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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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粥很快端来。
顾丞均顺手便接过，舀起一勺，很细心地晾了会儿，才送到宁筝的唇边。
宁筝看在眼里，只觉顾丞均陌生。
衣食住行都有仆从伺候的帝王，何时有了这份体贴人的心意？
宁筝简直如鲠在喉。
她紧闭唇瓣，无声地拒了这勺粥。
半晌，顾丞均才将勺子放回碗里：“没有胃口的话，过会儿再吃也是一样。”
宁筝没有理会他，侧过脸，闭上了眼，似乎很疲惫很虚弱，想要休息的模样。
顾丞均起身：“你好好睡，雀环如今调来伺候你了，你有事便唤她。”
顾丞均等了会儿，见宁筝仍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才略略不舍地步出宫室。
雀环正在寝殿外候着，见顾丞均这般快就出来了，很意外。
她原本以为宁筝好容易醒来，顾丞均总要陪着她说上许久的话，也不知道里头出了什么事，竟然让顾丞均这么快就离开了。
雀环面露担忧。
顾丞均的步子停在她的身侧：“弦弦虽然清醒了，但到底是想自杀的人，朕不在时，你随身伺候，警醒些。”
雀环不由问出口：“陛下不再多陪陪筝娘子吗？”
“她不愿见到朕。”
顾丞均回想起宁筝并未掩饰的抗拒，尤其是当粥勺送到她唇边时尤甚，他几乎都要怀疑若宁筝此时身体康复，她会毫不犹豫打掉这个汤勺。
宁筝到底是自杀过的人，顾丞均不得不慎重行事，不敢刺激她。
“总而言之，你尽心伺候，好歹叫她进点食水。伺候得好了，朕有厚赏。”
雀环反应过来了。
她接着顾丞均的脚步，进去殿内。
宁筝还醒着，顾丞均走后，她便转过头来，重新睁开眼，盯着承尘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
那碗粥还搁在一旁，散着热气。
雀环走去，端起药粥：“筝娘子，我喂你吃粥罢。”
宁筝缓缓转过头，目光愣愣地注视着她。
雀环终于明白顾丞均的谨慎从何而来，宁筝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即使她已经苏醒了，可脸上仍旧是死气沉沉，俱是暮色。
雀环心里难过：“筝娘子，好歹吃些罢，命到底是你的，你不心疼自个儿，还有谁来心疼你。”
宁筝开口，声音哑得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雀环忙放下药粥，去给宁筝倒冷茶：“筝娘子出事，我吓了一大跳，想来勤政殿打探你的消息，正巧撞见了陛下。”
宁筝意会：“无缘无故他不会留你，你一定和他说了我的事。”
这话听得平淡，却很刺耳，仿佛在指责什么，雀环忙道：“我并非想借你上位，谋个好差事什么，只是我太担心你了，陛下一问，我就什么都说了。”
所以那些拜托她当遗物处理的首饰，那晚月夜下的谈话，顾丞均统统都知道了。
其实知道了也好，顾丞均就会明白他的那些虚情假意在宁筝这儿一文不值。
可是雀环没能理会这些，她努力地在为宁筝这个对人世间毫无留恋的人，找出值得眷恋的人与物。
“其实陛下对你真的很好，你昏迷的这八日，都是陛下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宁筝不为所动：“过去唐颂对我也很好。”
雀环不期然宁筝会把二人做比较，愣了一下，正在努力找话弥补，宁筝又道：“衣不解带照顾八日又如何，阿娘她怀胎十月生下我，又含辛茹苦十余年，还不是说不要我了就不要我了。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就那样罢了。”
“若你想为顾丞均做说客便出去，我累了，没有心情为了口饭吃，与人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雀环怔怔的，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呆在了原地。
等晚间顾丞均来看宁筝，雀环手足无措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顾丞均：“奴婢只是想劝筝娘子振作起来，却没有想到适得其反。”
顾丞均眼里有些失落，但因为早做足了准备，所以失落也只是瞬间而逝的事，反而更宽容地自我宽解道：“她遭遇了那么多的背叛，不肯轻易相信别人也是正常，这事不着急。她用饭了吗？”
雀环道：“奴婢劝了她许久，筝娘子到底心软，吃了小半碗粥。”
顾丞均道：“愿意用膳就是好事。”
他入了寝殿。
为了让宁筝好睡，大半的烛火都撤走了，半壁的宫室都陷在黑寂之中，床帐半放，宁筝的身影薄如纸片，压在锦被下，看不真切。
顾丞均不由地放轻了脚步，他不愿吵醒宁筝，只是想趁着她熟睡之际来看一看她。
但即使再轻微的脚步声也能惊动本就难以入睡的宁筝，她睁开眼，烛光半斜，将宫室切割成半，她似潜伏在黑暗中的孤魂野鬼，沙哑开口：“你来做什么？”
顾丞均停住了脚步，不敢向前：“朕来看看你。”
宁筝冷笑：“托你的福，想死也死不了。”
顾丞均：“你在怪朕救了你。”
“我不能怪吗？顾丞均，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神下凡解救世人吗？你是不是以为等到我醒来后，只要你略施温柔小意，我就要感恩戴德地对你以身相许？”
