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不负卿》南笙浅浅

1、第一章

　　民国初期，朝局动荡不安，以江南为例，江南以南为首的南京一带为秦家掌控，江南以北为首的杭州是为季家掌控，两家世代从商已久。然局势动乱，一小股军阀势力在多次变革中脱颖而出，横穿秦季两家，大有奋起而追之势，形成三庭抗礼，相互制衡。季家逐渐势力不稳，各种小势力暗流涌动。

　　“小阿蛮，你在想什么？”

　　“阿睿，我听说年关过后会有从江南来的富庶到大院里挑选孩子，不知道我能不能被选上，年关过后我也就五岁了。”

　　阿蛮眼里的光亮了接着又暗淡了，年龄越大代表着被领养的几率越渺茫。

　　“我听说那户人家目前还没有孩子，大概是要挑选男娃罢。”阿蛮叹气。

　　“小阿蛮，不要伤心，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阿睿拿出藏在身后的糖葫芦。阿蛮猜想他大概是看自己伤心才拿出来吧，不然肯定打算一个人私吞。

　　可往日里爱吃的甜食在此时却滋味平淡，当真是浪费了。

　　阿睿一脸认真道：“小阿蛮，这个大院里你生得最好看，笑起来还有尖尖的小虎牙，若我是那户人家我也会选你的”。

　　“当真吗？”

　　“自然是真，你阿睿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阿睿聪明，模样也生的俊，没有残缺，我如若是那户人家也会选你的。张奶奶说我是因为生病我阿娘负担不起无奈才抛下我，阿睿哥哥，你又是男孩子，你阿娘为什么不要你啊。”

　　“小阿蛮，你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要叫阿睿哥哥。”

　　夜晚总是格外寂静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蛐蛐一遍一遍叫着，繁星错落点缀，男孩望着天空沉思，十月的冬季是寒凉的。

　　......

　　阿蛮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有记忆开始，便流着鼻涕一直跟在大院里阿睿身后，忽略掉他一直要赶阿蛮走的事实，阿蛮知道他眼中是没有别的孩子那般嫌弃的。

　　他偶尔也会拿着不知道在哪里弄的小吃食塞给阿蛮。阿蛮自然是开心的。更加坚定地要跟着他了。

　　大概是有一次别的孩子欺负阿蛮时，他挺身而出站在她面前。比阿蛮高出大半个头的身体，阳光透过他的脑袋，连头发丝儿都在发着光，徜徉在阿蛮心里。

　　他的心智比大院里普遍的孩子还要高明些，人也长得高，总是古灵精怪的。时不时给大院里的孩子分享些吃食，自然也包括阿蛮。

　　在一段时间里，成了大家殷切切寻找的身影，也是默认的“小头头”，无论年龄是不是比他大都叫一声睿哥。

　　“小阿蛮啊，你总是这般软弱，这可如何是好？”阿睿总是这样对阿蛮说，她笑着望向他，眼睛眯成一条直线。他这时总会来一句“傻子”。阿蛮依然乐呵呵的笑着，“阿睿不要生气”。

　　他就戳着阿蛮的脑袋恨她一眼“说了多少遍了，要叫阿睿哥哥，你怎么老是这么没记性，唉，这可如何是好？”阿蛮笑意更深了。

　　时光荏苒，不久年关将至，这是大院一年中最开心的事了。许多孩子是张奶奶捡到的，有些是别人放到大院门口的。所以生日都是不详。

　　大年那天便是大院所有孩子的生辰，那些走出大院的人也不例外。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有许许多多吃的和新衣服。

　　张奶奶就会带领他们围坐在火堆旁，给他们讲她所遇到的一些趣事。张奶奶向来就是如此乐观，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张奶奶是大院及周边村民里最受人敬重的奶奶，大约六十岁左右却看起来像极了七八十岁，常常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在大院里踱步。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女娃，月子里身体亏空，后来再未有子嗣，遭夫家抛弃。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带着孩子常年奔波，做过许多苦活，好不容易日子熬过来了。却被别人拐到别的什么地方，那孩子也不知所踪。

　　后面逃到这里时，已经约摸四十左右了吧，这些年从未停止对女儿的寻找。

　　时光的刻刀，生活的凿子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这位老人依然和蔼可亲，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阿蛮印象里从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时候。

　　前些年孤儿院要拆除的时候是张奶奶挺着孱弱的身躯力挽狂澜给了大院所有孩子一个家。即使到现在从大院里走出去的孩子也还会时常回来感谢张奶奶。这位老人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说起来，大院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凄苦而又悲哀呢。他们大都身有残缺，又或是女娃。

　　只是阿蛮没想到那些人竟来的这般快。

　　“张奶奶，张奶奶，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天才蒙蒙亮门外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响彻整个大院。

　　阿睿连忙跑去开门，院外是隔壁李婶子，穿着厚厚的有着补丁的冬衣。几个人被簇拥着走进大院，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等到几人到了院子，大门关上才安静许多。

　　循声望去，着一袭藏蓝色缎衫的年轻男子站在树下，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如雪，精致的五官，额前几缕碎发随风逸动，淡紫色的眼眸里藏着清冽和魅惑，眼角轻佻，仿若花色，稍不注意，就能勾人魂魄，美到极致。

