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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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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刚进韶府大门,就见侍女珊瑚等在门口,见到韶云妨回来就上前说道:“女郎,盛京铺子的管事已在安澜阁等候了。”
“嗯,青珠先去京兆府衙门报官吧。”
安澜阁内,二十几个管事都站在院子里,水青跟着进去就瞧见眼前乌泱泱的一片,晃了晃神后,镇定地坐在了韶云妨下首。
刚坐下,侍女们茶还没奉上,就见侍卫两两抬箱搬进院子里,水青看戏般数了数,约莫有三十来箱。
韶云妨瞧着水青看戏的样子,微笑道:“珊瑚,去把我在临江买的羊脂玉算盘给水青娘子拿上来。”
“啊?竟还有我的事?”
万万没想到看个戏还能被殃及池鱼,水青不是很确定地看向韶云妨,希冀她是说了假话的。
“我找你,本就是请你帮忙算账的。”韶云妨顶着水青哀怨的眼神继续道,“我名下有座宅子在梧桐巷,离韶府不远,等这回算好往年账本后,将来各个铺子每月的账本都会送往那座宅子。”
韶云妨顿了顿,笑道:“等结束后,青黛会带你去那座宅子的。”
听着她的话,水青来了兴趣,当着所有人面问道:“这么说,这宅子只有我住?”
“自然,届时我再让人去牙行买些侍女过去。只一点,不能带情郎回去!”
水青捂嘴笑得花枝招展,头顶的蝴蝶步摇微微颤动,顿时生动鲜活起来。
“自然自然!啊呀,瞧着看,我算几天账本就能白得一宅子,倒是我赚了!”
打了这个岔子,后头开始盘账就容易了许多。
水青在看账本管事方面的能力全是一等一的,从前韶云妨不在盛京时,从临江到盛京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几乎都经了水青的手。
原先她还需要水青探听京中情报,但如今烟雨楼中已有新人代替,水青自然要到更加合适的位置上。
京兆府那儿在韶云妨回京前就得了宫里的交待,如今青珠去报官,来人倒是迅速。
带走了几个中饱私囊的管事后,韶云妨又发卖了不少牟利的奴仆。
安澜阁这么大的动静,芝兰轩和静慈堂就算是想闭耳不闻也说不过去,才几刻钟的工夫,整个韶府都知晓了。
陈柔皱眉挥退了报信的婢女,看了身旁的康婆子一眼,对韶云妨的行事竟一时之间无法找个合适的理由开罪。
“老夫人不如请人给二娘子教些规矩?等将来各府宴会时,二娘子也不会冒冒失失地丢了韶府的名声。”康婆子思索了很久,才上前建议。
“规矩?”陈柔放下了茶碗冷笑,“有她宫里那个亲阿娘在,谁敢和她提规矩?当年她还在盛京时,那福康郡主就推了她一下,结果不也被押到承平庵去苦修了!你是想让我也去那种地方吃斋念佛吗?”
“可……”
“罢了罢了,总归就这么几日,将来又不常见面,咱还是躲个清静吧。”
康婆子见她这般,忧虑道:“老夫人,你说当年那事,二娘子知晓吗?”
听到她的话,陈柔脸色登时变了,用力把茶碗砸到了地上,警告道:“嘴巴给我闭严实些!就凭如今韶云妨这个女疯子的样子,若是知晓她亲生阿耶是怎么死的,还不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别忘了,当年可不止我们一家!”
“不至于吧老夫人?这若是追究起来,朝中大半官员都逃不了,二娘子怎么敢啊?”
“她怎么不敢?她就是个疯子!”
