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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李申 ...

  •   翌日一大早,金色花园,正中央处,石墩子。

      俞希闻在石桌上放了一个小木偶人,把信夹在它腋下,道:“去吧。”

      小木偶人哒哒哒地跳下石桌,往砖块之间的缝隙里钻去——被杂草覆盖的砖块藏着一个独立空间——关家雄讹了何遂意五千块才愿说出来。

      “要我说,就该一分钱都不给他。大不了砸了这地方,还能找不出来?”俞闲依然愤懑不平,“哪有当舅的这样讹侄子的钱?赌死他算了!”

      俞希闻目视小木偶人进去,说:“能在这里开辟一个空间出来,不是说砸就能砸的。”

      詹祥爬上他的肩,点头附和。阿甲说:“要不我砸一个试试?”俞希闻道:“别胡闹啊。”倒是项鸣还在狂大气,道:“我一砸一个准。”俞希闻知道他一向如此,也知道他有这个能耐,但现在不是干架的时候,哪有人登门拜访先给人一闷棍的?何况涉及到他被诅咒的事,若到时真找到解决办法,还得低声求人办事。俞希闻无奈地朝项鸣笑笑,说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半分钟后——

      小木偶人被扔了出来。和它一起被扔出来的还有俞希闻手写的信——被团成了一个球。

      俞闲捧起小木偶人,给它揉屁股,道:“这也太过分了吧!”

      俞希闻捡起球,摊开。上面用红笔打了个叉,写了个“滚”字。

      “好吧,”俞希闻此刻觉得暴力一下也没什么。他合上,道:“让我看看是谁让我滚。”

      阿甲从项鸣肩上跳下来,踏跺起离他最近的石墩子。那石墩子在他脚下裂出几道细纹来。他哈哈笑了两声,看向还在吃棒棒糖的言言,挑衅般道:“怎么样?”

      昨天安允过来四有苑,把言言带了回来。俞希闻很久没见到言言,怪想念的,抓着它玩了一晚上棒棒糖藏哪里的游戏。今早醒来时言言压在他胸口,被项鸣踢了出去。它气得踹了项鸣十万八千次,项鸣嫌它烦,出门便也跟着带上,和阿甲一起坐在肩上。至于为什么阿甲不是在俞希闻肩上,对此,詹祥已经苦口婆心了很多次:“你别老坐在妈妈肩上,对自己的体重有点数可以吗。”

      俞希闻拍拍他的头,让他过去坐在项鸣肩上,说人海霸主是个石头仙,扛得住。

      项鸣自然不能说什么。看神情,还有些得意。

      言言含着根棒棒糖走过去,抬脚一踹——那几道细纹迅速往前蜿蜒延伸,竟一时不停。言言围着阿甲疯跑,那意思是看!我比你牛多了!眼看这石墩子要碎个彻底,俞希闻叫了起来:“别啊——”

      项鸣这才出手让那石墩子恢复原状。

      俞希闻松了口气,虽然他也想暴力一下,搞破坏不是难事,他也会嘛;可万一这是进门的关键处呢?还是谨慎点好,毕竟他们被人家拒之门外了。俞希闻这才观察起周遭环境,刚才急匆匆的。原来这里是金色花园最里处,被密麻竹林掩住,正中一张石桌,边上围着五张六角形石墩子。地下是铺成波浪形的长条鹅卵石路,石墩子为端头,往外延伸发散,又匿于竹林,在一处破旧茅屋处交汇。越看越像一个法阵。俞希闻先是围着石墩子转了一圈,再低头看那凹凸不平的石桌,道:“也许入口不止这一个?”

