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两世语

29、回家过年

　　那一走，就到了现在。

　　时至今日，五年后重逢的今天，她又一次高烧，仍是喊疼，郑琮元不得不再次陷入深深怀疑。

　　难道，自己带给她的，真的只有痛苦？

　　难道，他和小一真的不应该在一起？

　　难道，他的执念，真的会伤了她？

　　混乱折磨的他几欲崩溃，好在这潦草且惊惧的一晚在天光大亮之时终于过去，小一悠悠睁开眼睛，头疼欲裂的她忍不住“呲哈”一声，立时惊醒了焦躁不安的郑琮元。

　　他立刻抬头，“一一？好点没？渴不渴？饿不饿？我去跟你买点吃的？”说着，他起身接过一杯温水，然后回身扶起小一，小心翼翼的喂了她喝水。

　　刚转醒的小一有点儿摸得着头脑，迷糊的揉着头问，“这是哪儿？医院？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昨晚发高烧。这会儿，身子还疼么？”郑琮元目不转睛的瞧着她柔声追问。

　　小一愣怔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记忆一点点回来，她好似记得昨晚酒店门口，两个男人之间的撕扯，只是又好像梦一般虚幻，她不敢确定，更不敢开口追问，于是选择避而不谈，“我没事了。”

　　说话间，她倒是清晰的想起昨晚自己抱着马桶狂吐、痛哭流涕的样子，脸瞬间煮沸一般火热通红，她飞速低头，努力回忆再后来的事情以及怎么来的医院，只是头还疼着，没了一点儿印象。

　　郑琮元撩了她眼前的几缕碎发，轻声细问，“饿不饿，我下去买点早餐，你想吃什么？”

　　这时候，她若能吃进去东西，定然就是雨过天晴，好了吧？

　　“别，我不饿。”小一忙拉住他的衣袖。

　　此刻，她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钻进他怀里，一辈子腻在里面再不出来。可仅存的理智劝住了她，只伸手死死拉住他的袖子，“再坐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小一把头靠在床头，不敢看他，只能盯着外面空荡荡的楼道发呆。其实，她非常想问清楚，昨晚他和周阳的拉扯是否是真的，但此话若问出口，以后又该以什么脸面面对他呢？

　　总不能，继续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然后再次逃离永不见他？

　　想到此，她的心剧烈收紧，生生将心底的那一点儿好奇心掐断泯灭。

　　然后，理智慢慢回来……

　　“啊！”小一猛地高喊一声，吓得旁边的郑琮元跟着浑身一哆嗦，“怎么了？一一，哪儿疼？”

　　看他被自己吓成这幅模样，小一心中五味杂陈，嗓子发紧，眼眶泛红，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是想到今儿一早咱们应该启程回家的，这，这不是耽误了么？”

　　郑琮元高高吊起的心砰地落下，看这她红肿的眼睛微湿，心又跟着紧了紧，“不着急，你今天安心把身体养好，养足精神，明儿一早咱再回去不迟。”

　　他的手不受控制一般伸过去抚上她的眼睛，轻轻抹去眼角水润。

　　小一下意识的躲开他的手，羞愧低下头，“明儿都大年三十了，全是因为我，才耽误你除夕夜到家。”

　　“没事，我去年也是除夕夜才回的家。如今工作了，哪儿还能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说着，他不顾她刚刚躲闪，执着的伸手过去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这一次，她未再躲避，任他的手抚上眼角，滑过脸颊……

　　大年三十一大早，身体恢复的小一破天荒的比郑琮元起的还早，手脚麻利的把次卧收拾干净，这才出了房间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门。

　　郑琮元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踉跄着打开房门，“一一”

　　“回家！”小一冲他灿然一笑，郑琮元跟着笑弯了眉。

　　“好！回家！”

　　异乡游子返家的心都是一样急切，两人一路开足马力，箭一般的往家冲，除了必要的吃饭上厕所，硬是没做丝毫停歇的一心往家赶。

　　安静的车厢里，郑琮元几番踌躇，终是问出了这两天的疑惑，“一一，那天年会，你怎么喝成那儿样？”

　　小一羞赧的撇过头看向窗外，“额……我中了个三等奖，是我们部门唯一中奖的，大家都说要沾沾喜气来和我喝酒，后来，各部门领导又挨桌敬酒喝了不少。当时……我没感觉的，快结束时才晕乎乎的想睡觉……”

