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某病房实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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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移送到医院的过程中，程优的意识介于清醒与迷茫之间。
他又做了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怪物，有坚爪、虫颚和朦胧的视野，新长出来的八条腿能轻而易举地爬过丝网。他顺从漆黑向上走，快速接近顶端散发着微光的溶洞。
蛛网下是德鲁伊的累累白骨和同类的腐尸，有新出生的蜘蛛流连其中，硬块切割和欢心的敲打声此起彼伏。孵化场的泥土温暖潮湿，从地河尽头吹来的风隐隐夹杂着一股腺香，这股味道沁甜迷人，催促着他继续向上、直触洞顶。
流光幽静的石头点缀于岩壁之间，数不清的白卵依附它们生长，其中生命跳动的脉络沿着蛛网四处蔓延，就像是扎根于地底的心脏回声。
路过一汪水坑时，尘灰掀起波澜，程优低头，看见被包裹在透明腹膜里的自己。
并非是他变成了蜘蛛，而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将他完完全全纳入腹中贮存。
意识到这点后，程优立刻屏住呼吸，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吞食更多养液，奈何手脚不听使唤，面前的覆膜冗沉厚重，任凭他在里面如何挣扎都没有破裂的意思。
反倒是承载他的蜘蛛，感受到猎物的挣扎，立刻从尾部吐出更多的粘丝，把蜘腹层层缠了个结结实实，一丁点活动的空间都不留。
程优被禁锢着闷了好一会，感受到养液倒灌入喉，维持清醒不过几秒钟，就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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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床边说话。
“已经联系他的家人了，他的姐姐正在往医院赶。”
“好，呃，请问您是患者的？”
“……老师。”
“那您在这里签个字吧。”
笔尖在纸面划过沙沙声。
程优睁开眼，脑袋往一侧蹭，看见颀长的身影立在旁边，将大半白炽灯的光都遮住了。
空气里是微苦的消毒水味。
“这瓶打完还有生理盐水，稍后会有护士来换药。”护士把笔和纸收起来，好心提醒，“病人麻醉的效果快要过了，但还不可以喝水，这段时间要特别注意保暖。”
“好，麻烦了。”
那道阴影移开些，高大的身形也变得很模糊。
灯光随即落入瞳孔，程优不禁闭上眼睛，幸而昏暗很快再次簇拥而上，让他免受强光的困扰，是床帘被人拉了下来。
等了一会，额头传来微凉的触感，似乎那人在用手背试温度。程优烧得难受，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忍不住旁边躲了躲，结果被人把脑袋轻轻板正，用凉毛巾严严实实糊住了上半张脸。
这下倒是什么光都透不进来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程优嗅到毛巾的水汽，和那人给他掖被角时袖口缭绕的淡香，这股味道勾起了他的一点回忆，并非来自那种普遍的柜台男士香水，而是更沉静的、更自然的感觉，程优确定自己在哪里闻过……
可他实在太困，清醒和理智维持没多久就像兔子一样悄然溜走，他慢慢地又睡着了。
再睁眼还是夜晚。
额头上空无一物，天花板的吊灯也白得毫无新意，病房里很安静，窗户开着但没有风，程优慢吞吞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余光瞥到那个坐在凳子上翻笔记的男人。
程优用力闭上眼，然后睁开，脱口而出：“学长。”
“你好。”对面饶有兴趣地着看他，像是觉得他这种没睡醒脑子缺弦的状况有些好笑。
程优立刻就清醒了：“楚、楚老师。”
楚文杉嗯了一声，把笔记和报告放在床头：“饿不饿？”
“……不饿。”程优后背挺直了，脑子里转成螺旋桨也没想明白这人出现在自己病房里的原因，“你、您您怎么在这、这儿？”
给孩子吓得都磕巴了。
“昨天的学术报告，我是志愿者领队，负责安排学生工作。”楚文杉解释，“前天晚上群里报道少人，他们说你没回消息，我就联系了你家里人。”
但是事实，程优的爸妈都很忙，一个在公司找不到人，一个远在海边度假，他亲姐姐程一芽勉强算是联系到了，就是听声音即将长醉不醒，真正接电话的就只有程优的室友刘子荆。
而这次他不靠谱的室友终于支棱起来，得知程优不回消息，又想到之前他们曾说过XR的问题，就直觉出事了，干脆利落地报警。
再之后就是程优知道的部分：打电话、救护车上门，到现在进医院。
“幸好伤的不重，不用害怕。”楚文杉告诉他，“你姐姐下午来看过你了，明天你父亲应该能到。”
程优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这人比自己都了解现状？