      “但一定是最吃闭门羹的那个,”俞闲骂道,“意哥他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项鸣本就没多大耐心,更何况对方请吃闭门羹,还扬言让俞希闻滚。他面露不悦,见俞希闻还在埋头搞研究,索性把敛起的气场全面展开。那气劲瞬间将鹅卵石路掀飞,什么阵都叫他这莽劲给破了。一阵惊呼声中,顶着漫天鹅卵石,项鸣一脚踩在石墩子上,不耐烦道:“滚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炸了你这地方。”

      话落,居然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轰炸起来,也是人狠话不多。而那五张石墩子受项鸣意念控制,直接从原地拔高往上飞,在半空中形成可怖的风暴卷。俞希闻道:“你悠着点啊——!!”飒飒声中,项鸣竟一刻也不等,命令它们集体往石桌砸去。

      那些石墩子俞希闻敲过,实心的,瞧上去就重达两百斤,被砸到可有得受,更何况法阵已破,五张石墩子连着来砸。那猛烈的气流卷起漩涡往下刮,更隐隐有雷鸣声作伴。果然没多久,三声轰鸣砸耳,正当这时,那石桌打开了一个入口,一个身穿黑褂子的老男人冒出头来。他踏跺两下,气道:“停下!停下!我是接待你们的前台——”

      石墩子们险险停在半空,项鸣瞥过一眼,道:“不识好歹的蠢东西。”

      “你——”那老男人得项鸣一句辱骂,气得胡子翘起来,“有本事你们就别进——”

      项鸣利落使唤一个石墩子往下砸,那入口看着坚固无比,其实是个纸糊的门,明眼的人是看不出的,俞希闻却看个正着,这哪里经得住项鸣砸?石墩子轻易撞出了个洞,往内里空间飞进去了。

      视线越过几层石拱门,几人看见一座现代建筑物立在山脚下,周遭景色宜人,山石巡林,郁葱茂林间,山溪沿崖往石阶下,作隐隐湍急之势,花团锦簇里,鸟嚷声四起不停。原先守门的两个保安见石墩子自远处被抛了进来,慌里慌张进去喊人。那老男人恨不得当场抛袋粪便过去,牙切切道:“有本事……”一句话没完便鲠在喉头,倏忽不说了。俞希闻见他呜呜几声,恼羞成怒地指向那建筑物,无声抗议,才知被禁言了。

      项鸣动作不断。第二个石墩子被甩进去后,那栋建筑物终于开了大门——被石墩子砸出了个窟窿洞——一道声音从里边传来:“各位同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是老林待客不周,各位还请里边进,言语举报有限公司热烈欢迎各位的到来。”边说着,一个两边脸颊凹陷的男人快步跑了出来,赔笑着让项鸣停手进去。

      这男人骨瘦如柴,让俞希闻只觉得一双筷子在直立行走,不是李申又是谁?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的。俞希闻就佩服项鸣这点,话不多说,直接开打,什么都给解决了,不像陈延,做什么事都要先礼后兵。但项鸣这种性子不是谁都受得了的,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吵不要吵。项鸣冷哼一声,没忘呛老林一句:“没本事就闭嘴。”

      老林指了指项鸣,李申过来圈他肩膀,低声说:“老林,是我们理亏在先。那木偶小人进来递消息时你就不该撵它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是谁都能冒充俞希闻的。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这不,你累得我现在要替你擦屁股。”

      老林觑了一眼俞希闻,冷哼一声。不爽地推开李申,先往里进去了。

      “好啦,”俞希闻则掐掐项鸣的手,说:“快收起来。”

      项鸣便收起来了。大跨步地、昂首挺胸地进了言语举报有限公司的大门。俞希闻原本落在他身后,被他牵住了手,并肩跨进去。

      这时,不知是哪里飞来的鹦鹉,在树上抓步,朝他们叫道:“居然骗到我头上来!我叫你吃闭言羹!我叫你吃闭言羹!……”俞闲啧啧称奇,说:“会说话的鹦鹉?以前只在书上看过,第一次见,还挺有趣的。这肯定是人养的吧。”俞希闻也觉得稀奇,还想看多几眼,鹦鹉却扑着翅膀飞走了,想来不是这家公司散养在外的。

      詹祥却道:“闭言羹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俞希闻见项鸣毫不注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项鸣神色莫辩,却只说:“走了。这里是举报言语的地方,这鹦鹉听进了耳朵里,随口胡诌的。”