　　穿着阿蛮在书中看见过的西装革履，外边披着狐皮大衣。

　　他旁边跟站着个美妇人，端庄华贵，一身旗袍装扮也披着一件狐皮毛领，柳眉弯弯，唇红齿白，身材高挑，腰肢堪堪一握，脚踩着粗矮跟小皮鞋。年纪应是相仿。

　　女人在依附男人身旁，佳偶天成，引来不少大院的人驻足观望。后面则跟着几个丫鬟小厮。

　　“来了，来了就好，坐吧”。奶奶含笑转眸，带领他们去里堂议事，阿蛮却是看出了她眼里的不舍。

　　随后那几个人往里堂走去，身后的小厮丫鬟们从院外来来回回的搬着东西，大多是些孩子玩物和一些书籍，衣服之类的东西。

　　约半刻钟，他们便从里堂里出来了，张奶奶叫所有孩子们集合。那两人在孩子之间穿梭，目光却只停留在女孩子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何时那个美妇人站在阿蛮面前正低声询问。

　　“我叫阿蛮”。她小声回答到。

　　“怎地一个女娃叫这名？”那个俊朗的男人循着声音走过来问了这么一句，脸上看不到表情。

　　“我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母亲帮我取的，寓意是希望我健康成长。”

　　“怎地，你还记得你母亲?”说罢转身欲离去。

　　阿蛮急忙开口：“不，不是的，是张奶奶告诉我的，我两岁就到这里了”。阿蛮像是鼓足了多大勇气般脸好生红。那美妇人看见我这羞怯怯的模样倒是嗤嗤的笑了。

　　“就她了。”俊朗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随后他们都离开了，离开时天也还未大亮。

　　在所有震惊又欢喜的同时外面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奶奶，张奶奶，又来了又来了。”半晌后院子里又有人喊道。

　　“张奶奶，恭喜啊。”李婶子道喝，视线紧盯着刚打开的大门。

　　来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后面依旧跟着几名家丁，抬着大箱大箱的礼物，看箱子大小和外观竟是比刚刚那两位出手阔绰。

　　男子从进门开始，眼神就注意到了阿睿，便有意无意在阿睿身上打量。

　　“一点敬意不足挂齿，主家家里有事，不便前来，派我相谈。”奶奶微笑点头，又一遍召集孩子们。

　　男子扭头注视孩子们，仅仅一眼，便指了站在人群中的阿睿，微微鞠躬离开了。

　　“李婶子，今天拢共来了几波人啊？”大家都散时张奶奶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一波人，有个男娃被挑走了。”李婶子摸着怀里的东西乐呵呵道，想来是被提点过。
　　今夜是除夕前夜，那些人给他们分别时间，明日一早就会来接他们到那边过年。

　　大年提前过了，人们围着哭了又笑，笑了又哭，阿蛮看着奶奶苍老的面容，突然跑过去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
　　“阿蛮，别哭，如果那些人欺负你，你就回来，咱们虽然穷可还是能养得起你的，你性子一向软弱，这些人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闻言阿蛮哭的更厉害了。
　　阿睿表情严肃，眸中全是不舍，一一与那些小伙伴拥抱告别。
　　“对，睿哥，大不了咱回来。我们几个捡破烂也养你。”那些孩子担忧道。但其实哪有那么容易，不管是自己回来还是别人送回来的孩子，都很难再被领养了，他们深知这个道理。
　　“滚，你睿哥需要你养吗？”顿时引起一片欢声笑语可不久气氛又变回伤感。
　　那些平日欺负阿蛮的孩子也和她拥抱作别，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挂满泪珠。也是，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呢。
　　夜深人静时，人们都散去了，阿蛮跟在阿睿后面，打算与他告别。
　　“阿睿哥哥。”这是阿蛮第一次这么叫他，她攥着他的衣角迫使他回头。
　　“怎么哭了？我们小阿蛮最乖了，哭鼻子就不好看了。”
　　“阿睿哥哥，我好舍不得你，我长大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好，小阿蛮，阿睿哥哥等着你。”
　　季末阴暗笼罩着沉睡的大地，阴霾的天空，雪花纷纷扰扰的散落，影子离乱在无边的苍白里，瑟瑟的风撩起了年末寒冷的霎那，不知又苦了谁的思念，殇了谁的心间。
　　那天晚上阿蛮一直甜甜的叫他阿睿哥哥，哭着靠着他睡着了。直到天边已破白，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张奶奶急忙催他们去洗漱。临了分别时阿睿将手上缠绕着的铜钱送与阿蛮。
　　“这个给你，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带在身上的，即使我们长大变了样我也能凭这个认出你，希望它能够代替我佑你平安。”
　　“阿睿哥哥，谢谢你。对不起啊，昨天不小心睡着了。”阿睿猩红的眼睛望着阿蛮，笑着摇摇头。不知是哭过还是没睡好。
　　那是一个红线穿着铜钱样式但却不是铜钱的物件，红线已经褪色，阿蛮将它挂在脖颈上。

　　次日天依旧还未大亮，小汽车轰鸣停在了大院外。阿蛮忘着这个陌生的玩意儿，转身朝着大院磕了三个响头，以此感谢张奶奶的养育大恩。
　　最终还是踏上了离别之旅。
　　车子启动之际阿蛮看见了另一辆小汽车停在大院门口，两辆车错开，就像阿蛮和阿睿。
　　小汽车驶离了大院，慢慢的越走越远，行人越来越多，行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驶在破旧的街道上，望着来来往往投来的羡艳目光，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声音，阿蛮恐惧不安。
　　心里即使一万个不愿意，可脚还是稳稳的扎了根，一步也迈不得。甚至夹杂了隐隐的自豪。可是对面那位男人似乎看穿了阿蛮的心思，目光暼过她，随即又闭眼假寐。
　　只一瞬，这点得意便化为泡影，那目光太过睿智。使阿蛮战战兢兢，当意识到的时候她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