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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屋檐上的治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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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窗帘里头,凸起来的一个形状很容易看见。可他又是躲在最边角的位置,就算在窗帘里,窗外的明亮都照不到他,像要缩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尔尔微微叹了口息,走过去,试探着喊:“江豇?”
无论她怎么叫,他就是不出声,和蚕蛹一样窝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有些行李还散布在各处没有收拾,衣柜门也是打开的,床上也乱糟糟,还有——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和一个特殊的水杯。
她走上前看,单衍了下眉。
这水杯是会用的,被他当成了烟灰缸。
放下杯子后,尔尔不经意瞥到了一条消息。
电脑没关,看备注,上面是江豇和他母亲的对话。
上面显示第一条消息是在昨天:
江豇:妈,我来爸老家了,到时你们回来记得来这边找我。
回信在今天早上:
温君怜:江豇,你就当没我这个妈,忘了我们,你过好你的生活,别再找我。
江豇:你是不要我了吗?
江豇:为什么是我留下来?
江豇:为什么是我……
以上三条消息均未发出去,最下方出现一行小字: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看到这,尔尔低下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内心有股奇怪的感觉穿涌进来,酸酸的,可是很快,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拂湖掠过的错觉。
尔尔离开桌前,来到了窗帘边,她停在他的身后,轻轻踢了踢:
“喂。”
知道这样跟他没用,那就只能化被动为主动。
她抬手把外层窗帘一把掀开,低头一瞧:
头发乱的,像只泰迪。
她不禁伸手揉了揉:“喂,小狗。”
这样了还没反应,难道睡过去了?
尔尔迟疑地蹲下来,她已经将自己的耐力用到百分之二百,没精力再这么循循善诱的节奏下去了。
二话不说,她伸手想把他的肩头抬起来,本以为很吃力,没想到没使什么力气就把他“掰”了起来,可随之而来的,是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
尔尔:“……”
尔尔:“……”
尔尔:“……”
她下意识地要去推开,却听见一句稍稍沙哑的声音:
“借我靠靠行吗?”
尔尔还没来得及回应,肩窝处传来一股湿意,随之,越来越凉……
哭了?
尔尔蹙起的眉梢渐渐被另一种心情代替,原本下意识的不悦也不知不觉被这场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一霎,她突然觉得,昨晚的那个小石子并不是真的想打她,抛出的力道有被控制并不疼。也许,这颗石子,只是少年想敲起这个世界对他的注意。这个一瞬被拉入成长路口的小朋友,需要个倾听者。
他的头发又卷又多,不过好在是细软发质,蹭在她肌肤上的触感不扎人,反而有些痒痒的。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尔尔的腿也蹲麻了,她轻轻出声:“可以起来了?”
三秒后,尔尔的身子重新恢复轻松,她缓缓起身,拍着自己麻木的小腿……
“对不起。”
感觉好一点后,她站起身,那句“你知道就好”终究是卡在了喉咙口。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尔尔这才看清楚他的现状。
感觉比昨晚见到的他还要看起来悲伤,此刻的眼睛已经不止是红,似挂了两个红灯笼上去。鼻头也红红的,脸也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发红,嘴唇也是,上面还有齿印和破口。
最后抬眸看了眼他的橙棕发毛,尔尔认真点评:“你这过年应该挺喜庆。”
“……”
现下的江豇没有攻击性,更准确的说,一下丧失了少年独有的生气与活力,看他始终一言不发的,尔尔最后甩了句:
“吃饭么?”
……
“尔尔老师,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尔尔摸摸肚子,早上那餐她确实没吃好,便不扭捏:“那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先坐,我又蒸了点烧麦,马上好。”
阿姨很高兴地忙活去了,她就知道,这姑娘一定有办法。
吃完东西后,江豇神色淡淡地看向她:“你想吹吹风吗?”
尔尔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点头。
他们来到三楼,房子是中式建筑风,江豇带她从三楼露台的一个梯子上去,直接来到了屋顶上。
圣洁犹韵的玉兰树倚傍着房屋后面默默驻扎,屋顶的瓦片上铺满了它的花瓣,有干掉的,也有新生的,一眼望去,像片美不胜收的花海。
尔尔率先走过去:“这地方不错。”
江豇刚想问她要不要找个东西垫着,便看她随意找了处屋檐,直接单手枕着躺下,然后伸出手指一开一合。
阳光给她添了层滤镜,唇边的恬适淡淡挂着,眼睛微眯,透过手缝去感受柔暖的阳光、玉兰的纯粹……
“你在那愣着发什么呆?”
江豇被惊得回过神来,他抓了下自己的狼尾,慢慢走过去。
来到她旁处,也躺了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习习,花香鸾转,大自然的美好尽倾淋现。
闭眼,是一池柔软的花海。睁开,是一汪清澈的蓝天。如果此刻有摄影师或画家,一定会想记录下来此情此景。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眸子冉冉打开,一片花瓣吹在了他的眼尾上,他伸手拾起,盯着它缓缓开口:
“你说,既然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生下来?”
片时,尔尔睁开了双眼,清凉的声线徐徐流转:“也许他们会有许多的理由。或许,你不妨这样想……”
江豇偏过头,对上一双清灵泉水般的眼睛,一霎,就移不开目光……
尔尔生了双偏丹凤眼型的眼睛,小而细的双眼皮线随着眼睫轻轻向上成一个小开扇,眼头则由下微微勾着,是放于整张脸上都忽略不了的一双眸。她还有着很精巧的唇形,只是唇色极淡,素日不苟言笑的面态,像极了冬日冰雪里孵生的美人。
自此后来,江豇都很难忘今天的这个时刻。
她明眸善睐,素唇凉声,却说出了一段治愈他很久很久的话:
“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上,那上天一定为你安排了穷其一生的美好,那一刻你才明白,原来生命中遭遇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它的铺垫,它会告诉你,所遇皆所幸,你是值得来这世上走一遭的。”
他是值得来这世上的。
最后也有世间美好等待着他。
江豇的眼里像进了东西一样难受。
好像很久很久后,她是第一个愿意说这么多话给他的人。
发现在被注视,江豇手背挡着眼睛:“你不觉得太阳刺眼吗?”
被树桠过滤过的阳光,哪里那么刺眼。
尔尔无声地摇头笑了笑。
真是个爱哭包。
以为他还在难过,尔尔蹙眉思索了番,手掏进口袋……
“唔……”
江豇顿时睁开眼,顶着个包子脸偏过头去。
尔尔认真点着头:“真的蛮萌的。”
“甜吧?”
她不由心里叹了口息,又对不住尔希熙一次了。
江豇将玉兰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费解地盯着它:“你有这么喜欢这个糖吗?天天揣一个身上。”
“你不喜欢吃糖?”
“也不是,只是这么大了还叼根棒棒糖出门,有点幼稚。”
尔尔没忍住,“嗤”了一声。
他哭鼻子,对着她撒泼发泄就不幼稚吗?
“你笑什么?”
尔尔恢复神色:“没什么。”
“那个,谢谢你这两天的开导,虽然话不怎么中听,但是没毛病。”
尔尔双手枕着头,盯着无一丝杂质的蓝天:“那明天可以好好上课了吗?”
江豇把糖塞进嘴里,嘟哝着:“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