      也有道理。俞希闻收起疑心,一时没注意到项鸣的用词。李申将他们带进了会客厅,道:“各位先在凳子上坐一下,我去冲几杯咖啡给你们。”转身便去隔壁茶水间做手冲咖啡。俞希闻环顾四周,这里虽空间狭窄,长度是够看的,长桌横在路间,办公椅有序摆放。说是会客厅,看着却像是开会用的;墙壁正中挂着一张投影幕布,侧边立着一块白板,白板笔被搁在架上,帽盖已被打开。俞希闻再往白板上看,上面写着“颜氏收洗”、“本是同根生”、“行乞儿苦寻母”、“书”,后面的“书”是断了墨的。俞希闻猜测写的人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停了笔,因为只有这个字的墨迹是新鲜的。

      俞希闻在“颜氏收洗”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掀开百叶帘往隔壁看去。一掀开,正正对上李申的笑容,俞希闻朝他干笑两声,要放下百叶帘。谁想李申伸手卡住了叶翻,说:“上次多亏俞先生救了我,我才能从搏击大会里逃出来。我还有一杯没冲,俞先生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美式还是拿铁?加糖吗?”

      “热拿铁,”俞希闻说:“加糖,多谢。”

      李申笑了笑,道:“不客气。”

      他的眼神似一潭黑水,深不见底,让俞希闻无端生出被窥视却不自知的感觉,一时居然有些毛骨悚然。然而李申的笑容却又是真诚的,又让他觉得错觉了。这种不适感让他心生警觉,心道李申的确是个普通人,那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神通进去搏击大会的?搏击大会藏匿于消失在世人眼中的岗津岛中,非一般人所能抵达,更别说进去和人争一瓶炼乳了。再有,为一瓶炼乳,就肯冒着生命危险和赛也上台搏击?万一他当时没在场,没救下他呢?岂不是当场被砸死了?

      俞希闻直觉李申不似表面那样羸弱。暂时收了心思,掀开另一扇百叶帘。这次他看到了办公间,一格挨着一格。心道:居然真的是一家公司?

      奇怪的是,办公室内空无一人,要不是桌上、地下那些凌乱的文件扎堆放,空调散发出冷气,电脑旁边堆满各种零嘴,甚至过道还搁着几个睡袋,他几乎要认为这是幻境,而公司只是个幌子。

      他放下百叶帘,李申已端着咖啡进来。他把热拿铁放在俞希闻面前,笑了笑,说:“特意加多了点白砂糖,希望你喜欢。”

      俞希闻接过,喝了一口,道:“很不错,谢谢。”他把杯子轻轻地放好,开门见山道:“还记得吗?关家雄说,有个算命瞎子算出我妹妹是狐妖变的,给了他钱,让他在婚礼上杀我妹妹。”他说到这里适当停住。

      李申抿了一口咖啡,坐在对面,道:“当然记得。我也在你妹妹的婚礼上说过了,这位算命先生是我们公司的人。”

      “你就是这家公司的总负责人吧?”除了老林,俞希闻至今没看到其他人,他猜测道,“事隔多日,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替他向你和俞闲道歉,请接受我的诚意,”李申道:“他算到你们今天会过来,而我也是特意挑的这天在公司等你们到来。”

      俞希闻说:“听上去,这位算命先生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并且知道你能应付。”

      他端起杯喝了口咖啡。这时,在项鸣肩上的言言跳到会议桌上。轰然一声,把会议桌砸出一个窟窿洞来。俞希闻与项鸣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心念电转,这才欸了一声,拍拍言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阿尔卑斯,道:“孩子给饿的,忘记给它棒棒糖吃了,别介意哈。我们继续。我来这里是为了给我妹妹讨回公道,这算命的现在在哪里?事关人命,这件事没完。你们得庆幸我妹妹捡了一条命回来,如果她死了,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谈。”

      “对!”一直没出声的俞闲开口道:“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最好立马把那个所谓的算命佬交出来!否则我们就砸了你这破地方!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当然。正是因为怕谈不拢,发生这种事,我这边才要先清场,避免伤及无辜员工,”李申道,“相信你刚才也看见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这里就我和老林。啊,老林年纪大了,自己算了什么都记不清了,所以他这会儿才没进来,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走。他这人吧,性情古怪,又最痛恨冒充俞先生,——对,就是冒充你的人,所以木偶人才会被撵出去,不是不尊重来客,实在是个误会,当然这只是就刚才的事而论啊。他和关家雄合作,花一百万买俞闲一条命,这肯定不是道歉一下就能了事的。”

