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沧海CF

20、第 20 章

　　第十六章
　　她搭全日空的航班到东京后直接转飞札幌。看过天气曲线图，萌萌在行李中添了御寒的厚衣服。甫出机场便感到层层的寒意,海风挟着蒙蒙雨丝盈面。她找了机场游客中心咨询，买了一小时后前往小樽的巴士票。日本美眉礼貌泛滥，笑容甜美。萌萌受到感染，接下来几日开口动辄“すみなさぃ和ありがとうごさいます“。
　　路上阴雨连连,沿途的无尽绿树农田都掩映其中.途经山峦岚谷,雾气更是犹如北海道著名的牛乳,一团团的,浓郁得似乎双手就可以掬起,久久不散.高速上不时有标明有”鹿/狐狸/鹰”的警示牌,
　　在小樽著名的八音盒博物馆，她遇到一对自驾游的台湾情侣。他们说，因为看了岩井俊二的《情书》，决定一定要来一次。又说，这座小城最美应该是冬日雪夜,煤油灯下朦胧的运河与街道,寂静的电话亭伫立在街角。萌萌仪态全无地一边舔着薰衣草冰激凌，一边点头如捣蒜。
　　他们看过萌萌的行程计划后，提出可以捎带她一直到大雪山，萌萌十分感谢，主动提出分摊油费，并且承担途中饭钱。男孩子把一辆Toyota RAV4开的行云流水，日语流利，景点问路一切包办，他美丽可爱的女伴显然极其受用。
　　“大多数游客都是夏天来，六月到八月。”女孩子同萌萌说。
　　“不同季节有不同景致。我至为羡慕你们这样的年轻和潇洒。“萌萌适时恭维。
　　“倒也是呢。他是极限狂人。我这次可是被硬拉过来的。”语气里的娇嗔十分明显。
　　萌萌微笑，那么年轻，哪有隔宿的忧郁。任何烦恼都还不过是淡淡的投影。

　　一路北上，富良野的花季早已过去，五彩的田野大多变成质朴的黑与褐。再从旭川到层云峡。这对情侣早在网上约了朋友攀登大雪山黑岳。与萌萌互留了联系方式后道别。萌萌虽然羡慕不已，但一来不善此道，也没有装备，她像大多数游客一般，搭缆车做普通性质的观光。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北海道的极东北角-知床。进入知床半岛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半岛基部海岸线的一条干道.需要三小时路程。巴士奔驰在在这一半山麓一半海水的路上.山那侧是成片的蓊蓊郁郁的原始林.海岸线上密布着高低错落的深黑色火山岩,岩石上有白色海鸟停留.这海就是鄂霍茨克海,临太平洋.视线的尽端,有阳光洒落下来,那应该就是天与海的交界.
　　连住了两晚民宿，今天又回归酒店。一走进房间，身体立即自动感觉到了，四肢放松下来提不起劲头。光脚踏在舒适的加热地板上，萌萌觉得有点奢侈，旋即同自己找借口:”瞧，语言不通多吃亏。“
　　第二天早晨，她搭乘酒店的定时观光车去知床五湖。在去五湖前车子先到知床岭.风极大,松树都呈伏地姿态.萌萌与同行的游客手拉手才能勉强站稳。太阳很好,但却极冷.是那种要骇笑或者大叫的冷.。云在山峰和天空间堆积,或卷或舒,变幻万千,不时有鹰隼划破蓝天.空气透明,让人有种错觉,天离得很近.
　　然后转往五湖，步行是游览五湖的唯一方式,这个时间，熊都已经开始冬眠，步道全线通畅。游客中心与步道入口处还是明文警告”虽然熊是知床的宝贝,但是游客在徒步丛林时一旦遇见.请立即如何如何…” 她在游客中心买了一个吓唬熊的小铜铃铛，擎在手上，间或摇一摇，逗自己开心。
　　五湖都是火山喷发后的堰塞湖,散布在椴松水桕岳桦的森林里.,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山色树影.日光透过密林在步道和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虽然游客不少,但都三两一起,悠闲散漫,益发显得空山寂寂.
　　萌萌选择了最长的一条路线，大约90分钟可轻松走完全程。
　　林中的风和缓温柔，绕过面颊，如同一只手轻柔的爱抚，如同空谷中寂寞盛开的花朵发出的叹息。只有
　　身后有一把低沉的声音用中文说道“熊出没请注意。”
　　萌萌一下子鼻子发酸，泪盈于睫。她深深吸口气，向上看，努力不让泪水滑下来。
　　“你不问我怎么找到？”
　　萌萌似调笑似讽刺，“我喜欢意外之喜。”
　　小顾走上前来与她并行，“我向薛诤打听，出尽百宝。她终于告诉我你的动向。”
　　“萌萌，你可害怕？”
　　“害怕，当然。我怕捱穷，怕变老，怕胖。最怕真心话大冒险。”
　　他欲语还休，萌萌看他一眼，不出声。
　　回到酒店的车子上，司机诧异，同萌萌挤挤眼，再明显不过的表情，翻译过来就是“看，追到此地，实属难得”。

