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谋》八十八万公里

2、老头一个

　　过了石板平原就是胡汉边境最有名的边防重镇——凉关城。这座风沙大、雨水少的古城之所以称的上是“有名”其实很简单，陇西都护府、陇西将军府、茂州经略使府都挤在这城池，这不止在大端王朝少见，历史上各各王朝都是绝无仅有的。
　　凉关这座小庙可以容下这三座大佛，都是这现任茂州经略使徐剑的手笔。当初平南将军许光平定西蜀叛乱之后，便叫那当朝天子一卷圣旨派往陇西抵御北方胡人劫掠。从此这平南大将军成了陇西大将军，而当时大将军的军师破天荒的把都护府、将军府、经略使府塞在最边塞、最荒凉、最前线的凉关，以示许家军誓与陇西共存亡。
　　军师徐剑这一手将陇西最富、最大的茂州砸成铁板一块。还有什么方法能比让陇西大将军亲自守一线更能振军心吗？而且经过这些年治理，当年的军师今日成了茂州文官之首——茂州经略使。当年穷乡僻壤的凉关成了名副其实的茂州首富之城，更是胡汉两国贸易必经之地。
　　而今日凉关的热闹更是非比寻常。
　　一大早，城门大开，老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堵在城门口。其中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尤其多，都知道今早是白玉营凯旋的日子，一个个挤在城门口只为一睹这书剑双绝徐剑徐大经略使的芳容。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打扮的那叫一个艳绝人寰，胭脂香气飘十里。说不准那徐小将军就一眼相中自己，做了自家姑爷呢？
　　当然，这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徐剑早有预料，提前带着负伤的洪川等人绕道进城。

　　齐家国奉命带张白圭去大将军府拜见大将军，那就不可避免的要走一遭城门楼的“百花齐放”了。
　　齐家国扭捏半天憋出一句:“张少侠，俺一个粗鄙武夫没什么，但你一会进城时把脸遮一遮。”说到最后噗呲一笑。
　　张白圭不明就里:“这是为何？是贵军的习俗？”
　　“不好解释，不过过了城门你一定可以明白。”齐家国脸上的笑偷偷掺进了坏笑。
　　只听城楼上一声:“白玉营凯旋，开城门！”那四五丈高的巨大城门伴着铁链摩擦声被缓缓拉开，里面的景象给年轻的张白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大将军府正门口的大青铜狮子旁边，蹲着一个斑白头发，穿着老旧羊皮大衣的瘦削老头，一手揣在怀中，一手捧着一把碎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吐瓜子皮，吐了一地，漫不经心的等待着什么。
　　瘦削老头旁边伫立着一个铮铮铁汉，虽然看上去比身旁老头更加年迈，但身披虎头明光铠，腰挂正统许家战刀，高九尺，白眉白须，双手环抱，闭目养神，不怒自威，好似一个罗汉金刚。
　　远处两骑缓缓而来，一个是陇西茂州实权都尉齐家国，一个是名震大端王朝的少年英雄张白圭，但此时的他们二人何其狼狈不堪，甚至带来一阵阵胭脂香风，缭绕在将军府前。
　　齐家国飞身下马朝狮子旁的二人抱拳行李:“小卒齐家国拜见大将军！参见义父！”
　　张白圭紧随其后噗通跪倒朝那金刚铁汉深深一叩，:“草民张白圭拜见大将军。”
　　那铁汉不言不语，眉头一皱，咳嗽一声。
　　一旁老头哈哈大笑，朝着铁汉屁股踹了一脚:“狗日的老白，老小子你什么时候造了老子反？”
　　平白挨了一脚的铁汉也无怒气:“大将军，我都说了不下五百次了，你身为一道将军，就应当有将军相，别给自己整得像是个暴发户。”
　　一旁张白圭吓出一身冷汗，毕竟许光“大端人屠”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的。平常鞑靼孩子不听话，大人都会拿“不听话的孩子会被许老头抓回家下酒”等理由吓唬孩子。
　　“来啊，平身吧，张小英雄，你的大名在咱大端真是如雷轰耳啊！”
　　“咳咳～是如雷贯耳。”铁汉无情指出大将军的错误。
　　大将军瞪了一眼铁汉，老脸一红，然后转身扶起又怕又想笑的张白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你是第一天来咱们陇西，这里最大规矩就是‘英雄惜英雄’军旅里面无论三六九等，只要是咱陇西军卒，见我都可以不跪不行理。”说着拍了拍张白圭的肩膀。
　　当然，张白圭这话听归听，该有的礼数他可不敢落下，恭恭敬敬向大将军作了个揖:“草民谢过将军！”
　　大将军哈哈大笑，一把将白圭揽在臂下:“行吧，你现在还没放开，过两天就习惯就好了，别那么拘束。”
　　张白圭放下心来，心中赞叹:“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肚量似海，毫无官架子。”
　　“不过……”许光话锋一转，一脸蔫坏已经藏不住“咱凉关的欢迎仪式，小英雄可还满意？”
　　边上齐家国和白姓铁汉对视一眼，开始憋笑。
　　本想向大将军表达自己崇敬之情的白圭顿感无语，一炷香之前的情形他这辈子都不想提起了。