      搞了半天原来那算命瞎子是老林?俞闲立马往外看。俞希闻却不相信,当即冷了脸色,也没在乎那句痛恨,道:“他双目虽然浑浊,却也不是看不见路。怎么关家雄说他是个算命瞎子?”他最讨厌说谎的人,一个人连言语都不诚实,足够说明美德有亏,“李先生可别随便拎一个垫背的就说会算命。”

      “你们都找上门来了,我哪里敢骗人?”李申道,“俞先生你是知道我们不是普通公司的,出差作业不得乔装一下自己?万一被普通人看见了不就麻烦了?那我这上不了堂的公司还怎么开下去?是,我在婚礼上是对何家拿权话事的关总裁坦白了公司名,但商界里有名有姓的她都清楚得很,再有关家雄烂赌成性,人品堪忧,她是不会相信的,——但讲真啊,老林这事我是不知情的。”

      “哦?”俞希闻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他一通解释完,见俞希闻杯底快要见干净了,端起来要去茶水间添满。俞希闻道:“不用了。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喝咖啡的,你把老林交出来,这事就算结了。”

      李申说:“老林是我们公司的承重柱,要是把他交给你们,公司要倒闭的。你也知道,这年头经济差,不好找活儿干。老林他会一切算法,相术、看掌、象数谶纬……哪样都精通,是活的招财宝,我们都指望着他呢。”

      “他都能拿出一百万买我一条命,”俞闲斥道,“你们公司很有钱嘛!说什么年纪大了,自己算到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我看这狗屁老林清楚我们今天上门讨要说法,才故意躲着我们。你今天不把老林交出来,我就叫我哥男朋友平了这里!你看看我们敢不敢!”

      项鸣心道你倒是有眼识泰山,面色仍然平常,不见波浪。倒是石头小人言言,见俞闲看过来,便把李申的杯垫拖出来徒手掰折,然后坐在桌面上吃起棒棒糖来。

      俞希闻摸摸它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给它。

      李申喝了口咖啡,笑了笑,说:“咱们都心平气和的,我既然在这里,肯定会给你们个说法,绝不敷衍了事。回到刚才,这个人财产和我们公司财产哪里能画等号?那是人老林家里有钱,真不关我们的事。”他说到这里,适当地叹了口气,指向边上的白板,继续道:“——我们公司经营状况时好时坏,这不,这单言语举报信也是我们隔了半年才接来的。虽说是老林算出来的吧,但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岗津岛讨来的。哈哈,这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不是吗。”

      “哦?”俞希闻瞥了眼白板上的“颜氏收洗”,见他终于提到了这点,说:“你们公司做什么业务,我是不感兴趣的。但你说这单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岗津岛讨来的,我就好奇要多问一句了,你们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我看你们公司名取得很有趣,听上去和‘言语’有挂钩?”

      “俞先生一语中的,”李申把白板翻转过来,“我们公司接的就是和‘言语’有关的单子,如捕风捉影、言语颠倒、流言蜚语、鹦鹉学舌等等,都在我们处理范围内。简而言之——祸从口出的那些事,只要是人写了举报信到我们这里的,我们都会出面处理。”

      项鸣自进来就是一樽大佛,什么都不理会,只定定坐着。李申端给他的咖啡是一口不碰,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可当李申开口说这些,却引得他看来。不过,也只是一下。

      其他几人往那白板看,上面写着:

      【投递言语举报信须知:除必要人名、时间、地点之外,举报信内容不得超过50字;请简明扼要,否则一律不予处理。】

      几人:“……”

      这意思是除了人名、时间、地点可以写50字以上或不限?俞希闻觉得这家公司经营不当是有原因的,说他们舍本逐末都算轻了。这举报信的重中之重不就是举报的内容?不超过50字?能描述得准确吗?

