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折》洛浅浅的橙子

3、设宴

　　次日傍晚，熹元帝萧琰在承明殿大摆宴席，为初愈的沈将军接风洗尘。
　　凤后端坐于尊位，随意地把玩着一只白玉镶金衔珠杯，眸光偶尔下落，不知在想什么。
　　宴席有序进行，迎宾宣礼，众宫娥轻歌曼舞，丝竹声声，端的是一派锦绣繁华。
　　独坐一桌的沈非夜拂开伺候的宫女，神情冷淡地自斟自饮，明明是这场宴会名义上的主角，却似置身事外，与周遭的奢靡繁华格格不入。
　　其实他生了副极好的皮相，五官俊朗中带着锋利，为赴宴而换上常服后更显出一种与风月毫不相干的冷漠的英俊，令人难以接近。
　　歌舞未歇，皇帝到底耐不住气，沉声问：“沈卿此番受伤，将养得如何了？”他起身作揖，不卑不亢：“回陛下，已无大碍。”
　　熹元帝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沙场上刀枪无眼，伤了爱卿未免令人悬心，莫若此后留在京城做官，也好享享清福。”
　　语出，众人不约而同地变了神色，早知当今皇上荒唐，但也未料到他竟想借此机会收走兵权！
　　沈非夜眸底微寒，正欲开口，却被意想不到的另一人抢了先。他温言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但此番沈将军以少胜多，立下赫赫战功，若被留在京城，空有才能无法施展，怕是会令众将士寒心。”
　　语气虽如春风和煦，却句句带刺，直戳人心窝。
　　萧琰被触怒，欲言时，凤宁卿先一步曼然出声：“兄长说的是，陛下此举的确不妥。”皇帝哑声，悻悻不再多言。
　　沈非夜讶异地向起初执言之人望去，撞上一双含浅浅笑意的眸子。
　　晋朝在皇族之下，另有以凤家为首的齐、卫、宋、殷等门阀士族，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气候蔚然。而此人，正是凤相长子，吏部侍郎凤司屿。
　　一身锦白云纹宽袍素衣，腰间悬一支坠了流苏、玲珑剔透的白玉长笛，容颜清俊出尘，落人眼中，脑中便只剩了八个字：翩翩公子，温良如玉。
　　沈非夜心绪不由杂乱几分，不知他忽然出声相助是何用意，只得按捺住情绪，微微点头致意。
　　凤司屿倒也未曾表示什么，亦颔首回礼，旋即移开眼，权当此事揭过。
　　一场鸿门宴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闹剧看似已轻描淡写地收尾，但明眼人一望便知，京城歌舞升平之下的暗潮涌动。

　　几日后，将军府收到一张请帖。
　　沈非夜颠来倒去地看着上面的话语，却品不出意味。
　　帖上写得轻松，只言丞相觉近来春色甚佳，故在府内设宴赏景，邀他前去。可几时他竟与凤相这般熟稔了？可若不去，这京城中，怕是还没有人愿意承受丞相的记恨。
　　犹豫间，那道清秀俊逸的身影在脑海中缓缓浮现，挥之不去。
　　踌躇半晌，他到底还是吩咐下人备好马车。
　　隐隐地，沈非夜感觉自己正被一张巨大无形的网逐渐笼罩，无从逃脱。
　　至丞相府，便觉处处殊异，低调中透出举重若轻的奢华气息。
　　两个眉目端正的小厮上前引路，举止有素，领他到了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后入内禀报。
　　不多时，丞相步出，换下朝服后较平日多了几分温和，但仍掩不住眉间的威严。沈非夜不敢怠慢，上前行礼。
　　凤相打量两眼，亲切地邀他入了园中亭子落座，“不过是寻常家宴，无需多礼。”
　　他心内存疑，稀里糊涂地入位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恰在凤司屿右手边。凤司屿仍是一袭白衣风华绝代，淡淡向他致意。
　　沈非夜一时失神，离得近了，便觉他身上有一股浅淡的草木香气萦绕，很好闻。他似觉好笑，复唤一声，沈非夜方回神，沙场上纵横驰骋、临危不惊的将军此时却倍感尴尬，忙回礼，顺道为他先前仗义执言致谢。
　　凤司屿慢条斯理地斟着茶，动作赏心悦目，话外是颇不经意的模样：“无妨，不过是看不惯明珠蒙尘、忠良遭忌罢了。”
　　且撇过不论。
　　恰此时，一管家模样的人上来，在凤相耳旁低语几句。他脸色微沉，转身聊表歉意：“沈将军，府中有些事务需处理，恕在下失陪。”见他表示理解后匆匆离开。
　　横竖是赏春小宴，二人索性闲聊起来，虽一文臣一武将，凑到一起倒是意外的合拍，天文地理，纵横裨阖，似高山流水，一见如故。
　　谈得尽兴，沈非夜记起不知作何称呼，问凤司屿何字。“宁彦，宁让玉壶清的宁，彦国吐嘉言的彦。你呢？”“廷遇，廷评近要津的廷，睽遇若有司的遇。”
　　“廷遇兄可愿去我书房一坐？”
　　“自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