陈柔许是激动过了,一时间竟有些胸闷气短,在康婆子的拍背顺气下才重新得以平气静神。
静慈堂此时虽然只有陈柔和身边的康婆子,但两人间的对话很快就被侍女告诉了韶云妨。
由着水青几人查账的韶云妨正坐在安澜阁的主位上昏昏欲睡,听完璎琳在耳边告知静慈堂发生的事情,无甚兴趣地让人退下。
自己阿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怎么去世的,她早就知晓得差不多了,这老夫人现在才想起来要瞒着,未免为时过晚。
水青盘账的速度很快,院中侍女们刚点上灯,她就把箱子里最后一册账本翻完了。
因着韶云妨刚回盛京,院子里的小厨房虽然收拾了出来,但食材器具都还未备齐,只能先从府内大厨房那儿传了晚膳。
等一干人等用完晚膳后,院子里的各式灯笼被点亮,下人又拿了许多烛火过来,方便水青继续盘账。
宽敞的院子被挤得逼仄,坐在上首的韶云妨倒是听着耳边白玉珠子拨动的清脆声响昏昏欲睡,衙门来的官吏被好吃好喝招待着,坐在一旁看热闹,也有一些掌柜事不关己,同人说笑。
唯有一些平日里瞒了错处、贪了好处的人,如坐针毡,豆大的冷汗布满额头,是不是地就要抬起袖子擦。
账算了两日韶云妨就叫停了,处理了一干人等,又让青黛给了京兆府的差役银钱后,韶云妨才坐直身子对着剩下的管事们正色提点。
“这些年诸位的尽心尽职我也知晓,犒劳诸位的银钱明日也会让人送去。”韶云妨喝了口冷茶,等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向来是喜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我刚回盛京,故而有方才的查账。诸位既然留了下来,还莫要辜负我的信任。”
“我当年跟着女郎也不是为了这一二两白银,女郎尽管放心,我会把这胭脂铺子发扬光大的!”胭脂铺子的管事是个泼辣大方的女娘,听完韶云妨话后头一个出来回应。
有了她的开头,其他几个管事也陆续表达了忠心。
韶云妨点了点头,吩咐:“珊瑚,这几日找人那些管事的缺补上,以后盛京铺子每月账本、其他州府铺子每年账本都送往据梧巷的宅子里,交由水青娘子查验。”
珊瑚应了一声,转头朝还等在院子里的管事们行了一礼,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请管事们先回吧,今日麻烦诸位了。”
管事们见韶云妨掀过了此事,也不再久留,同她告辞后,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韶府。
原以为这主子从临江回来,那儿又无人教养,定是个不懂世情的,谁想她一回来就查账?
查账也就罢了,一开始听珊瑚吩咐准备账本时,他们都以为只是小姑娘耍个威风,谁知连京兆府衙门都惊动了?
看来之后的日子里要谨慎做事了。
见众人离去,青黛道:“女郎就不怕他们将来办事不认真?”
“女郎只是把那些贪得多的人移交了官府,有些人只拿了些小钱,女郎又没揪着斤斤计较。”水青用手指勾起算盘交给青黛,“那些管事若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权衡清楚,若是不聪明的,也可早些赶走。”
韶云妨赞同地点了点头,咳了几声,还想喝口冷茶,却被青珠抢先一步把冷茶撤了下去。
见想喝的茶水离开,韶云妨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吩咐:“送水青娘子回据梧巷吧。”
青珠送水青离开的路上闲聊道:“其实女郎还是心软,搬进来三十多箱的账本,最后也只是算了几箱漏洞大的。”
水青坐在马车上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说道:“杀鸡儆猴嘛,你觉得你家女郎有这些耐心去一家家铺子查账?”
“也是……”
因着大朝会的缘故,韶家大房父子二人在大朝会结束后又处理了不少公务,紧赶慢赶地办完事时,天色已经浓黑。
好在如今不像前代有宵禁的政策,一路回府还能遇到不少营业的酒楼商贩。
韶轻远和韶云景两人合计了一下,明白依照尹念巧的性子是不会给他们留饭,这个时辰大厨房也熄了灶,于是两人干脆和同僚一道去酒楼吃酒。
菜还未上,就见京兆尹急匆匆进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口茶,待壶中茶水去了大半才缓过劲。
“梁兄,梁兄,你这急什么呢?当心呛着!”韶轻远接过了茶壶,对这位平日里说话做事都不急不躁的京兆尹这般行为感到奇怪。
京兆尹用手指指着韶轻远,接着又指向韶云景,把茶水咽下,缓过气来才甩手道:“这就要问令侄女了!”
“三娘?”韶云景疑惑道,“三娘向来不出闺宅,怎会和京兆府扯上关系?”
“是你们家二娘!”
一天时间全部花费在韶云妨报官这件事上的京兆府尹想到那些被差役带回来的管事,脑袋格外疼。
他知道京兆尹不好做,接了这职位后一向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可谁知道,他都这般勤勤恳恳了,同僚家的侄女还给他寻了一整天的麻烦事!
忙不列颠地说完他一天的遭遇,京兆尹又灌了几杯茶水,最后干脆背过身,小孩子似的不理会韶轻远了。
倒是一旁的中书舍人卫起对能把京兆尹惹急的人颇感兴趣,转头问一旁的韶云景:“可是近日回京的那位女娘?”
“二娘的话……”韶云景举着酒杯尴尬地看向自家阿耶,认真措辞,“二娘刚从临江回来,查查手底下的铺子倒也……正常。对!太正常不过了!”
卫起见状却觉得更加有意思了:“你家二娘究竟是何种角色?能让上谏圣人下斥群臣的知闲兄你如此忌惮?”