      “我们的人收到举报信后,会去现场进行核实,”李申道,“如果情况都对得上,被举报者确实言语有失,造成当事人痛苦,我们就会采取行动。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我们公司就是替人解决问题、解决痛苦的。”

      他用白板笔在白板上画出一支笔,继续说:“而具体的解决办法呢,就是用这支挽词笔在格子本上书写被举报者的言语失在哪里——凡被挽词笔记录在格子本上的,无论如何都篡改不了,而被记录上的人就会承受他们该承受的业力,直到真心悔过,格子本上的名字才会被自动消掉痕迹。在挽词笔记录完毕后,我们的人会移出藏在当事人体内的痛苦,并将痛苦转移到被举报者身上——这挽词笔的神力虽大,我们却没多大能耐全部发出来,所以得手动干预,否则记录在格子本上也只能起一半作用,我们是开公司的,长远发展来看,是要做口碑的,当然不能敷衍了事,认真接待每一桩生意是我们公司的服务宗旨,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出门办公要乔装打扮,万一被人找上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申一口气顺出,明显打过腹稿。俞希闻敏锐地意识到他在挖坑给自己跳,还是明示的那种。他前面讲到“剩下的不多说”,却话锋一转,连掩饰都不做,直接把处理举报信的关键道具给画了出来,还把如何处理举报信的过程说来。要说他在解释老林乔装打扮成瞎子的原因,也不需要把机密说出来吧?这和把看家本领亮给众人看有什么区别?更别提什么被人找上门来。而且,这和老林私底下找关家雄杀俞闲的事有什么挂钩?一会儿说不清楚老林做的事,一会儿又替老林解释出差不得不乔装自己。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就是在说谎!

      更准确点来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真要找老林算账,俞希闻有千百种的方法把他找出来。他这次上门来公司讨人,明面是算账,实际是冲着“言语”来的——海霸主的事不能再拖着了。到底是谁诅咒的他,能不能找出来解了咒,对俞希闻来说很重要。至少,他是不想再叫他什么“海霸主”、“言言爸”了——先不提老林是否真会一切算法,单说李申提到他们会今天来,显然是有所准备;他今早出门时还在苦恼挽词笔的去向,谁想得来全不费工夫,李申三言两语就把挽词笔给兜了出来。虽不清楚挽词笔是怎么去到他手中的,但也是个线索了。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他嘴里的挽词笔是假的,他也对此有过了解,并与之接触过。

      俞希闻心道,这李申看着一副羸弱,要跛足倒覆样,肚子里塞的却是“真材实料”。

      至于他藏着什么心思,老林私底下找关家雄的事是否由他一手策划而成,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等他上门来找,俞希闻便不得而知了。因此心念电转,明知李申挖的是坑,却还要顺坡往下跳,道:“那看来你们公司也不是没有能耐啊。你刚才说收到举报信后还会去现场核实?如你们所定义的,当事人已经被言语攻击,感到痛苦了,这就是过去的事了,言语经由嘴巴出,没个痕迹,口说无凭就是这个理,你们又是怎么去现场核实的?难道还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目睹事情的经过?”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本事了。”李申笑了笑,喝了口咖啡,道:“如果硬要我解释,我只能给你读一段文字——现在不会摆开意志,意志也不会摆开现在。所以,如果生命真能令人满足,凡是以各种方式肯定生命的人就都认为生命是无限的,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并把死亡当作幻象,幻象可能剥夺‘现在’,让他变得愚笨、畏惧;这是时间方面的幻象,与空间方面的幻象相似,空间幻象让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地球上所占据的位置居上,而其他所有地点则都放下。同样,每个人都把现在和自己的个体连在一起,以为整个现在完全在此并且也以为过去和未来是没有‘现在’的。”

      俞希闻凝神一颤,这话他曾在海霸主讲起江烛雪时听过,一模一样!他后来有去查过,这是叔本华著作里的一段话,出自《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绝不是巧合。这段话其实不难理解,可他却在他处听了两次,这绝对是个提醒。只是,李申和江烛雪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是什么关系?他下意识按住项鸣的手,果然,掌心下的手欲动——如果不是他按住,海霸主就要当场发作了!海霸主对江烛雪的情谊他再清楚不过,可江烛雪早就死了;假设李申因缘际会之下接触到叔本华的著作,也不可能和他们当下要搞明白的事对个正着——这李申不仅有问题,问题还特别大!

