,虽说他眼睛闭着没醒来。
      祝寻从那段话里能懂的周良只会比他更懂,毕竟他是当事人。
      去了南方后创业那段日子周良经常日夜颠倒,巨大的压力让他难以入眠,精神也每况日下,在他好不容易能睡好后他便梦见了周父,童年的遭遇在他梦中反复演变,他甚至梦到了曾经想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手里工作告一段落后,他就瞒着家人孤身一人回了老家,人口多了不少,相比起儿时稀稀落落的几处散户现在看起来更像个村庄的样子。
      老家那块宅居地已经荒凉了,周良努力了下,没想起来任何美好的回忆,但想起一桩旧事。
      周父当年调戏邻居家媳妇,被媳妇男人一壶开水烫了半个胳膊又砍了一刀,养伤时就骂骂咧咧摔碗泼水,伤好了就开始动手,却独在邻居面前不敢张扬,看对面一个眼神就能吓得做噩梦。
      周良转身敲响了邻居的家门,很快一座带院子的新房就崽老家的废墟上拔地而起,连带着邻居那块地方都被圈了进来,自那以后周良再没做过噩梦。
      当时周良觉得自己干的太牛逼了,现在周良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请个风水师傅看看风水可能都会显得自己老谋深算。
      哪怕请来的是个骗子呢?好歹都能装装样子摆个场面。
      现在还让祝寻知道了这件事,硬要比喻的话就是你妈妈为了你的身体健康带你去看病开药,你嫌苦上一秒把药扔到臭水沟下一秒一转头看见你妈出来倒垃圾抓了个正着,周良一张脸拧巴成了老苦瓜。
      宋秘书讲完所发生的事察觉到老爷子脸色有点怪,还以为老爷子受了什么暗伤,顿时紧张起来, “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
      你不懂,老爷子小眼睛幽怨看了眼宋秘书,宋秘书接收到后恨不得自戳双眼,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半晌后见无人说话,周老爷子决定坦白从宽,在对方已经知道的情况下坦白怎么就不算坦白了, “我承认是我干的,我不想让我那个烂爹死了也好过!”
      祝寻听罢连个眼神都没扔过来,手指灵活地转着那根金色的香铲, “哦,我不在乎。”
      宋秘书:?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要说刚才那件事吗?
      两人谈话疑似歪楼,但看样子都没有拨正的意思,难道那件事不重要吗?既然不重要那我为什么还要重复一一遍?我就这么多余吗?在家遇鬼这事就这么翻篇了吗?
      老爷子:啊?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为什么要等着我醒过来?
      中国人一般说人死如灯灭,人死万事休,死者为大,总之就是人死都死了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否则容易留下个心狠手辣的污点。
      周良还以为祝寻也信这个,所以才对三缄其口。而祝寻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其实他不在乎,周老爷子一下子觉得自己气顺了身体也不乏了,现在都能绕着村子跑两圈。
      “既然你身体状况没问题,精神也没问题,那我就回去睡觉了。”祝寻拍拍手准备起身离开,以实际行动告诉两人他留下就是关心老爷子身体,并没有其它意思。
      “还有一件事。”周良内心煎熬许久,才摩挲着水杯缓缓开口。
      祝寻看了他一眼示意有话就说。
      “我老了,”反复斟酌许久的话语被如此轻松诉之于口,周老爷子有些怅然若失。
      “身体的衰老无可避免,我也从未妄想逆天而行,但我的心也老了。”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 “它没有力气再抗争了。”
      少年时有满腔激情,中年时有家庭责任,让他无暇细想,而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周良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他无法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安享晚年。
      他的父亲,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没有放过他。
      “当年我年少轻狂,不知深浅,曾和您订立契约,承诺周家子孙都将为您所用,老实说我后悔了。我自己困在弑父这件事里无法释怀,但我不能让我的后代也困在这里,他们不该成为这件事的后继者。”
      “这对他们不公平。”老人落寞又无能为力。
      上了年纪后周良总感精神不佳,长夜多梦,他越来越多次数在梦中见到那个浑身戾气的父亲,而他还是那个瘦弱细高的孩子,被打的无力反抗。周父脚尽往他肚子踹,叫嚣着你敢烧死老子,老子不会让你全家都好过的,你们周家人流着我的血永远都跑不了。周良冷笑看着他那装腔作势的父亲,毫无惧意,只想我反正快死了怕什么。
      直到小宝差点因意外受伤,宋秘书飞身扑过去接住了孩子才幸免于难,而老爷子想接孩子却腿脚不灵活被椅子绊倒,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松软挂在肉上,长满了老人斑,他已经保护不了家人了。
      当夜周父又狞笑着出现在梦里,周良一拳轰了上去,嘴里直念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周父的可怖鬼影消散后,他再次看到了祝寻的身影,冥冥之中他有所感应,很快便收拾行囊带着妹妹的孙子小宝回了老家。
      一切都该在这里结束。
      “我想让所有的事都结束在我这里,所以恳请您解除契约吧,我愿意接受任何代价!”
