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岛屿短篇集合》梨不言

7、勇敢的影子7

　　“谢谢你。”姚颂说。

　　章凝真摇摇头，“他看我的眼神很恶心。但我是因为你在前面直面，才有在你背后说话的勇气的。”

　　“对不起。”

　　姚颂看着小卢，疑惑：“你为什么道歉啊？”

　　小卢抓着头发，“我不知道，就感觉课上的时候自己很怂，把你丢下了。”

　　“没关系的呀，因为他是老师，我们处理不了很正常。”

　　大家相视一笑，在小花园里一群人围着石桌小声讨论。

　　“跟你们在这说话真的不一样，我平时都不跟别人讨论那个狗东西，提都不敢提，现在却很放松。”

　　“我也是！跟妈妈说了下，我妈说我小题大做。”

　　“我发小不能理解，说不喜欢的话跟老师讲清楚不就好了，可是我说不出来……”

　　姚颂也很奇怪，她会在看到这些情形的时候偷偷去观察大家的表情，想从同龄人中找出一些同样态度的同伴出来，可是大家像那群成年人一样，把五官淹没在习以为常里。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敏感”呢。

　　“我真的很讨厌他的行为，可以告诉班主任吗？”

　　“不行。”

　　“为什么不能告诉班主任，我们人多，大家一起去。”

　　“班主任知道。”姚颂说，“她经常给我们解围没发现吗。”

　　嗡嗡嗡的小花园马上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贺青玉说。

　　“什么，你说班主任也……”

　　“什么呀，”贺青玉乐了，一巴掌拍到那女孩后脑勺上，“我是说，在面对关老师的倒打一耙时，班主任和我们一样无能为力，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多出来的十年阅历也仅仅是让她能够偶尔保护我们一点。”

　　为什么呢？

　　女孩子们非常难以理解。英语老师是老师，他可以肆无忌惮做恶心的事，说膈应的话，班主任也是老师，却在做正当的事情时还要小心翼翼。

　　为什么大家都是老师，权力却差了那么多，还是说，做好事需要更大的能量克服更大的困难呢？

　　也许是的，世界属于不要脸的人。谁最混账，谁就有使用权。

　　“换老师是不可能的，没有家长会同意。”

　　“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换班或者转学，可是马上就高考了，这个也不现实。”

　　“问我妈妈吧。”章凝真说，“我妈妈总是有很多办法。”

　　电话拨通后，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倾听。

　　章凝真开门见山：“妈妈，那个关老师，他性骚扰学生。”

　　“他敢骚扰你？”

　　“没有……但是他看我的眼神也好恶心。”

　　“哎，我就知道被骚扰的不会是你，你可不是那种好拿捏的孩子。”

　　姚颂偏了偏头。

　　“宝宝，那你要不要回家，就一个月了我给你找个家教。”

　　“妈妈……”

　　“怎么了？”

　　“不，妈妈，不是的，我想我们能做点什么……”

　　“呵呵，把他抓起来是吗？

　　“宝宝，我们做不到，连换个老师都做不到。关老师他这个人比较特殊，上届带的班出了好成绩，除非很严重的问题没有家长会换的。”

　　“妈妈……”

　　“宝宝对不起，妈妈从小就教你善良，乐于助人，现在却做不到，但有些事情确实比较复杂，对不起，做起来太难。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行为，再过一个月就好了，马上。好吗？”

　　尽管得到了挫败的结果，其他女孩对章凝真却很难不露出羡慕的神情。

　　而姚颂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原来我是那种好拿捏的孩子。

　　原来是因为我太好拿捏，才会遇上这种事，因为我一贯的反应，因为我的懦弱与无知。

　　不管女孩们如何自怨自艾，事情很快得到了解决。

　　[再来个人，他出门了]。

　　两天后，贺青玉在群里发。

　　姚颂回了个1调转了方向，她原本正在去老地方的路上。

　　这是他们想出的办法。

　　之前，沈润秋在问到关老师的具体情况时，姚颂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关老师夫妻俩都在学校工作，他妻子是个很强势的人，是初中部二年级的年级主任。两人有一个儿子，不在本地。

　　“有什么比较亲近的未成年女性吗？和他老婆感情你们看起来怎么样？”

　　姚颂不知道，只能打电话问刘雨璇。

　　“问了这么多呢，只想告诉你一句，欲望都是需要出口的。”

　　“欲望都是需要出口的，不在此处，就在彼处。”姚颂复述。

　　“你是说他会PC？”

　　“万一不会呢？”

　　“那我们就浪费时间呗。反正我们也是社会渣滓。”

　　所有人都轻松地笑了。

　　“为了防止关老师或者学校延缓拘留，被抓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拍到。”

　　“还要发出来让人看到。”

　　“谁来发呢？”