      短短一霎,俞希闻已电迅般理清思路。他只当没听过这段话,对李申道:“看不出李先生做生意还研究哲学。不用再兜圈子了,你把公司的经营说给我们听,是把这当作了谈筹,想以此让我们放过老林吧?可我们能得什么好处?你前后铺垫了那么多,是打算把挽词笔交给我?那这代价也太大了,看来老林不是一般价格请得起的。”

      李申说:“和俞先生交谈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商人重利是肯定的,我们帮举报者解决掉痛苦,所得的报酬单打底就能赚个五十万,老林能窥一切先机,所以我们公司是万万不能失去他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挽词笔确实出了点麻烦,所以我们公司接到‘颜氏收洗’单,才会迟迟不动手,要在会议室讨论出个结果——挽词笔的笔杆断了,笔头写不出字。上次我在搏击大会里看押注的人如果赌赢了,就能得到俞先生你的血液。我当时不明白这血液有什么特别之处,得你救一命,侥幸回来后查阅了许多资料,才知道俞先生你的血液有断死机燃生意的效用。想着挽词笔断了,滴一滴你的血,肯定能活过来。”

      项鸣终于打正眼瞧向李申。

      俞希闻一贯与人好脸色,此刻也冷哼一声,刺道:“李先生真是好会算计。”

      “所以我才要大着胆子请俞先生入职我们公司,以总经理身份参与进我们的项目中——如果俞先生能赏脸救活挽词笔的话,毕竟我不能白拿你的血,不是吗。”李申说。

      俞希闻又是冷哼一声,玩什么文字游戏?这“不能白拿血”不是冲挽词笔去的,而是冲长远利益而去的——他要是入职了肯定要签合同。那么,参与进项目,是什么样的项目?想也不用想。这让俞希闻有一瞬恍惚,觉得李申就是那位操奇计赢的假解鉴。可转念一想,做生意的资本家哪个不精?从来只有更精的,没有愚蠢的。吃亏的永远都是劳动者。

      俞希闻正要开口,项鸣却猛地在桌上拍出一掌,震翻面前那杯咖啡,会议桌被劈成两半。他说:“你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东西?也配大着胆子让他割肉渗血?”他显然也看出李申谋得更长远的意图,抬手轰出一道气流,登时打穿了墙壁。那气劲累及到办公室,杂物滚出倒散了一地,十几台电脑同时爆出电流,火光四蹿,噼啪声连起,竟然都报废了。

      李申没有在岗津岛时的胆怯,叫项鸣打指,只笑了一笑,话锋一转,说:“如果我真要交出老林,你们要怎么讨要说法?毕竟俞姑娘性命无恙。我直说了吧?我听说当时在博欢酒店的俞姑娘是别人冒充的?那算起来,老林也没什么错吧?他的算法水平我们公司的人都清楚,绝无可能出错。我想那冒充的就是狐狸精吧,你们却上门来讨要说法,这我就看不懂了。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老林要杀的不是什么狐狸精,就是俞姑娘本人,那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不是更好吗?比起吃了教训过后还要担忧他回头伺机报复,这难道不是最佳选择?——俞先生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再有,我听说俞先生的这位朋友还被人诅咒了,至今无解,”李申看向项鸣,“你不想知道是谁诅咒了你吗?救活了挽词笔,它能给你答案,也能立刻破开诅咒。”

      他兜了个大弯,先是铺垫,再是抛饵,精准下套到机关算尽,摆明吃透了俞希闻的真正目的。俞希闻算是看明白他了,是有真本事在的,难怪全公司就只有他一个人出面。偏偏他不能不跳,他要寻找真相、找回记忆,就得深入虎穴——李申手握挽词笔,不仅知道俞闲被冒充了,还知道海霸主被诅咒的事。那么,他还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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