　　一炷香之前，凉关的大门在张白圭的感叹中缓缓打开。
　　然后，数不清的香囊、荷包、手绢、团扇、丝巾等等女子用物像雪花雨点般伴着女子尖叫呐喊声纷纷扬扬地砸来，其中甚至还有绣着情诗肚兜。要说白圭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断崖岭千军万马，万箭齐发，他眉头都没皱，但是这场面他是真的没过，压根躲闪不及，叫那赭红胭脂扣了一身。可见这关陇女子多豪放。
　　“坏了，姐妹们，少将军又躲着咱们。”不知从何处传来粗犷的女声。
　　“这不白跑一趟，可惜了我那盒花露胭脂。”又是一声柔弱但音量不小的女声。
　　“哎～？”站的靠前的一个姑娘瞪大眸子:“少将军不在，前头那个脏兮兮的汉子长得也挺俊。”
　　“好啊，黝黑结实，这在咱这更吃香。”
　　“这倒不错，但还是咱少将军这种江南美男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更香。”
　　“有本事这个黑俊哥给你，你别要。”一姑娘扯开嗓子打趣道
　　“小泼妇，你给我这样的汉子一百个，老娘我能要一百零一个。”
　　已经占山为王多年的张白圭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何曾被这般调戏？整张脸红得好似大猴屁股，慌乱遮住自己的脸。这一遮引来有一阵姑娘的山呼海啸。
　　“吆，小俊哥害羞了，来姐姐怀里安慰安慰你，哈哈哈哈”
　　“哎呀，钢打身子花蕊心，我喜欢，更香了。”

　　想到刚才这些，白圭不禁浑身颤栗，想起大哥洪川当年说的:“弟啊，就你这小脸，你不把功夫练好，你在陇西找媳妇吃亏啊”
　　“好了，看看你，还是放不开，在咱这就应该大大咧咧。”许光看出白圭的囧色，便安慰:“你看看那个齐家国，出了名的不要脸，厚脸皮。凉关防线天下第一厚，他那脸皮第二厚。他就愁没你和徐剑那俊脸，不然多少姑娘得遭殃？”
　　“嘿～”齐家国好像略有不服“我说大将军，咱这帅脸，在天底下不也就次于你、义父、徐小将军和咱张小英雄吗？”
　　“哈哈哈，我就说吧”许光快被齐家国笑岔气。
　　一旁铁汉朗声大笑:“拍马屁你小子别带着我啊，哈哈哈”
　　白圭也被齐家国这没脸没皮的模样逗笑了:“齐督尉，过誉了。”
　　“哎呦～老白，光咱俩老东西在这迎客，那个徐大经略使呢？不是早回来了吗？他去哪了？”许光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徐剑莫名反常，最知礼节的读书人，从来不会有让客人等他的事情发生。
　　“他那好打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又在纠结穿哪件衣裳见客。”汉子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回答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对劲啊，那也太晚了吧。”许光略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确实晚了点，不过他应该在府里面备好了吧，他办事，你还不放心？”铁汉并不打算让自己和徐光多想。
　　“也好，那就快进门吧。张小英雄杀敌突围、奔袭千里，就是年轻气盛也一定累了吧？来吧，我备了点粗茶淡饭，要好好招待你这位小英雄啊。”许光抓起白圭的手就要往门里走。
　　“大将军，你会用这么多成语了？一会儿是值得多喝几壶庆庆功，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啊？”铁汉朝大将军使了个眼色。
　　“嗯？”许光恍然大悟“对对对，把你给忘了。”他拉着白圭来到铁汉面前，指着铁汉:“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英雄，他啊，是我年轻时拜了把子的兄弟，这些年来我们二人闯荡江湖、从军打仗，一路从小卒一个混到今天，他就是号称‘陇西悍蛟龙’的白文浩，没有他没有陇西军的今天。”
　　“白文浩？那不就是陇西都护，我今天鸿运当头，陇西三柱徐剑、许光和白文浩我全见到了，而且全部都是一身英雄气，我死而无憾了。”白圭心想，然后朝白文浩深深一揖。
　　白文浩迅速迎立回礼。
　　许光指向齐家国:“他啊，想必你在路上已经认识他了。齐家国嘛，武勇冠三军，但是智谋不行，下棋都下不过我。”
　　“啧，这不显得大将军棋技好嘛。”齐家国大嘴一撇。
　　许光没有理他:“但也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战场上是，百芳楼里更是。”
　　齐家国没有一点羞愧之情，反而一脸坚定地望向白圭：“在下有两枪无敌，一枪是手中枪，一枪是跨……”话还没说完，便被白文浩踹倒。
　　“别给你义父我丢人。”
　　白圭没有被齐家国荤段子打乱，依然恭敬一揖。由于齐家国还在地上揉腚，便没有回礼。
　　许光稍稍停顿，缓缓开口:“至于我许光嘛……”
　　然后又是稍稍停顿，许光短暂思考后开口:
　　“就是老头一个，没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