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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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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尔又不觉闭上了眼,早上她还没睡够,此刻确实瞌睡爬了上来。
“你说你这么乐观想得开,应该有个很好的家庭氛围吧?”江豇两下咬着糖,棍子从“嘎嘣响”里抽离出来。
尔尔轻笑了声。
乐观她倒谈不上,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自欺而衍发出的一面性格。
“家庭氛围,嗯,就那样吧。”
“那你父母应该挺开明,挺在乎你想法的。”
这句尔尔没有接着回答他,江豇转头看了眼,以为她睡着了,不知秒针转动在哪一刻时,凉唇淡淡地回:
“这个怎么说……”
江豇疑惑地看向她,她仍闭着眼,淡之又平,仿佛讲述一段注释:
“生母从没见过,听村里人说,生产当晚就逃走了。”
江豇抓住关键词:“逃走?”
“嗯,以前这还是个落后的村落,被我生父拐到这个村子结婚生子的,用‘逃’字不为过。”
“她怎么忍心抛下刚出生的你……”
尔尔轻嗤了声:“这有什么,要是我,走之前把孩子打干净了走,毕竟苦难生下一个苦难,不是可悲就是造孽。”
江豇顿住咬糖的动作,一时震惊得不知说什么。
“至于我生父……”
尔尔笑了起来:“是个社会五毒占了四位的存在,烟酒嫖赌毒,除了c位那个,一样不落,毕竟人家穷得啷当响,他是穷得响都不响,哪个女人疯了瞧上他。”
“……”
江豇再一次被惊掉了下巴,可偏偏这么狗血的剧情就是发生在旁边,一个极其平淡的语气中叙述出来。
他偷偷地观察她。
她仍轻轻地闭着双眼,脸上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此刻天塌了她依旧是那冰块一样的表情:“哦,那就死啊。”
他咽了把口水,轻轻出声:“那他现在……”
“戒毒所里。”
“你是一个人住吗?”
“没,和大爹一家。”
江豇点点头,又出声:
“哦……”
突然,他就觉得自己无比丢脸,他一没被丢二没寄人篱下,每天还要死要活的……
“真特么矫情。”他不禁骂出了声。
闻声,尔尔睁开一只眼睨他,似乎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打了一下他的头。
“你是不是傻,人的痛苦没有可比性。”
江豇捂着头点了点:“哦……”
“问完了没?”
江豇:“什么?”
尔尔微微起身,靠近他:“我说,弟弟你问题问完了的话……”
瞬间,江豇感觉自己有点耳鸣,心跳也猛地骤停,盯着越来越近的脸,呼吸慢慢停止……
“姐姐能不能在这安静睡下?”
江豇回过神,仍有点头脑发晕,一愣一愣:“……啊?”
只见尔尔重新躺了回去,打了个哈欠:“原本吃完早餐想补个觉,后面就直接来找你了,现在困得很。”
“哦,那你睡吧,我不吵你。”
倏地,尔尔睁开眼睛。
江豇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她转头盯着他看。
江豇:“我真的不吵你……”
“你冷不冷?”
“还好。”
“外套脱了。”
也没问要干什么,江豇下一刻就照做了。
“你要衣服干……”
尔尔直接扯过来,三两下叠了个方块,然后放在江豇的手和腰侧的位置,头枕了上去。
“舒服多了。”
她又稍微动了动,调整到最适宜的角度:“弟弟,看我不辞万里过来给你苦口婆心的,借个rou体啊。”
此刻的江豇没比前面好哪里去,他就是觉得,身体无比地僵硬,喉咙好干,眼睛被点穴一样不知往哪看。
其实她没有多触碰到他的身体,还有个衣服隔层,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就没缓过……
他轻轻咽了下口水:“那个,你睡着了吗?”
