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大豆豆

1、第 1 章

　　萧筱站在酒店的大堂，左顾右盼，眼里的光却不曾将任何一个人映照。她顺着人潮走，看到电梯后，她嘴角微微上扬。
　　电梯开了，她被人挤进去，3厘米的细高跟鞋，对她来说还算能来去自如，轻松驾驭，但是一旦身上再加上一件膝上5厘米的短裙，米黄色裙子，无袖，裙子上浅白色的花纹若隐若现，肩上垂挂下来一个黑色的单肩包。潜意识里，她就认为自己是个理应迈着小碎步的优雅女孩。
　　同桌的其他人都在跟左右的人聊得热闹，但是她只是埋头吃喝，有点不自在。她旁边左右都还空着一个位置，她落座之前被告知今天的座位安排是高中同学一桌，初中小学同学一桌，大学同学两桌。她算早到场的，因为她怕来迟了，没有位置，或者坐在不熟的人中间会很尴尬，即使都是高中同学，但是毕竟大家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曾经再好的感情也难免生疏了，话茬都不知应该从那里打开。
　　出发之前她给杨向敏发过信息的，杨向敏说她有点事，晚点到，让她帮忙留个座位。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来宾，下面让我们有请我们的新娘入场。”话音刚落，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碗筷，很快大家就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宴会厅的门口，音乐响起来了，灯光暗下来了，台上的新郎满怀期待地侧着身子在等着新娘。
　　新娘入场，新郎接过新娘的手，宣誓互相忠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语。然后礼成亲吻。然后在大家的欢呼起哄声中大家重新拿起手中的碗筷，而屏幕开始播放新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台上的仪式都走完了，萧筱的左右还是空着。时不时有人问她一两句，她也只是客客气气地答一两句，从都不会回问。
　　她给杨向敏发了条信息，有点生气她为什么还没到，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消息然后又删除，来来回回，但是微信那头迟迟没有新的消息。
　　屏幕的短片已经循环播放了两次，这时萧筱的电话响了，“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到？”“我进来了，你在哪里？”
　　萧筱站起身来向门口望去，看见杨向敏和一位男生并排着走进来。萧筱向她招手，杨向敏挂掉电话就朝她走去。
　　“你怎么这么迟呀？”
　　“等他呀。”说着杨向敏斜着眼瞥着旁边，指了指身边的男生。
　　萧筱顺着杨向敏手指方向看过去，虽然有6年没见了，但是萧筱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但又觉得有点不敢相信“这是...是...郑振艺？”杨向敏向她点点头，“你记忆力真好，我刚遇到他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是他”。
　　郑振艺盯着她看，萧筱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很客气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然后眼神就飘过了。6年将本来就不是很深的感情稀释得更淡了，对于现在的萧筱来说，他就只是个名字存在记忆中的陌生人而已。
　　“你们坐吧。”说着就要将自己的座位挪到一边，她实在是觉着自己不适合坐在中间，也不想坐在中间。
　　“不用移啦，就这样就行了。我坐这里，振艺你坐那。”
　　大家都坐好后，杨向敏说她饿死了，拿起筷子站起来就夹菜。周围闹哄哄的。郑振艺突然开口问萧筱，现在是不是在这个城市工作，萧筱说是。他说他去年刚从S城回到这个城市创业。“好久不见了，除了头发长了，穿裙子了，穿高跟鞋了，不再背着那个红黑相间的书包了，你还是原来那个你，还是那么喜欢笑。”说着他就微微笑着。
　　萧筱移了移脚，动了动身子，笑了笑。“学霸记东西就是仔细，好像也幽默了很多......”
　　“人家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不得有点东西加持，用不完的精力，左右逢源的一张嘴，还有那将人看穿的让人惊悚的眼神......”
　　“你别听向敏瞎说，她一直都打趣我。当初就是在机场，凭着她这种想戏谑我的眼神，我才一眼将她认出来。”