      周老爷子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渐轻,不禁心虚还十分忐忑,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行为无异于背信弃义,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明明是自己立下的誓言,但却无法履行承诺。
      但没什么可后悔的,无论是了结自己的父亲,或是对后来者有一个交代,他都不后悔,他什么代价都愿意接受,哪怕现在去死都可以!
      周老爷子等着祝寻的回答,却看见祝寻脸色越来越捉摸不透。
      这要求果然过分了啊,周老爷子苦涩地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真是小人,到头来因为少年的轻狂大言不惭,两头都没有保住,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
      就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蠢蠢欲动,宋秘书也看着老爷子的动作心惊胆战时,祝寻的声音打断了他俩的思考。
      “你说的契约,是什么?”老爷子抬头看去,毋庸置疑的不解神色浮于祝寻脸上。
      一时间苍天负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各种狗血桥段全在老爷子脑子转了一圈,周良语无伦次,话音中还带着点委屈,宋秘书心说我听错了?
      “就是火灾那晚后不久,那个我说我会报答您的,然后经过一番曲折经历,您就徒手在虚空中画了几笔,然后那个符文就飘到我脑门里了,红红的那个啊?”
      周良说着将自己稀疏的花白刘海扒拉开,手指杵着眉心还点了几下,急切道: “您仔细看看这个额头,您真的没印象了吗?”
      曲折经历……祝寻对这个十分有印象。
      村庄的事情结束后,因为暂时不知道该去哪,他和周家人就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义薄云天豪气冲天上脑的周良最热衷的事就是,逮住机会哐当跪到祝寻面前,再来一句中气十足的“您就收了我吧”。
      祝寻不堪其扰,觉得再这样下去也太心累了,便想了个办法糊弄过去,糊弄完就跑路了。
      “你说这个?”祝寻想了想,脸上浮现出恍然的神色,指尖滑过虚空,几笔便成了形,一眼看过去跟个小型窗花似的,漂在他的手掌上上下沉浮。
      “对对对,就这个!”周良连连点头,一副我就说我们之间定下了牢不可破契约的得意神色, “您说这个是主仆条约,会随着血脉一直延续下来,如果违背了您的意愿,就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惩罚。我还曾经想过会是什么惩罚,比如说……”
      祝寻撑着下巴意义不明哦了一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老爷子, “假的,那是我编来骗小孩的,因为你当时太烦了。”
      “啊?”周老爷子傻眼卡壳。
      “顺便给你展示下作用,”祝寻说着将“小窗花”拈起来精准弹入了宋秘书的眉心,接着一声清脆的响指,祝寻身影便出现在了宋秘书旁边。
      工具人宋秘书无辜受到小小惊吓。
      “一个小小的转移阵法,很有意思吧?不过是一次性的,不可重复使用。”
      祝寻破天荒笑了笑,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晚安?”
      说完后祝寻转身就离开了,而直到他离开房间几分钟后,老爷子才从恍惚中挣扎出来,语气中带着浓浓地不可置信感,像是年少时那道雷经年后劈在了自己头上, “我……你……他……”
      周老爷子手足无措地比了一堆人类无法理解的肢体语言,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一声叹息后, “小宋,我对不起你。”
      宋秘书没说话,周老爷子这句话的用意他心知肚明,只不过木已成舟,时间不可往复。他走到老爷子身前蹲下,将老爷子冰凉的双手拢住,
      “我知道,别担心。”
      客厅餐桌上倒扣的玻璃杯下,已经空空如也。

      祝寻没开灯,室内却不是漆黑一片,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正在床头柜上不安分跳跃的木头盒子。
      梆梆的清脆声音从二者的碰撞摩擦中传出,浅绿色的光透过木盒的缝隙渗了出来,将床边一小块区域衬得蒙蒙发亮。
      床头柜巴掌大的地方,它每次蹦蹦跳跳到边缘彷佛感受到了危险似的,会短暂停一下然后向着里面蹦跶,这一套流程循环往复得十分熟练,一次都没摔下去过。
      祝寻盯了一会,换个动作趴在枕头上,伸出一根手指将兴奋的跳跃盒子牢牢按住,能感受到盒子里的东西在向上使劲,但是在外部看来盒子就是纹丝不动,很显然在这场角力中是它输了。
      祝寻松开手,盒子依然不动,好像在观察外界,怕刚刚那股巨力来打个回马枪。
      房间里安静下来,甚至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嗒,木盒试探性动了下,没有被摁住,那就是说没有敌人?骗盒子的怎么办?话说我是一个盒子吗?
      木盒陷入短暂的迷茫,它觉得自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祝寻见木盒迟迟不动,失去了再逗弄它的心思,手一捞将木盒卷入怀里,滚到床上睡觉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前事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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