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寒风吹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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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井康一俯下身去，从书桌一侧的篓子里捞出了一张信纸。他将信纸摊摊平，洋洋洒洒地写道:“某与家父关系一向僵化，而今正值动荡，若某不知所踪，说明家父对某另有安排。但这绝非某之意愿。……”
他在信中详细地描述了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之差，对可能导致自己失踪的原因做出了不遗余力的猜测，并对倘若真的看见此信的倾奇者表示了安抚。
无论家里那个暴君会做什么，他总归会想法子守在小倾奇身边的。浅井康一下意识地啃着笔杆尾部，这样想着。
最后一笔落下，他将信折了折，装入信封后用镇纸压在了桌上醒目的地方。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杂物堆上。
——那堆杂物上斜斜放置着一柄刀，装饰精美的刀鞘昭示了此刀的非同寻常。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视线一般，刀身似乎轻轻振动了一瞬，但一晃而过，有如人的错觉。
浅井康一弯了弯眸子，金色的瞳眸带着丝让人暖洋洋的情感看向了那柄刀——【提线悬刃】。
他抬起了手。
——细长坚韧的系偶丝听从主人的号令，显现在浅井康一与提线悬刃之间，其上流转着淡淡的紫色光华。长刀为其所牵动，蓦然出鞘，素净的刀刃上折射出冰冷的紫光。
浅井康一轻勾手指，长刀便被系偶丝悬吊着在室内划出雪白如练的刀光。他微微阖目，体味着精神力悬在刀刃之上时的微妙触感，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随即，提线悬刃化作蓝色的光点，犹如一群蝴蝶一般蹁跹着散开，消散在了这一片空间里。当然，它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而已。
浅井康一无意识地轻轻揉着自己左手的指节，茫然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那片天。
穹顶之上，黑云层层，挟万钧之势压在生灵们的心头，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而风啊，冷冰冰的风，从小木屋窗户的缝隙间窜入屋内，发出长长的、诡异的叫声。
他看不见未来能走的道路。
浅井康一静默着，无可奈何地静默着。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读过的文选里的一句话:
“落在别人身上的雪，我们不能全都看见。”
（*摘自刘亮程的散文《寒风吹彻》。很有思考价值，去看！！）
别人的苦难无法被他所遍览所预见。
而落在自己身上的雪，或者将要飘落的雪。他又何尝……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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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两日。再过半日。
三日未满，连埃舍尔都尚未再有什么动作，父亲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浅井康一顺着眼，偷偷打量着面前高大偶人的脚尖。这具偶人不是他的作品；从那张和他父亲酷似的脸可以看出，背后的操纵者多半是他的父亲。
偶人的控制中枢在胸口装着偶心花的地方。偶师的系偶丝从那里开始延伸向偶人的全身。
浅井康一微微抬眼，冷静地盘算着自己一刀破坏控制中枢的可能性。最后悲哀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恐怕是没什么可能。
他以系偶丝操作长刀的攻击手段方便是方便，但他还不很习惯，只怕力气不足。至于直接动手持刀……恐怕父亲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抢夺偶人控制权？难。父亲的精神力不如他，但父亲操纵精神力的方法已然出神入化，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可以战胜的。
偶人又向前了一步，向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语气无波无澜，如同一个靠谱的管家：“康一公子，令尊差小奴接您回家。”
哦，看来不是他父亲直接控制的。浅井康一冷静地推翻了之前的观念。父亲也许将自己的部分精神力暂时性地附到了这偶人身上，还给他捏了个家奴的身份。
他又想起了绮喵，紧接着想到的就是倾奇者。
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
偶人伸手想禁锢住浅井康一的手腕，浅井康一叹了口气，语气上染上了几分无奈:“本来真不想这样的……很痛啊。”
他抬起来手，五指大张。五指间颤动着细细的、泛着紫光的、充斥着雷元素的丝线。那是他的系偶丝。
偶人没见过这阵仗，不由得愣了一下。浅井康一就趁着机会将那细细的丝线一端紧密地绕在指尖，杜绝脱落的一切可能——也昭示着一旦用力，他指尖的肉必将如同敌人一般被丝线切断。
可浅井康一不在乎，他无机的金瞳微微一抬，敬畏而悲悯地望着那具高大的偶人，将没有绕上丝线的右手放至左胸口，彬彬有礼地朝人一欠身。
“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泛着寒光的系偶丝已然悄无声息地捆缚在偶人的脖颈和胸膛上，细细的，轻微地颤动着，犹如一张预兆着死亡的蛛网。
浅井康一无波无澜地望着那个偶人，再一欠身，优雅而缓慢地合拢了左手的五指。
——痛，首先弥漫上心头的是痛觉。都说十指连心，而他的五指指腹如今被切割成了支离破碎的肉块，自是疼痛之至，教人忍不住从喉口发出痛极的喘息。幸好小倾奇没看见这一幕，浅井康一感受自己的血液沿着系偶丝的流淌，不无庆幸地想着。
他仍然仰视着那名偶人，金眸为这痛苦而颤动着，却冷静到可怖地一点一点收紧着五指，哪怕伤口见骨，也要将系偶丝深深勒入偶人的命门——即使他明白自己的父亲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他的计划。
明明他是个人类，但此时他的冷漠不亚于其他的偶人——就如同长久地相处中被偶人同化了一般。
这不是他过激后的特殊状态。这就是他的本性。那名温文尔雅的少年，头一次在踏鞴砂脱下了自己柔软的表皮，露出了其中淡漠无情的本体来。
偶人轻轻颤了颤手指，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如同有什么东西降临在其上一般。
“父亲。”浅井康一突然开口道。他金色的眸子微微一转，锁定了跪坐在地上的偶人的眼睛：“您认识埃舍尔吗？”
“……不认识。”偶人开了口，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谦卑——此刻，浅井康一那为雷电将军卖命的父亲，“降临”在了偶人身上。
“你得跟我回去，浅井康一。”浅井父的语气如出一辙的冷漠理性，“你的未来主子……到了稻妻城了吧？”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让浅井康一恶心的笑容来。
“一个器物而已，真把自己当——”
男人如蛇般阴冷的话语被系偶丝勒入机关的咔吧声取代。浅井康一直接用力勒断了偶人的发声装置。
“抱歉，父亲。您似乎没资格妄自揣测您主上对我主上的定义吧？”他怒极，却反而虚伪地翘起了唇角。紧接着，提线悬刃凉凉的刀刃抵在了偶人的颈侧。偶人不避不闪，却向他胜券在握地笑笑。
浅井康一愣了一下，直觉疯狂叫嚣着让他收回系偶丝，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股精神力就拢住了他绕住那具偶人的全部系偶丝。
浅井康一被反将一军，系偶丝被压制住连得他也动弹不得。而那偶人，则施施然起身，面无表情地将一颗酸甜的药丸塞入了浅井康一的口中。
那是一颗迷药。
浅井康一在失去意识前，如此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寒风吹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