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山川》川旻

1、我的，名字

　　孩子叫江川，
　　如川之方至的川。

　　‘1999年2月16日，农历新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欣喜于孩子的到来。
　　爸和益民为了孩子的名字争论不休，母亲却十分淡然，笑着和我打趣这两个大男人。’

　　“爸，就叫江川吧！”益民着急的脑门冒汗，连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明天一定陪您多喝两杯酒，我保证，爸您让让我。”益民一个大男人，求起来却也像小女孩一般。

　　持续几小时的争论，爸也终于认可了这个名字。
　　益民高兴的像个孩子。
　　“好，好，谢谢爸，谢谢爸。”

　　随着名字的敲定，新年的钟声也随之响起，但今年的烟花却格外稀疏。

　　大家的喜悦之中，也夹杂着一丝忧愁。

　　去年的连续大火，让无数家庭失去了亲人，担忧、伤心、怀念......无数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城市的上空。

　　还好，我们拥有了一个孩子，她代表着新生，是新的希望。

　　益民坐在窗前忘外，良久之后开口道：

　　“虽然我们这么多年一直盼着孩子的到来。可他现在真的来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当好一个父亲。”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期盼的愿望，总是会实现的。”

　　益民的担心亦是我的担心，可我知道，他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完成，我不能因为自己，因为孩子，困住他。我能做的是让他安心，让他做自己。

　　“益民，别担心，即便不能陪着孩子出生，我们以后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1999年2月16日，农历新年，今年益民在家，我们一家人，终于过了一个团圆年，惊喜的是，小川的到来，她开始在我的肚子里悄然生长。

　　我喜欢这一年，它给我，带来了幸运。’

　　这是母亲日记中被书签夹着的一页，从与往日不同的飞扬字迹可以看出，我的到来，让她倍感幸福。

　　......

　　‘1999年2月21日，益民明天就要被调离了，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赶回来，看到小川的出生。’

　　......

　　‘1999年8月27日，医生说，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就要降生了，今天的夜空格外黑，从病床上望出去看不到月亮，益民，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我经常在梦中梦到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我们都开心极了。我多想现在就让你回来陪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亲眼看到他的降生。’

　　‘1999年8月31日，三天前，我的宝贝降生了，她真的很可爱，不止是父亲，连我也觉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叫江川真的好吗？但我翻找了许多字典，最终还是决定用你选的字。它是我们一家人在新年的夜晚，这个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决定下来的，我想它代表着一家人的期待，是幸福的延续，我要把这个名字送给她，我最疼爱的女儿，妈妈的宝贝。’

　　......

　　‘1999年，9月27日，小川满月，你不在，她真的很可爱，也很懂事，很少哭闹，总是冲着我笑。’

　　......

　　‘1999年，12月27日，小川百天，你不在，快一年了，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有时候我会坐在床上抱着小川看向窗外，总想着能在某一刻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

　　‘2000年，1月13日，带着小川回家的路上，看到了李政委，他在小区门口站着，看到我和小川，一时间没有开口。但我已经猜到了，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领导和战友，他们的神情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益民，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甚至，你还没有感受过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生活。’

　　‘2000年2月 5日，新年到了，这个家里，还像去年一样，一样的四口人，一样的电视播着春晚。只是，这个家，永远没有团聚的一天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日记。

　　拥有我的第一年，她从强烈的幸福中跌落到痛苦谷底。

　　母亲的日记写的很精简，但我却可以通过日记中的每一个字，幻想出它所描述的情景。

　　2月5日之后，母亲就再没写过日记了，但从页面的颜色和翻角中可以看出，她总是不断的翻看之前所写的内容。
　　许多地方都有被泪渍沾湿后风干的痕迹。我知道，这是对父亲无数个夜晚的思念堆积而成的。

　　或许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我在第一次听到母亲对父亲逝去的阐述时，并没有强烈的伤心，只觉得有些失落，我没有机会像其它小朋友一样体验有父母双方陪伴的生活。

　　母亲很少给我看父亲的照片，倒是经常讲他们认识的事情，讲父亲的事迹和工作。我从前就知道，父亲是英雄，但父亲存在过的痕迹，鲜活又有趣的性格，却在我看到这本日记之后变得真实了起来。

　　他不再是别人口中的英雄，也不是亲人口中不愿提起的伤心事，他是真真切切期待我出生的父亲，是和外公争执不下，为我起名的可爱父亲。

　　日记本的最后，我看到了一页和之前字迹不一的日记。
　　‘小川，看到妈妈为你写了许多日记来记录，爸爸也想写点什么来记下这一刻的心情，但却骑虎难下，斟酌良久，还是写下你名字的由来吧。

　　我很想陪在你妈妈的身边等待你的降生，可爸爸不能，更多的家庭等着爸爸去救，刚过去的这一年，全国发生了比往年更多的火灾，爸爸虽然不知道你是男孩女孩，但在思索了很久之后，决定给你起“川”这个字。

　　凡是有河流的地方都会有平地，爸爸希望你所行皆坦途，有任何想做的事情都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完成。

　　但这个名字，还有另一层含义，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过去这一年的起火太频繁了，我既想万家团圆，也求一家团圆。

　　我希望在你出生之后，这个城市能平静再平静一点，最好再也不要有去年一样的大火，我好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如川之方至，压火之烈焰。

　　水能救人，亦能灭火。

　　希望我们一家，可以团圆。

　　最后的最后，爸爸期待回来见到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