　　新人过来敬酒，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三个会过来，但是当真正见着的时候，关紫珊还是有点激动。萧筱跟关紫珊在这个城市，所以她们俩偶尔会见面，一起逛个街，喝个下午茶。杨向敏一从外地的学校毕业就直接去了C城，她大小周，平时也要经常出差，所以毕业后她们见过的次数不超过10次。
　　后来萧筱才知道，是关紫珊去C城拍婚纱照，然后在C城偶遇的郑振艺。在C城的机场候机的时候，广播突然响起“请关紫珊女士听到广播后马上到G登机口拿身份证.....请......”关紫珊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腾一下站起来，摸自己的口袋，果然是身份证不见了，然后跑到G 登机口去领。
　　返回原地时，还没调整好呼吸，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关紫珊？”她转过身一看是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标准商务男打扮的男生，梳着斜分。关紫珊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你是？”
　　“郑振艺呀！高中同学，不记得了？”关紫珊顿时睁大眼睛，微张着嘴，“郑振艺？你是郑振艺？”
　　“可不就是我嘛。你看你都把我忘了。”
　　“哪敢，是你现在有模有样，把我们忘了......”
　　“要登机了。”关紫珊的男朋友走过来。
　　“我要登记了，我加你微信，下个月我结婚，有空过来呀！”
　　关紫珊向她们两个说起与郑振艺重逢的时候是这样说的，郑振艺向杨向敏说起他们重逢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郑振艺从来没说，是他从关紫珊那里得知萧筱也在G城，并且也会参加关紫珊的婚礼，他才最终答应要过来的。

　　关紫珊让跟拍的摄影师给他们四个拍照。并向她老公一一介绍他们，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平时都是从关紫珊的口中知道了解的彼此。以前总是说回家或者来彼此的城市的时候就见见，但是最终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是因为那件事耽搁了。

　　她老公说，紫珊经常跟我提起高中三年的时光，她的青春有你们陪伴真是她的荣幸，谢谢你们。
　　杨向敏说，你的名字也陪伴了我们三年的青春，你一直是我们中的第五个人。
　　我们都哈哈大笑，彷佛那段时光就在昨日。
　　最后杨向敏说，人与人的缘分呢，真是很奇妙。祝你们幸福，希望你好好珍惜她，不止一个9年，而是长长久久。

　　即使是高中三年的同学，高中毕业后也会偶尔联系，但毕竟后面还有各自四年五年的大学时光，那也是青春里不可抹去的重要的一部分，大学足以改变很多，有很多友谊最终还是经不起时间考验，悄悄沉淀在岁月的底层，戛然而止。当有天在街上看到某个场景或者听到某句话，或者在夏天的一个黄昏，就会莫名响起那个人来。然后在心里默默念一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不再联系的时间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关紫珊的伴娘都是她的大学同学，因为杨向敏太远，萧筱刚好那段时间工作太忙，关紫珊说，“那好吧，无论怎么远，无论怎么忙，最后是一定要到的，知道没，没来，这差不多十年的情谊就这样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更多束缚，烦恼、忧愁、也有了别的人不断走进各自的生命，过去终究是回忆。
　　走在路上看到穿着校服的学生，关紫珊会羡慕说，学生的时代真是太美好了，青春，充满着无限的可能。萧筱问她，“你现在有钱，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你还在苛求什么呢？”她说，“自由。”
　　萧筱想，人总是那么贪婪，人又总是那么后知后觉，所以无论如何活着，都是会有遗憾。
　　“你该知足了，”萧筱对她说，“不然到了四五十岁你又该羡慕像你现在这样有钱有颜又对生活还有期待的年轻女孩了。”
　　关紫珊笑着斜扫了萧筱一眼，“你读大学后，话变多了，开始会怼人了。”

　　杨向敏倒是也留了长发，开始穿起了裙子，她交了男朋友。
　　她男朋友是她网上认识的，网聊，奔现，在一起。当初杨向敏在她们三人群上分享了恋爱经过后，关紫珊回复了“简单而高效”。
　　萧筱跟关紫珊都觉得她男朋友配不上杨向敏，可是杨向敏说，她终于遇到了一个三观相像，并且能接住她话，还能给她精神引领的男生。但萧筱和关紫珊觉着男生在PUA她，苦劝无果，萧筱感慨“她那么一个理智的人，最后却败在了这么一个男生的手里。”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呀。紫珊有，你也有，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呢？”
　　“你的理智全都用来对付我们了，在你男朋友面前，你就是妥妥的智商为零。”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要随意劝人家分。这是出来工作后，同事之间八卦经常说的话。萧筱将这句话刻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关紫珊和她的男朋友最终结束长跑修得正果，杨向敏在奔向幸福的路上，她曾说，她要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可是当爱情来了，她就成了那个洗手做羹汤的人。感情真是奇妙，似乎真如杨向敏说的，缘分这东西，美妙不可言。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推动着一切一环扣一环地演绎着。