她轻轻皱了下眉,动了动脸:“说。”
江豇尽量保持自己的平稳,轻声问:“你今天,怎么告诉我这么多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知道另一个人的秘密,这将取决于,他在那个人心目中的分量,会有多重。
这是不是说明……
“秘密?哦你说我家里的事啊,地球人都知道。”
江豇一瞬凝噎住。
尔尔又准确地补充:“夸张了,村里人都知道,从小听的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该信哪个版本了。”
虽然是用着最轻松的语气开着玩笑,江豇听着,却有些哀伤。
以前他听母亲说过量子纠缠,这算是吗?大概是的。
在她没有诉说的其他言语里,在她无比轻快的表面下,他能感受到,黑暗里一种不为人知的悲伤。
努力粉饰着的悲伤。
“你睡吧,我不说话了。”
她没再回话。
江豇无声望着被花枝装点过的天空,不时有幼鸟咿叫,也有风带着花香,或是花传的轻风,飘飘袅袅带来一阵阵的轻盈美好。
生命中那些烦琐、酸楚、无奈、孤独的点滴,像是一并被埋葬在这片纯粹旖醉的花海中,反哺而给的,只有韶光与暖阳。
正午的太阳朝南移动,一束阳光洒在尔尔的眼下,唤醒了她。
她凝着眉睁开眼睛,因不适应强光连忙将脸往里躲了躲,因为触感舒适还多蹭了两下,慢慢的,她便意识到问题……
首先,她和江豇聊完后说要睡觉——借了他的外套当枕头——又借了点他的rou体给枕头当枕头——那么,这带着温热又时不时有律动感的触感是……
尔尔蓦地抬头,熟睡着的江豇一动不动,脸和睡前相比放大了几倍。
再一转眼,原本在她头下的衣服跑到了江豇左边那一侧去了。
兴是她睡着睡着,乱动把它滑出去了。
等等,左边……
她刚刚睡的是右边。
瞥了眼躺着的人,她摸着自己的左边心脏,奇怪地锁着眉:
右边为什么会有心跳的感觉?
蓦地,手机发出来电铃声。
尔尔惊得连忙关了静音,低眸一看,是尔希熙。
估计是问她回不回去吃饭。
她挂断电话,用消息回:
你们吃饭不用管我,我晚点回来。
将手机塞回兜里,她瞧了眼江豇。
睡得还挺熟,估计这夜猫子很晚睡。
尔尔蹑手蹑脚地勾回那件衣服,给他叠好放旁边,再轻轻地从梯子下去。
准备下二楼时,她想到了什么,折返江豇的房间。
将窗帘全部拉开,然后从桌上找了纸和笔,刀锋铿锵般的字体簌簌落下:
学生弟弟,麻烦通过一下老师的好友申请,谢谢哦![微笑表情]
离开时,江家阿姨应该在厨房做饭,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尔尔暗暗松了口气,免得打招呼了。
她向来难招架于长辈的热情款待,因为接下来还会扯着你唠叨家常谈论后半辈子的事。
不知是不是天生性格原因,自打尔尔记事起,她便不善与人交谈,更别说互诉衷肠这种事了。和她聊过一次的人,大概率不想打开第二次心扉,因为她无法代入别人的此心此境,无法共情别人的所悲所喜。
上初中时,有个女生和她抱怨自己父亲是老师的百般痛苦,她认真想了十几秒,说:“要不你断绝一下父女关系?”
要不就是高中一个女同学和暗恋的人递情书被拒,回来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喊着要转学,闹得整个班不得安宁。这时尔尔冷不丁来了一句:“至于吗,哭的和死了人一样,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所以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个朋友,素来都是独来独往。加上外貌出众招男生喜欢,在女生堆里更加不受欢迎。
尔尔觉得无所谓,要是吃饭上厕所旁边多一个人她还不习惯,不过因为这个性格一路走来吃了不少亏。
可能因为教训和成长吧,遇到别人的经历,没有以前的毫不理解和自我主观了。
她读很多的书,学习社会交际和人性思想,虽不完全经历过但好歹了解皮毛,会在别人失去至亲时,道上一声:“节哀。”会在别人分享好消息时,说上一句:“是个好事。”
虽然她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有这么一类群体,他们闭上眼无法构建具体的世界形色,睁开眼也无法去详细描绘梦中的形态。而在人际交往中,他们无法共情于任何人的喜怒哀乐,对外界情感反应迟钝甚至厌恶,对世界缺失兴趣和热情,态度极其冷漠而凉薄,这些统称为心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