　　这是实话，喝的当下，她一杯接一杯，确实感觉自己酒量还行，能撑得住，可到最后站不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晕乎的没了什么意识。

　　郑琮元双目紧盯前方，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工作场合，喝酒难免，你自己掌握好量，能推脱就推脱。”

　　“嗯。”小一看着窗外点头。

　　“以后若有酒局，记得饭前喝点酸奶，护胃。饭桌上，先多吃菜，不容易醉。”他能做的，是及时给予合理建议。毕竟工作场合，他能护的，有限。

　　“好！”她答的依旧乖巧顺从。

　　至于周阳，郑琮元一字未提，也不打算去问。毕竟，那个男生，根本毫无威胁。

　　一路上，小一话不多，时常盯着窗外高速上一辆辆归心似箭的汽车发呆，偶尔也会转头看两眼导航上逐渐缩短的距离和减少的里程数字。

　　突然，两人中间的扶手箱里“叮铃”一声，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只瞄到几个字。

　　“付嘉、琮元、考虑”

　　发信人是付嘉，他的名字和考虑两个零碎的字，她猜不透其中意思，赶紧收回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再次看向窗外，轻声提醒，“你有条信息。”

　　郑琮元撇了眼手机，淡淡回答，“没事，先不用管。”他的语气很坦然，双目继续紧盯前方稳稳的向前飞奔。

　　只是，不用管的结果是郑琮元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小一没忍住，回头撇一眼屏幕，依然是大大两个字：付嘉。

　　“接么？我给你找蓝牙耳机？”

　　“不用。”说罢，他抬手淡定的挂掉了手机。

　　接下来休息的服务区，小一看他在活动舒展完腿脚后，泰然自若的拿起电话回了过去。他没刻意避开自己，就在身旁，不用竖起耳朵就能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考虑过，没想去”，“没这个必要”，“真不用来，结果都一样”

　　……

　　等他结束通话再回到车里，一如无事发生一般平静自然。而小一却莫名的心慌意乱，时刻提防着那个手机，生怕它再响一声。

　　好在，汽车飞快，时间也过的飞快，在除夕夜的天即将暗沉下来之时，两人终于赶到了家乡的小城，槿阳。

　　原本，郑琮元是打算把小一送到小区门口的，却遭到她言辞拒绝。最终，他只好在小一家附近的一个路口将她放了下来。

　　帮她搬下行李箱，郑琮元上前两步，胳膊伸出去几次终又缩了回来，她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认出来的样子，他实在不好再伸手过去。

　　最后，他只能在她转身之际说了一句，“一一，新年快乐~”

　　小一顿下脚步愣了下，然后回身莞尔一笑，“新年快乐~”

　　郑琮元跟着笑开了颜，挥挥手转身上车。

　　在他发动汽车即将驶离的那一刻，窗外的小一突然高声冲他喊了一句，“新年快乐，万事顺遂，一定幸福！”

　　挥挥手后，她转身跑开……

　　小城太小，走两步路遇到的80％都是熟人，况且这儿离家太近，小一怕父母看到她和郑琮元一起回家多想。毕竟，自她打算去申城时，母亲的态度就很明显，不希望自己再与他相见，所以从决定和他回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主意一定将遇到郑琮元的事情瞒死，绝不让父母知晓。

　　刚转过路口，小一便看到父母两人站在小区门口，不停的朝这边张望。瞬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拽紧行李箱飞一般冲了过去。

　　王月茹最先看到女儿，朝着这边紧跑两步迎了上来，小一刚到跟前，她便伸长胳膊接住了扑进怀中的女儿。

　　“一一”

　　“妈~”

　　小一原不想在父母面前流泪，可此刻她实在忍不住，眼泪哗哗的直往外冒，她紧紧搂住王月茹，思念一声接着一声，“妈，我回来了！妈~”

　　“诶！诶！诶！我的一一~”

　　王月茹一声接一声回应着女儿的痴缠，眼泪跟着不停往外流。

　　于光磊偏头抹了一下眼角，上前搂过两人，“女儿到家喽~回家，回家，过团圆年喽~”

　　这是他在异乡漂泊打拼半年多的女儿啊……

　　一家三口抹着眼泪回了家，刚进家门，小一一眼便看到餐桌上已摆满了碟子碗筷，心情愉悦的她当即打趣，“呀，咱家的年夜饭可都摆上桌了？”

　　王月茹招呼女儿换衣服，“可不是，原本你说昨儿回来，我和你爸就准备昨天就摆上这一桌的。谁知后来你又发消息说工作上有事儿，要推迟一天，你是不知道你爸那脸呀，当即就拉了下来。”