　　吃完饭，杨向敏说，她要赶飞机直接去出差的地方。
　　关紫珊说，“用得着那么拼吗，就不能请一天假好好休息？”
　　“你如今有了靠山，说话就大声了不少。我们这种小女子，只能靠自己，抓住时机才能早日实现财富自由。”
　　郑振艺说要送她去机场。
　　“不用了，打车方便，免得又要让你来回跑，你们珍惜机会好好叙叙旧，把想说的都说了，该问地都问了，不然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面，缘分这东西，也很容易溜走，好运。”说完拍了拍郑振艺的肩膀。
　　大家送杨向敏到门口，看着她上了车，萧筱说她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郑振艺看着萧筱笑了笑，眼里真诚而期待。
　　“不用了，我也打个车，方便。”
　　“好，那我陪你在这等车，”说着侧过身对关紫珊说“天有点凉了，你们先进去吧。”
　　“好，我们先进去，筱回到给我发个信息。有时间我们大家再约。”

　　“车来了，我先走了。”一直到车来，他们都没说一句话，看到车，萧筱终于舒了一口气。
　　“萧筱......”刚打开车门，准备进去，萧筱感到右手臂被有股暖流渗进来，往上游走。她回头，与郑振艺四目相对。
　　“时间还早......能否一起去这附近的河堤走走？”
　　“一起走走？嗯？”
　　“好。”萧筱知道，有些问题，不是像课堂上，老师提问的时候，将头埋得低低的就能逃过去的。

　　江上灯火明亮，装饰辉煌的游船来了一艘又一艘，一阵阵风带来难闻的汽油味，夹杂着一股腥臭。沿江的大道上来来往往饭后出来散步的大爷大妈，他们边走边左右甩手拍打自己的肩膀，年轻的情侣，靠着江边的栏杆相拥接吻，还有一家家老小，小孩在前面奔跑，大人在后面叫嚷，也有人戴着耳机沿着边边夜跑，彷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叫卖声，卖唱歌声，车辆经过声音，这便是这个城市，这么近又这么远。
　　他们并排走着，没有话语，但是却又不尴尬，萧筱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就像是和一个很熟的朋友在散步，郑振艺穿着卡其色的西裤，黑色的皮鞋，还有白色的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刘海自在地在风中飘扬，还是一样的发型，还是一样的身高，只是，显得壮了点，皮肤没有那时那么白皙了，眼神更深邃了。
　　她思绪飘飘忽忽，想起一个又一个人来。
　　他用手扶了扶眼镜，“我们有6年没见了吧？”
　　“是的，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感觉高中的时光还在昨天呢。”
　　“你还是没变呢，还是瘦，还是爱笑，不过还是长头发好看。”
　　“头发留长了，那还是变了。你倒是看着稳重多了。”
　　“走了一会了，我们去那石凳上坐会？”
　　坐下来，萧筱感觉舒服了好多。她不经常穿高跟鞋，这双鞋穿得不多，鞋帮有点卡脚后跟。
　　风缓缓吹着，他们静静坐着，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一片飘落，落在萧筱的膝盖上，落在郑振艺的肩膀上，落在地上......萧筱抬头望着树，想着......他转过头来，望着她的侧脸，那分明到极致的轮廓，那长长的睫毛在眨眼间上下抖动，“很聪明的样子”，郑振艺又想起这句话来。高高的鼻梁，长长的耳垂，“郑振艺，你看她，长得还挺像刘亦菲”，有个声音从内心深处一下子触不及防地冲出来。细长的脖子，坚定的眼神，充满了倔强......
　　“那封信......你有收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