　　下午他俩坐观光船出海。
　　从码头驶出不到近20分钟,半岛的西海岸便巨幅画卷般在眼前展开。茂密森林之下,就是峭壁断崖.突兀地毫无过渡和预兆.断崖的隙罅间时有水流溢出,丝缎一般.更大的水流则是从火山湖泊中流出,从断崖的的截面上直泻入海,白练一般.背景则是深刻的浓绿苍黑,这样的组合,奇突而震荡.
　　萌萌在船尾看海鸥，风烈烈地，鼓起她的大围巾，打在面颊上生疼。她回到船舱里，隔着玻璃往外看。深秋时节，纬度高的地方，天黑的早。五点刚过,光线就弱下来.积云由天际浓重地倾泻下来,从山顶到山腰,极其迅速.迤逦的绿色和阳光在山坡山的光影惊鸿一瞥地消失,眼前只留下同意翻卷层叠的云海和波涛.流年急景般.
　　小顾跟着过来。他说：“事情并非你所想象。”
　　“对于生活我从不产生可控制外的绮念。”
　　他苦笑道：“你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消息不开心？“
　　萌萌心中一连过了几个念头。
　　面上却不露声色。她抬起头，似是从沉思中回过神，讶然道：“说甚么？我不过是想起一些旧事，心生慨叹罢了“
　　小顾看着她说“萌萌，你最明敏不过”
　　呵，是，聪明的萌萌，凡事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可对方却似如浩然烟海，自己一击出去，空荡荡地宛如无物。起初是满腔的意气，然后是满眼的惊惧，最后只剩下意冷心灰，不过是徒劳罢了。
　　“萌萌，就当做过一个快乐的异国假期吧。“
　　饶是在这样的愁肠百结中，萌萌还是笑了出来。沉默了半晌，她轻轻说：“现在，现在我也不是不快乐。”
　　她自顾自说下去：“爱情经不起三思，三思而后，舍弃的一定是爱情。”
　　比如顾惟止这样的男子，高大英俊博学低调，简直是一颗全美方钻，有机会在一起就好，要厮守一生，太大太累。
　　吃过晚饭，他们在酒店附近的码头四下乱走. 都是低矮简单的房屋,不少是木板房,码头上零零星星的和远处灯塔的灯光在沉沉的夜色中目夹着眼,连绵的山岳之余下黝黑的轮廓.除了酒店明晃晃的灯光,一切朴素单调仿佛还是个小小的渔村，耳边只有阵阵风声与波涛的拍击。海面上有氤氲的雾气,风起来时,雾地贴着海面上铺开来,层层积聚，越来越厚，遮住了月亮。一阵风过去，转眼间又消失无踪影.
　　夜间的气温与日间差摄氏十多度。萌萌把帽子罩上，说：“记得次与一群朋友出海海钓，一样的深秋，天空却万里无云，直可以看到天后星座那边去。”
　　“萌萌，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我不想知道更多，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中。。”
　　他显然另有打算，剥离了事情的过程和真相，他锁定的是一个必须的结果。萌萌明白，这的确已经超出自己可控制的范围。
　　有航船夜归，低沉的汽笛和灯光掠过后，海边又恢复静寂。
　　小顾握着萌萌的肩膀，摇两摇，看牢她，“萌萌，这可是真心话？”
　　“这年头，真心话和知心人一样濒临灭绝。
　　她苦笑，怎么会跑到这样的天涯海角来摊牌。

　　小顾见她雪白的脸上几无血色,在月光下,竟微微透明。嘴角轻轻上扬，但却殊无笑意，一双眼中惊怔喜悦犹疑茫然，错综变换，最后终于渐渐黯淡归于沉寂。

　　这十年的岁月里,命运将他俩冲散,分隔在河水的两岸.萌萌自洪涛中挣扎出来,靠着心头残存着一丝暖意,向着既定的前路踽踽独行.
　　可是，既然已重逢，为何还要说再见？这再见又如何说出口？

　　萌萌轻轻说：”我冷极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