　　“我呀。”姚颂理所当然，她的勇敢程度提升后似乎固定在了这个水平，总是很放松很无所顾忌。

　　“你一个女孩子出入红灯区，而且今天那姓关的还那么说你。”

　　“没关系，反正我是同性恋来的。”

　　大家：“……”

　　“就这么猝不及防吗？”

　　“好吧这不是重点。我不赞成，”一直没说话的吴霜出声了，“ 在这种情况下，男性犯错误必须得要板上钉钉才能获得一句轻描淡写的虽然但是，但女性或者弱者稍微有一点逻辑不够完善的地方都会成为那个被抓错的重点。”她定睛看着姚颂，认真说道：“姚颂，你不要横生事端。”

　　“让小卢来。”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在偏僻的小花园里讨论着一切可能的情况，缜密地做着计划。

　　深夜里，等姚颂跟着坐标骑电动车赶到的时候，警车的尾气都没尝到。

　　贺青玉跟章凝真远远看到她，高举胳膊伸出个OK的手势。姚颂一边走过去汇合一边打开手机，发现事情已经按照她们这群小孩的安排稳妥地发展了。

　　“怕他速度太快，我先报警了。”

　　姚颂没忍住笑了。“那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这边感觉好乱，我们送你到外面那条街吧。”

　　“不用了，”姚颂摇头，指向街口，“有人送我。”

　　她心情愉悦地走向沈润秋，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她听见风的声音，呼啸着穿过她的袖口，在背后的外套里鼓胀。

　　中途还不忘停下来买两支雪糕。

　　“你怎么在啊，今天晚上好像不是你值班哎。”

　　“确实不是，我听拳击馆的黄老板说你今天请假，跟踪过来的。”

　　“跟我学坏了哦。”姚颂递给她一支雪糕。

　　“只有便利店开门喽，不然可以请你吃隔壁奶茶店的酸奶冰淇淋了。”

　　“很好吃吗？”

　　“好吃！不甜。”

　　她们走到一家还在开门的包子店，在门口的桌子旁坐下。

　　沈润秋递过去一纸袋包子，“只有包子了，不然请你吃隔壁的面。”

　　包子透油，大晚上吃着又香又熨帖。沈润秋又端来碗汤，陪她喝着。

　　“很好吃吗？”

　　“不好吃，难吃到可以让你下次不会半夜出门。”

　　“很难哦，”姚颂嘟着嘴巴，完全是一副放松的神态，“我怕我又会有滤镜。你推荐的东西，再难吃我也会觉得好吃的。”

　　“不懂你们未成年，快吃吧。”

　　姚颂手忙脚乱拍出一张身份证，天知道，这张身份证自从遇到沈润秋后她就每天装载口袋里准备上了！“请不要有任何法律上的顾虑。”

　　“……好吧，不懂你们高中生。”

　　第二天课间，姚颂正在刷题，班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外面家长吵架。

　　有的家长，尤其是英语老师担任班主任那个班的家长，一直在要求英语老师回来上课。

　　“考完你该拘留拘留，我们现在先上课，这也不冲突的嘛。”

　　章凝真的妈妈也不遑多让：“监控坏了大半年不报修什么心思你装听不懂是吧，哎哟高斯远妈妈，家里是男孩子就是能说风凉话哈。”

　　吴霜切了一声，怕打扰同学们听热闹的氛围附耳说：“这些家长为了点玄学还不死心呢，要我说上一届那几个成绩好是本来就过了一本线没愿意上的，关英语老师什么事。”

　　“我知道，”后桌的卢永义探过头来举手，“心理学上说这就是内因指望不了，只能祈祷外因。”

　　姚颂问：“班主任有没有找你？”

　　“放心放心，班主任最温柔了。别的老师要敢对我甩脸子，我就哇哇大哭呜呜呜老师你不要造谣我，我跟你不一样，我真的没钱消费。”

　　一圈子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吴霜戳戳姚颂：“你怎么这么积极啊，你不会和男朋友哦不，女朋友约好去清北了吧。”

　　姚颂投都没抬，铅笔刷刷刷的，吴霜只能看到一点点扬起的嘴角。

　　那天晚上，零星顾客的街道，昏黄的一团团的灯光。空气进入深夜，泛着凉意，包子店门口传过来的热气一阵一阵的，嗅一口凉风还能闻到茉莉雪糕的清香。沈润秋把雪糕棍放进袋子里扔掉，她做事情干净利落随随便便的小动作都很好看。姚颂沉迷着，听到沈润秋告诉她：“我要走了。”

　　那样郑重的语气，姚颂明白，并不是说要回家了，因此要说拜拜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去哪又觉得自己大概没有这样亲近询问的资格，可是她专门告诉自己，或许是不是也证明了自己在她心里是有姓名的呢？

　　是哦，我都还没有告诉她我叫什么。

　　姚颂一下子很失落，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不知道她的脸色变化生动地已经给了回应，只听到沈润秋问她：“你要去找我吗？姚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