顾丞均皱眉：“朕从未这般想过，朕救你只是觉得为了背叛你的人去死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是由我说了算，不是由你，顾丞均，你根本不明白你没有资格来干涉我的人生。”
不明白她的人生究竟有多一塌糊涂，她有多心灰意冷。
现在想想多可笑啊，大刀阔斧干了三年，获得的成就感甚至不如在茶司煨茶的那几日。
那么平静的几日，可惜了，对宁筝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宁筝的世界就会重新沸腾起来，都是杂七杂八的可恶的人声，即使她一遍遍在心底里说：“我已经自杀了，我都还给你们了。”都没有办法将那些声音消灭。
她该怎么办呢？
死亡对她来说，分明是一种解脱，可惜都被顾丞均破坏了。
“宁筝，死亡是件很轻易的事，但朕不想让你死，所以你必须得活着。你若要寻死，朕确实拦不住你，但没有关系，你只要再自杀一次，朕一定将你救活，然后把你的手筋脚筋都挑断，把你捆在床上，让你像个废物一样苟活。”
“什么？”
宁筝发怒：“顾丞均，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死？”
顾丞均掀开了床帐。
幽黑的半间宫室，只有一点斜照的烛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高大沉默，极具压迫性，宁筝竟然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眼看他俯过身，很奇怪的是，那种抗拒感突然就消失了，当顾丞均收敛干净他不合时宜的爱意，不再试图侵占宁筝空洞的内心，宁筝就能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作一个需要她不停地去抗争的对手，她的眼里反而能久违地烧起一点生机。
顾丞均清楚地体会到了宁筝的气息变化，他心里有巨大的绞痛感。
怪不得那天宁筝那么执意地要一碗避子药。
明明都已经打算去死了，根本不可能生下一个孩子。
宁筝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再喝一碗酸苦的汤药为难自己，更不必将自己下放到浣衣女使那种苦差事上，临死前，舒舒服服地过几日不好吗？
原本顾丞均还不明白，直到雀环把月夜下的谈话告诉了他，他就一下子想明白了。
原来是他倾泄的爱意把宁筝逼走了。
因为被亲人、爱人、亲手提拔的寒门学士一一背叛，那滋味太苦了，所以才会落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毛病，让感情代替理智，把一切可能产生的恩怨情仇都提前在身边掐灭。
宁筝啊，就像是那弯清冷的孤月，原本就是不怎么能轻易动情的性子，现在托那些混蛋的福，她更加冰冷了。
顾丞均眼底里有无法掩饰的心痛，但还好，撤去的烛火足够多，夜足够浓黑，所以他不必担心这些难以克制的感情会把宁筝吓跑。
顾丞均：“朕与你说过，朕对你的兴趣未绝，所以不想叫你死。”
宁筝咬牙切齿：“你就是个混蛋。”
顾丞均轻笑：“对，朕就是个混蛋，但你有办法逃出这个混蛋的手掌心吗？”
宁筝道：“我就是死，也绝不可能……”
她猛然止语。
顾丞均轻快地接上：“你要怎么死？多亏那夜才叫朕明白，死很容易，可死之外，你怕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
也要感谢那个夜晚，顾丞均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无意识地说了很多混账的话，做了些混账的事，足够让宁筝相信顾丞均对她的喜欢，真的只剩了那点没有玩够没有睡腻。
虽然她醒来时，顾丞均因为太过高兴，露出了很大的破绽，但好在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顾丞均道：“放心，朕没有兴趣册封你，毕竟是唐颂的皇后，还给他怀过孩子，收你做妃嫔，实在跌朕的脸。你在朕身边，还是做个侍寝的女使，放心，避子药不会少了你的。”
宁筝：“顾丞均，你就是个混账。”
顾丞均：“我们之间，回回都是你主动爬朕的龙床，朕如此，只是成全你的痴心而已。”
宁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甚至愿意让张廿椿杀我，顾丞均，我爬你的龙床又算得了什么。”
这才是宁筝在重逢后自荐枕席的真相。
不是顾丞均以为的那样，好歹还有些旧情，只是因为那时宁筝混乱极了，她后悔变革，后悔做皇后，后悔与顾丞均发生纠葛，后悔男扮女装北上。
所以当那些指责铺天盖地来时，她灰心丧气，也不分其中皂白，一股脑地只想还清。
好像还了旧债，所有的事都能回到原点。
而顾丞均，也不过是其中一件她急于一笔勾销的旧债而已。
顾丞均心里是巨大的疼痛，嘴上却是笑的：“筝女使最好记得今日的话，日后见了朕的妃嫔，莫要嫉妒吃醋，失了风度。”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2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