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我只吃煮的泡面

5、白兔

　　不是，景颜明明去了董娘娘的居所，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他懵懂地望着沈耀，除去那满头白发和紫色异瞳外，那几乎与景颜一模一样的容颜，在沈耀眼里显得诡异无比。

　　“怎么会......?”沈耀惊恐之下后退了两步，不敢再上前。

　　明明是烈日当头，但他内心就像沉入了冰窖里般冰凉刺骨。

　　这怪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十分诧异他会走来这里一样，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收回了枝芽，他本来正要拗断手上这根用来捕蚁的枝条，但上面的嫩叶还挂着几只幸运的小蚂蚁，他盯了一下，极为不舍地用衣袖挡住了脸，侧身埋头靠近枝芽，分明是躲起来食用了的样子。

　　沈耀心中一阵无语，这怪人还知羞呢，原来他也知道食虫不是正常人所为。

　　这怪人将头发理了理后，用破旧的衣服下摆搭好赤足，老实地站了起来，试图做出一副乖巧普通的样子。

　　虽然还是有些古怪，但是这一番有些滑稽的行为打消了沈耀心中刚刚燃起的恐惧，回想起自己这几日就因为做那个梦后，几乎日日都受到惊吓，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慌了神，实在是有些丢人。

　　面前的怪人讨好地对他露出童稚的笑容，居然让沈耀隐约产生了一丝熟悉感。

　　这人的衣服乍一看不堪，实际布料上布满了纹路和华贵的光泽，只是像在地上打滚了一番的关系，导致远看灰蒙蒙的，甚至衣领的带子都松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从这露出的部分来看，他分明是男子才对。

　　冷静地回想了下，沈耀顿时明白了这怪人的身份，和景颜长得一个相貌，那岂不就是景颜的同胞哥哥三皇子景元殿下。

　　听闻董娘娘供道多年，将三皇子托付给法师带上山里修行，从来不曾现于人前，世人都说三皇子有仙缘，谁想得到堂堂一个皇子，居然被锁在深宫中这僻静角落自生自灭，靠食蚁苟且偷生。

　　再看景元这幅虽然身量高大但是瘦弱如柴的身躯，如果遮住那张艳丽似妖的面容，说他是灾年的流民也不为过。

　　沈耀眉头紧皱，这大周皇室处处古怪，明明董娘娘与景颜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和睦融融，为何却将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关在此处。

　　“三皇子殿下？”沈耀探头试探性地小声唤道。

　　景元歪头看向沈耀，脖颈处落下一个只有皇家才能佩戴的黄金铸云纹长生环，沈耀这下已经完全确定此人就是三皇子，赶忙俯身跪倒在地。

　　“微臣沈耀拜见三皇子殿下。”沈耀对着景元叩首，然而等待良久，却迟迟不见景元叫他起来。

　　他疑惑地歪着抬起一点脑袋，没想到居然看到景元学着他的姿态也跪了下来，两人相互跪拜，像极了前不久大婚时与景颜夫妻对拜的动作。

　　“三皇子殿下......臣可以......起来了吗？”沈耀轻轻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联想，再看景元这有些古怪的举动，沈耀大胆地问出声。

　　景元的脸从地上抬起，笑得极为灿烂，就好像刚刚在跟沈耀玩一个最好玩不过的游戏而已，他站直起身，径直向沈耀走来。

　　三皇子那双罕见的紫色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放，但古怪的是，被他这么盯着，沈耀居然也不觉得反感，反而内心的熟悉感越来越强。

　　景元上前将沈耀扶起来，他虽然体格瘦弱，但是身量比沈耀还要高出半个头，指手画脚地示意沈耀起身。

　　说来也奇怪了，沈耀都进来了这么久，还不曾听到景元开口说话。

　　景元似乎知道沈耀心中所想，伸手放在唇上做了个摆手不能言的姿势。

　　沈耀突然心领神会，明白过来景元是在告知他自己是个哑巴。

　　这两兄妹，一个哑了，一个瘸了？

　　沈耀心中顿时大感怪异。

　　突然，一道白色的娇小残影跳入沈耀的怀里，温热的触感让沈耀差点把它甩出去，原来是只通体雪白的白兔，它在沈耀的怀里自在地打了个滚，再借力一跳，跃入了景元的怀中。

　　景元拿来刚刚捕食蚂蚁的枝条，递进了白兔的嘴中，白兔捧着枝芽嚼着嫩尖尖，十分惬意地享受着三皇子的伺候。

　　原来三皇子还养着只兔子。沈耀看着发丝雪白的景元抱着细软幼嫩的小兔子，哪怕是景元衣着松垮，也让沈耀一时之间仿佛幻视了月宫仙子抱着玉兔下凡来。

　　兔子，对了！

　　阿爷曾经说过，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白子，肤色通白不说，连浑身毛发都是雪白，瞳孔也多是浅色，就像这白兔一样。

