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三生不及你》馥爷ye

18、你不可以

　　两人坐在长凳上，一起把关东煮三两下解决完。
　　尔尔接过纸，余光瞥到他手关节上的伤口。
　　凉目敛了敛，她轻声说：“我当时，话说的有些重，其实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以后能保护好自己，也尊重我的选择吧。”
　　江豇点了点头。
　　出来后他也想了很多，他确实向来冲动做事惯了，不顾后果，只图眼前的肆意快活。
　　他也不了解过去的尔尔，确实没什么立场对她说一些没有必要的话。她这么努力生活着，有她独立于世的一套门径，突然有个人跑出来对她说，你这样活着太危险了，你不能再这样做了，快放弃——然后呢，谁又给她退路呢？
　　江豇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在他没有能力托底时，他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要多说一句屁话，就像现在这样，在她精疲力尽面对完外面的世界后，深夜为她递上一盅茶，一碗热食，也足够了。
　　“我也有错，我明白，以后不会对你的生活指三道四了。”
　　江豇紧抿着嘴，然后松开：“但你可不可以以后，千万要理我。”
　　“……我可以和你道歉的。”
　　不论对错，他都可以给她道歉，他听她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身上发现了自己的依赖。
　　发现了自己很难想象她不理自己以后的结果。
　　尔尔转头看去，一下望进了他的眼里。
　　他有着咖啡色一般的眸子，一双润泽明眸此刻像夹杂了一份浓缩，一份奶泡，双份奶的卡布奇诺，隐藏最底层的苦，用双倍的明媚乖甜展示在外。
　　像他。
　　可怜兮兮的小脏狗却总是示出最柔软的肚皮逗她开心……
　　收起回忆，尔尔的目光重新闪了闪，她伸出手。
　　“剪头发了。”声音像刮了一层磁刀，有些哑哑的。
　　一说起这个，江豇那股凝重的忧伤风一样地刮来。
　　他像打蔫了生气的气球，头低了下去。
　　尔尔歪头瞧他。
　　“怎么了这是？”
　　打蔫了的气球越来越泄气，尔尔见他头都要垂到肚皮上去了，抬手抓住他肩膀：“嗯？江豇。”
　　仿佛这声叫唤是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他忽地抬起头，还没等尔尔看清他表情，人就耷拉着落进她的锁骨窝。
　　尔尔怔怔地盯着前方，呼吸也一瞬停了下来。
　　不是肩膀，也不是肩颈上，是锁骨上方内陷下去的位置。
　　这个地方似乎因为凹陷格外感知颇深，这种略显亲昵的动作，令她感觉有些不适和茫然地想去推开。
　　紧接着，肩处传来低沉的闷声儿，一段一段的：
　　“我都给他看照片了，他为什么，还是剪错……”
　　“我都说了一点，一点点就行，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他那里和我的尺寸这么不一样吗？”
　　“我真的让他别剪了的……”
　　“他非让我相信他……结果……”
　　“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永远不会……”
　　尔尔微抖着双唇，她知道此刻这个委屈不行的小孩跟她诉着苦，她不应该释放作为旁观者的笑意。
　　那样也太冷血无情了。
　　她不可自抑地抖动着肩膀……
　　所以这可怜小狗是被剃了毛，又因为面子不好拒绝，只好从了自信满满的托尼，然后跑回来，憋了一路的酸楚和泪水，此刻坐在她身边，实在憋不住然后释放出了压抑许久的情绪吗？
　　嗤……
　　她抿笑着将他从身上扶起来，盯着眼眶红通通的可怜小狗。
　　看她要笑不笑的模样，他眉目悲伤地开口问：“你笑什么……”
　　尔尔抿了抿唇：“嗯？”
　　她有笑吗？
　　好吧，她没忍住。
　　尔尔抓了抓江豇被修到眉毛上方的刘海。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江豇拿手机给托尼看了照片后，托尼用英语说了句没问题接着咔咔准备工具先染发。
　　一开始，都没什么毛病。直到剪刘海的时候。
　　照片上的模特发型前面是比较有纹理感的碎发刘海。
　　江豇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就被剪成了“栗子头”，这是托尼剪完后给他说的名字，说这个还蛮适合他的诶。
　　适合屁适。
　　他整个人都麻了，不知该去哪，不想回家，只想和他这个不招待见的发型，一起醉生梦死在外头好了。
　　走着走着，他就越发委屈，可就是堵着一口气在那盘旋，出出不来，进进不了。
　　拿出手机想给尔尔发消息，他怕她忙，决定直接去店里找她，然后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尔尔又仔细瞧了瞧他额处扒搭着的刘海，拿手平齐比对了一下，然后认真下结论。