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得到自己家人的信息还有点奇怪，就好像楚文杉也与其他人站在了同位的起点上，都是他的家人。
“……您一直都在这儿？”程优问。
楚文杉摇摇头：“学术报告会结束我才过来。”那时候程优已经缝完线在床上躺着了。
志愿者人很多，少程优一个毫无影响，但楚文杉是学生领队，没有他肯定不行。程优默默感叹学长真是太负责了，上午开会下午就跑到医院来看望自己，生怕人在他管理范围里出事。
程优心里感动，想之后要上门给人家送果篮：“学……楚老师谢谢您，这么晚了您去休息吧。”
“不着急。”楚文杉看了一眼他的腰腹，“躺下，别又把伤口撕裂了。”
程优就老老实实躺会床上，却没想到楚文杉伸手过来给他盖被子。
他有点僵硬。
程优对楚文杉也谈不上完全陌生，毕竟是同校的学长，历史系和计算机系的主楼之间只隔了一条路，他们时不时能碰见。只不过每次程优看见楚文杉，他周围都有许多人，所以完全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程优对这位学长的印象还算深刻，不只是由于那张令人出众难忘的脸，更是因为楚文杉以前代过他们的近代史。那时候全院的学生都出席良好，甚至还有其他院的女生来蹭课，程优从没想过他平时睡得东倒西歪的室友能把后背挺成钢板，总之那节课足够难忘。
后来程优得知，他们院教近代史的罗老太太是楚文杉的导师，两人也算是温海大学历史系的一对名人师徒了。
或许是罗教授临近退休，想让自己的学生多多历练，以后接过教育大旗，所以她的一些课都由楚文杉来上，程优就听过几节楚文杉的选修课。
“给你家人发个消息吧，别让他们担心。”楚文杉把手机递给他。
程优打开软件，聊天框就像泡泡一样呼呼啦啦冒上来，砸得人眼晕。有其他室友的催促、他朋友的各种问候、还有他姐姐的连环夺命call，其中最扎眼的就是他爸言简意赅的留言：醒了就打电话。
程优立刻回拨，没响两声对面就接了，是跟着他爸的周秘书：
“诶打电话了……程优你人没事吧？”周秘书不知道为什么，故意抬高声音。
程优说没事，刚想问他爸在哪，就听对面一连串的担忧：“医院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老板那时候在工地视察，手机都差点没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的？还上救护车了。你周围有人陪着吗？你妈和你姐姐呢？”
程优躺在床上听电话，抬头就能看见站着的楚文杉，视线相交，程优却没从对方眼中看出任何情绪。
好奇、疑问亦或是探究，这些都没有，从程优醒来，楚文杉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都没问过他腹部伤口的缘由。
而这短暂的对视后，男人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程优捏紧了手机，继续回话：“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姐下午来过，我妈……”程优有点担心，因为楚文杉告诉他现在都联系不上程女士，他怕那边遇到问题。他打游戏打进医院已经够离谱了，如果妈妈再有什么事，程一芽可能这几天都不用睡觉了。
“没事，你别害怕。”周秘书在电话里安慰，“我们现在正开车过去呢，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收费——老板！别！那是黄灯，黄灯！”
“……”
那边周秘书手忙脚乱地挂断，程优几乎能听见一脚踩到底的油门声。话说既然是周秘书接电话，所以是他爸在开车吗？
“下高架到医院还有一段路程，叔叔应该明天早上才到，再睡会儿吧。”楚文杉帮他把手机放在床头。
程优看着他，下巴被被子盖住一点：“我不困，老师您回去吧。”
“叫我学长就行。”
楚文杉说着又伸手过来碰他的额头，程优这回没有躲，乖乖敛下眸子让人试温度，但忍不住又想这是正常的吗？学长一直都如此认真负责吗？难道手底下有学生出事他都要来医院洗手作羹汤吗？
人妻啊。
而在“人妻”学长那截露出来的手腕底下，程优又闻到了熟悉的淡香。
这有意无意的香味刺激了他的嗅觉，催化出了一点快要被扔掉的记忆，程优就突然明白过来：是图书馆，他在图书馆闻到过这味道。
他本应对此印象深刻的。
那时候程优在复习，因为太困就想小睡一会，想着趴在桌上本就不舒服，睡不了多久必定会醒，但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了一点令人舒心的气味，感官和意识也随之完全放松下来，就此长睡不起。
再睁眼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手臂麻得根本动不了，一看手机，宣传部还杀天刀地要开期末大会。
于是那天他复习到凌晨两点钟，还要被室友骂卷王，身心俱疲。
作者有话说第54章 某病房实况（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