　　将眼前三皇子身上的怪异之处都想通了后，沈耀长舒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世间哪有这么多妖魔鬼怪，还能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横行。

　　景元突然指了指沈耀的身后，沈耀往后望去，一眼就认出了身后有一小团兔子吃的草料胡乱地堆放着。

　　“三皇子殿下可是需要这？”沈耀走了不过几步就取回来草料，递给景元。

　　景元冲他露出了一个稚气的笑容，扔掉手头已被兔子嚼完的枝条，将草料又送入这小动物的嘴中。

　　眼前这恬静的一幕彻底打消了沈耀的疑虑，他本来就可怜景元的处境，再加上虽然景元身为男子，但是长相也是美好至极，沈耀仗着三皇子刚刚那番随和的样子，明目张胆地观察着景元。

　　不知怎么地，在景元身边沈耀极为放松，与相同样貌的景颜给他的感官截然不同。

　　兔子吃完草料，景元又示意沈耀过去拿，沈耀这才发觉，那拴着三皇子的铁镣铐，竟然让他根本没办法去亲自走到堆放草料的位置。

　　真是气人，到底是谁这样狠心地对待三皇子。

　　这草料一看就是有心人堆放的，明明知道三皇子拿不到，却还故意放在离他就差一点的位置羞辱他。

　　看来出生在皇家也不都是如意的，还不如自己那个家里小门小户好，起码从小到大被爹娘宠着，不至于被人欺辱于此。

　　就这样，沈耀索性将那些草料都抱起来移动到离景元更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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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爷……您在哪呢？”

　　远远地呼唤传来打破了两人相处的宁静。

　　沈耀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的目的是要找人问路的。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问了，明显外头已经来了宫人寻找他。

　　沈耀正要出去，身上的礼服被景元拉扯得不能动弹。

　　沈耀回头看去，只见景元用着依依不舍地眼神望着沈耀，手上紧抓着沈耀的衣角不放。

　　看着像孩童一样单纯的三皇子，沈耀忍不住笑了，他身体前倾，向三皇子行了个礼。

　　“下次有机会微臣还会再来看望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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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爷，总算找着您了！”之前带路的邓公公终于过来，他远远地看到了沈耀的身影，急忙快步走来。

　　“哎哟，您怎么走到这来了。”看清沈耀站在门前，邓公公吃惊地说。

　　“怎么？公公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何人？”沈耀听到邓公公这一说，好奇地打听。

　　“那是当然，宫中道路繁多，驸马爷可不能四处乱走，此处是三皇子所住之居所，闲暇人等不得久留。”带路的邓公公讪笑：“我等路过就快走吧，不然三皇子殿下发脾气了，小命都不保。”

　　“公公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沈耀皱着眉头回应：“我看三皇子虽然……身体欠佳，但他这种处境，哪里还能对我们做什么？”

　　“什么！驸马爷您进去了？！看到三皇子了？”邓公公大吃一惊，紧张地往沈耀身后的门张望，确定门已经紧闭，这才松了口气。

　　“咱家劝驸马爷一句，少来别问，这不就好心办了坏事，这宫里谁人不知，”邓公公左右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低声说。

　　他用两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三皇子他这儿，早已神志不清，都说是上山修习时被银狼白虎之类的精怪夺了舍，等到娘娘将他接回宫里后，不知道怎地了，成日里就只喜生食，您若不信，到时候被生吞活剥了，可别怪咱家没有提醒您。”

　　“胡说！”

　　听到这话，沈耀瞪了邓公公一眼，他刚刚明明看到景元在这宫里被囚禁的可怜姿态，同样是天残之躯，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不讨得圣上喜欢，身为皇子却在宫中活得这么凄凉。

　　明明是双生子，景颜就可以坐享整个公主府，过着奢华的生活。

　　作为妹妹的景颜不可能不知道景元的事情，但她进宫后却半点没有提起来过，任由着同胞哥哥受苦。

　　这么一想，沈耀对景颜的恶感又多了几分。

　　“身为宫人，怎么可以私下诽议皇族血脉，娘娘与圣上若是知道，怕是连公公您都逃不了干系。”

　　“呃……”邓公公一时语塞，眼珠子转了两圈，跟变脸似地连忙点头哈腰：“驸马爷提醒的是，都是咱家胡言乱语，不知深浅，这张臭嘴，该打！”说着就做势轻拍了自己的耳光，用眼角余光偷瞄沈耀的反应。

　　沈耀此刻心浮气躁，也懒得看这油滑的太监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眼见已经走回了来路，再也不需要邓公公带路，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去。

　　邓公公盯着沈耀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忿地朝墙角吐了口唾沫。

　　“呸，明明就是三皇子将自己锁在这里，干他劳资什么事，连爵位都没有的混子，真以为攀上了皇亲就能狗眼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