　　“剪的还挺齐的。”
　　江豇脑中像崩断了根弦，又愣又难受的。
　　不齐能叫栗子头吗！
　　他要他剪那么齐了吗！
　　他只是想好好剪个短发，打薄点层次就好，他为什么还要给拉直他的自然卷！
　　他只是想好好剪个头染个发，欢天喜地去见喜欢的人，为什么这样对他……
　　现在这个头发像个傻子一样，又平又直又呆……
　　抽了抽鼻子，始终眉头没放开的可怜人儿盯着她很小声地说，仔细听还有丝快藏不住的颤抖。
　　“我想靠会儿……有点难过我……”
　　她眨眨眼，没马上回答。
　　见这小屁孩大晚上又是替他出头打架又是等她下班送夜宵的……尔尔才张嘴“嗯”了下，肩颈处就再次传来了温热，接着，还有阵阵湿意。
　　尔尔扬了下眉。
　　这小孩又在她怀里哭了？
　　尔尔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倒是被他可爱到了。
　　但知道自己不能太不顾别人死活，何况肩上这人还是个十分臭美的，平常中午吃完饭他都要在洗手间照半天镜子才出来上课。
　　他又那么爱惜他那小卷毛的，尔尔倒没想到他今天抽了哪门子的风去动自己头发了，上次和尔希熙出来理发，他可是死命护住头发，不让店里那些托尼碰的。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
　　“咱们下次再也不去那家了。”
　　“别难过了，还会长的……”
　　“没事啊……没事……”
　　……拍着拍着，尔尔都要被自己哄睡着了，她愣了一下，低头想瞧小屁孩的情况，倒是这时风刮来，给她呼了一脸的头发。
　　除了染发剂和洗发水香剂味儿，还夹杂了一种类似无花果的香，极淡，大概离得近，还是嗅到了。
　　这种清新的香很对尔尔的味儿，她不禁默默深呼吸了几次……
　　越来越想睡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对着树叶干瞪了两秒，然后低下头。
　　“喂，适可而止了啊。”
　　这小屁孩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别玩睡着那一套，她没力气扛他回去了。
　　此刻小屁孩动了动，最后在肩窝处蹭了蹭什么，才将头抬起离开了她。
　　乌黑发亮的头发别说，还真给他增添了些许沉静感，少年感不减，从以前张扬亮眼的发型换成了现在看起来格外乖巧的狗狗头，哦板栗头，不对是栗子头，真是呆萌不少啊。
　　他的皮肤奶白又很干净，没有一个青春痘。
　　五官又生得如此温和讨巧，像只等着早已等候已久的老姐姐们只要门一开立马冲上来薅的小泰迪。
　　瞳色淡淡的，睫毛淡淡的，唯独脸上那双标致的野生眉生的较偏深色，仿佛是他恣意性格下唯一留下的痕迹，只要踩到尾巴，毛发瞬间就地立起来，凶巴巴地逮着人就是欺负。
　　她看了会，笑了。
　　“怎么跟条小狗似的？”
　　狗？
　　他现在伤心的脑子里实在对应不出有哪只比他帅的狗，耸了耸鼻子，有些藏不住的幽怨盯着她……
　　“你是在嘲笑我丑吗？”
　　尔尔眨了眨眼。
　　尔尔又睁了睁眼。
　　尔尔：？
　　狗狗不可爱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
　　为了不侮辱这么可爱的生物，她还特意叫住那傻叉不准再提。
　　尔尔很认真地驳回他：“当然不是。”
　　江豇闷哼一声。
　　他不信。
　　尔尔抬手打了个哈欠，眼里湿润润地织着血丝：“好了，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江豇看着她，点了点头。
　　离开前，扔下了一句话。
　　“尔尔，你要记得，任何人都可以取笑我的头发，但你不可以。”
　　她还没解开这句话残留的含义想抬头问时，哪里还有人影子。
　　她摇了摇头，从网吧后门进了房间。
　　床上。
　　尔尔用四只大拇指和食指撑着眼皮，直愣愣地望着灯泡，眼里的泪水一下干一下湿的。
　　什么叫——
　　她不可以取笑他的头发。
　　但其他人可以？
　　想着想着突然来了气，脚后跟“咚”地怼了下床。
　　凭什么？
　　区别对待啊。
　　连基本情绪都不能有了，她欠他的啊？
　　双腿渐渐放平了下来……
　　好吧，她确实欠他的。
　　前面欠的一顿饭还没还，今天又加了二十多张票子。
　　想到这，尔尔没忍住深呼出了一口气。
　　她身上的现钱不多。
　　之前给了大娘一部分，最近生活上花销也出了一些……
　　其余的她存了定期，那些钱她不能动。
　　忽然，她又深深叹了口息……
　　只能先欠着了，她那些零工的工资要到月底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转动无形拨动着她的睡弦，在她最后一丝理智都要撑不住之时，手机发出响声。
　　尔尔别过头，眯着眼看，有点儿费劲地多看了几秒。
　　江豇：我到了，晚安。
　　手机“啪嗒”落下，绵长的呼吸声一应响起……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