　　小一浑身一哆嗦，赶紧上去搂住王月茹，“哎呀~事发突然，以后，我一定准时回家！”

　　正把行李箱往女儿房间推的于光磊听见这话，赶紧为自己打抱不平，“我家丫头半年不着家，晚一天回来我可不心疼。再说，昨天你有好脸色看？”

　　小一赶紧回身又去抱父亲，嘴里咿呀哟啊的不停撒娇，惹的于光磊抖着肩膀逃出了卧室。

　　等她换好衣服到餐桌旁一看，呦，这年夜饭可真是丰盛，油焖大虾、清蒸鲈鱼、粉蒸肉、莲藕排骨汤、茶香排骨……几乎道道是她的心头好。

　　食指大动，她想要立刻坐下大快朵颐。虽然她现在会做饭，手艺也还算不错，可无论她怎么做，都做不出和爸妈一样的味道。在申城，她最想念的也是这个家的味道。

　　王月茹催女儿先上桌吃饭，自己却穿上围裙，准备把剩下的几个时蔬新鲜菜炒了。

　　小一却不慌，转身进厨房，从后面搂上妈妈的腰，“咱家今年这年夜饭开始的太早了，春晚还没开始呢！”

　　于光磊跟着挤进来，“你妈一早就发了话，说今天你什么时候回来，咱家这年夜饭就什么时候开始。”

　　小一赶紧眨两下眼睛把泪憋回去，只是搂着母亲的手更紧了，惹的王月茹连连抖身子。

　　“去！去！去！你俩别在这蹭油烟，去沙发休息，这一路赶回来累坏了吧？”

　　甩甩手，准备炒菜的王月茹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诶，对了，刚只顾高兴，你和谁一起回来的，之前你说是咱槿阳的老乡，也是同学，谁啊？男女我们都不知道。”

　　一听妈妈提到这茬儿，小一赶紧推着于光磊出了厨房，“嗯，高中同学，我也是去了申城才知道他在那儿，所以这次一道回来。”

　　对于男女这个问题，她继续装糊涂打算混过去。

　　王月茹这会儿只顾着高兴，没反应过来女儿在和她打马虎眼，边炒菜边交代小一过两天没事可以把人请到家里吃饭坐坐，既联络感情，也能感谢人家一路把她送回来的辛苦。

　　小一含糊应了，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呀，我差点儿忘了，新年礼物还没拿出来呢。”说完，逃似的跑回卧室开始翻行李箱。

　　这个春节，她几乎把自己的家底掏光，准备了四份礼物，两份给父母，是很早就看好的实用物品，第三份，自然是大喜的。而最后一份，是给郑琮元的。

　　其实，准备送他的这个礼物，是元旦和大喜一块儿逛街时就偷偷买好了的。原打算那时候就送他，可后来出了吴斌的事，就耽搁到了现在，至今没找到合适机会。这次过年她带了回来，想着春节时找个机会给他，也算表达一下自己这半年多来受他照顾的恩情吧。

　　翻出父母的礼物，小一先把那个既大又沉的盒子塞进于光磊怀里，一个按摩仪。于光磊有腰疼的老毛病，她刚工作时就给父亲买过一个，这个是最新款。

　　“爸，按摩仪，这个说是有热敷、真人捶打、揉捏什么的好多模式，你试试~”

　　“又乱花钱，之前给我买的那个还好好的，再买一个多浪费。”于光磊嘴上抱怨，脸也做样子沉了一下，然后立刻笑开。

　　小一心满意足，努力打拼终有它不足为外人道的意义与满足。

　　她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给王月茹展示，“妈，金项链！女儿真的买回来啦！”

　　王月茹正忙着把菜装盘，忙用胳膊肘往外推女儿，嘴里不停数落，“跑那么老远多辛苦挣那么点儿工资，全花在我和你爸身上了，买什么金项链，乱花钱，回头给人退了！”

　　小一厚着脸皮站厨房门口，“我说过要给你买金项链的，那就一定买。”

　　她现在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项链戴到母亲王月茹的脖子上，因为这个项链，是她赌了两年的一口气。这个承诺，也是她和亲戚们因陈羽而起的无声抗衡和较量。

　　两年前的那个春节，她曾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给王月茹买一条很好的金项链，比陈羽的那条还要好，这承诺她记到了今天，并兑现了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