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刀春秋

1、荧惑星

　　燕凌呆呆地望着天空，今夜星星很亮，在他暗寂的眼神中倒映出一片星海来。
　　黑夜中，传来甲片的撞击声。
　　这是子时禁卫换防的时候到了。明日燕地名士荆轲出使秦国，这是整个燕地举国的大事。燕国太子监国，一早就要率群臣先至国都外郊天祭坛祷告天地，后至国都祖庙祭祖。整个国都都在为这两件事做准备，禁卫换防也是格外的频繁，还有明日的车马及随行队伍，这些调动都并非易事。
　　燕凌甚至隐隐听到了战马的嘶鸣。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张白裘披在燕凌身上，同时关切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声音柔柔的动听。
　　“夜深了，殿下也不怕冻着，也该早点歇息了。”
　　燕凌怔怔地扭过头，看见苏然来到身后，陪着他一同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他俯身将身子依偎在苏然怀里，脸埋在苏然胸口，良久，低低的声音传出。
　　“阿姊，我梦到荆叔叔了。”
　　苏然微微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说什么。
　　“还看到了王兄。”
　　霎那间，苏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慌忙堵住燕凌的嘴巴，脸色有些苍白。
　　燕凌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默默看着她。
　　反倒是苏然担心把燕凌憋坏了，她松开手，又紧了紧燕凌身上的白裘，生怕他身上哪处受着凉风。燕凌的身子一向虚弱，但凡受了凉气便要一病不起的，便是未受风寒整日也是病恹恹的，身子好似不着力般。
　　苏然张了张嘴，半响才说出话来。
　　“这话说给我也就罢了，殿下可莫要再说出来了。”
　　“他们都说我是荧惑星来着。”燕凌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他将身子又往苏然怀里埋了埋，低下头不再看她。
　　“我明白我总是带来厄运的，可我总要把我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我是想着救人，从来没有想过故意害死谁……”
　　苏然紧紧的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不幸的孩子。
　　最终她只是沉默着，静静地倾听。听着听着思绪就飘到了以前。
　　那时她作为罪人之后被选来照顾刚出生的燕凌。在燕凌出生之前，王庭的大祭司便夜观星象，指出“燕之终结，皆缘于此子”。而在燕凌出生时，天狗食日，血月当空，之后天空中呼啸着落下磨盘大小的陨石群。苏然仍记得当时王都满城的哭喊，身披甲胄的士卒在天威面前也是那么渺小，当时她也是这般手无足措地抱着燕凌，呆立在一片废墟中，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具体的细节她不知道，毕竟她只是个小人物。
　　她只知道燕凌口含天宪，不管是天灾人祸，每每有所预言。在他五岁时，朝野巨变，燕凌作为荧惑星险些被送上火刑台。夜里一辆马车停在宫外，她被蒙上双眼，怀里抱着燕凌，跌跌撞撞被送到这里。而直到五年前，她才被允许走出这扇大门。
　　她已经和这个孩子相依为命了十五年。
　　“我看到了荆叔叔，王兄，还有倾盆的血雨……”燕凌的话轻飘飘的，“人、到处都是人，还有弥漫的黑雾和堆积成山的尸体……”
　　苏然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抚着燕凌的头，整理着半日未曾放开的发髻。
　　燕凌转过身来，他眼睛盯着苏然，眼神中有着一抹决然。
　　“阿姊，明天我要去见王兄。”
　　砰的一下，什么东西在苏然脑海中炸开了。
　　“不不”，苏然语无伦次地，她仅仅抱住燕凌，感觉要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你怎么能去呢，你忘了十年前的事了么，不要回王宫好不好，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要平平安安的活着才好……”
　　但燕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话。他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最为固执，就像和十年前一样，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想活”，燕凌躲过苏然的眼睛，“但相对于自己，我更在意你们。我是王兄的弟弟，是燕王的儿子，虽然没有兄长的本事，但总要做些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厄运到来。”
　　苏然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燕凌，并没有再试图劝说，只是表明了自己同行的决心。
　　“我要陪着你去。”
　　燕凌抬起头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重重的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