韶云景眼神闪烁,朝着一旁悠哉喝酒的阿耶挤眉弄眼,希望对方能帮帮他,但可惜,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亲阿耶避开了他求救的眼神。
“其实……”
话刚起了个头,包厢房门就被推开,月麟香的气味越过酒香萦绕在众人身周。
“自然是我脾气不大好,所以阿兄才格外小心,怕你们将来遇着我时起些没必要的冲突。”
韶云妨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卫起回头便看到清冷美人站在那儿,脸上的笑容宛若冰山融雪,更添一分气韵。
韶云妨因为是来此见好友昭平的,所以此时没带面纱,左边唇角的痘痘还未完全消下,便在唇角两边都点了红印,看起来要比平日柔和许多。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听着卫起喃喃自语,韶云景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妹子,怎容他人觊觎?
比韶云景动作更快的是韶轻远,在桌下飞快提了一脚看痴了的卫起,起身朝韶云妨问道:“二娘今日刚回京,怎么来酒楼了?”
“大伯安。”韶云妨解释,“和昭平殿下一道过来的,经过这儿时见着了大伯和阿兄,便过来打个招呼。”
“既然是和殿下一道的,那赶紧过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和你阿兄也该回去了。近些时日盛京常有窃贼,你也记得早些回府,注意安全。”
“是。”
在韶轻远身后偷看妹妹带着侍女翩翩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韶云景才松了口气,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和阿耶还是先回府了,诸位自便。”
韶云妨靠在窗边,手持酒杯看着楼下韶府马车走远。
“没想到这么巧。”站在一旁的江未璃说道。
“也不巧,今日大朝会,同僚之间总该聚一下。”
韶云妨看着街边挂起的灯笼和来往的百姓商贩觉得有趣:“盛京当真繁华,若在临江,这个时辰便只剩下路上的灯笼和湖里的河灯,百姓都回去睡了。”
“我还羡慕临江的烟雨呢,想着等过段时日空了就去临江寻你,没想到你先回来了。”
盛京的景色江未璃天天看,早就看厌了,站了一会儿后就转身坐回桌子前饮酒。
“临江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后,也该回来了,不然就连韶府的陈老夫人都觉得我好欺负。”
“你打算何时去见我阿耶?”
“明日。”韶云妨笑道,她可好奇明日之后盛京的水会被搅得有多浑了。
江未璃对已经可以遇见结果的事情不感兴趣,蹭到韶云妨身后,下巴靠在她肩膀上问道:“我听说你在临江见过宁之阙?”
听到这个名字,韶云妨的脸难得黑了,一时怒上心头,猛烈咳了几下。
江未璃见状,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拍背:“不至于吧?才提个名字,你就这般激动?”
“别和我提他。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大冬天的落水里!”韶云妨喝了几口茶水缓了缓,眼神却像是要把手上的茶杯砸碎。
江未璃赶紧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她还挺担心在结账时多出一套茶具钱的。
双臂搭在窗台上,注视楼下商贩行人来来往往,韶云妨微微出神。
回盛京前两日,正是临江花灯节,她带着侍从泛舟湖上。
那时的她难得起了兴致,拿着酒杯俯身够水玩,不想撞上个跑到她船上来躲避追赶官兵的傻子。
糟乱间,她和那个傻子一同落了水。
因为她韶府二小姐的身份,官兵是避开了,但那傻子却在上岸后又被她踹了下去。
那时的她大病初愈,又吹了风落了水,夜半就开始高热,直到启程回盛京时病情才开始好转。
也是在高热昏沉间,她恍惚地听见周围有人谈话走动,知道那傻子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宁王的世子宁然北。
也是……前世护送她去羌国和亲的使者。
“前些日子我想起幼年之事。”江未璃见她不想听到宁然北,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
听她提起幼年,韶云妨转头看她,有些奇怪。
厢房内的烛火只余了桌上的一盏,江未璃明艳的容貌在昏黄的火苗映衬下也显得柔和。
她倾身过来,伸手轻轻抚了抚韶云妨的发髻,说道:“我想起幼时你问我,若有一日你被送去和亲,该怎么办?”
她的话把韶云妨猛地拉回了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噩梦,微缩的瞳孔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平静下来,成为一潭幽静的深水。
“该怎么办呢……”韶云妨轻声复述,像是幻梦中惑人心神的妖魅。
“前些日子我见着了德懿长公主,她同我说了许多话……”
听到德懿长公主,韶云妨的眼睛亮了亮,赶忙问道:“阿娘可还好?”
“身体安康,时常念你。”
江未璃握住她的双手,复又说:“只要我有能力阻止,那便不会有和亲了!”
看到她激动的样子,韶云妨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争权,夺利。”
噼啪几下,最后的烛火燃尽,整个空间没入黑暗。
低头看正抱着自己腰的江未璃,韶云妨歪了歪脑袋,看来阿娘做事有些猛啊,就差唆使把后宫的公主去夺嫡了。
“娇娇,帮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