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春风抚凉关 ...
-
辰庆八年春，一场异乎寻常的倒春寒给略有春意的陇西带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雪，雪花如纸钱，北风如哀歌。寒风卷着沙与雪，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绞杀着每一丝生机与温暖。
黎明前夕，二百骑骑兵骑白马、着白袍、提长枪悄然离开凉关城，一路向北奔袭，冰天寒彻,寂静无声。如此规模的骑兵长距离奔袭能如此安静，毫无疑问这就是八年间横扫天下的陇西铁骑，当然人们更熟悉他们的另一个名字——许家军。
马队前列有一魁梧的精壮汉子脸色不太好，如丧考妣。
“奶奶的，天那么冷，鞑靼蛮子早他奶奶的滚北边，叫大雪封山里，咱他奶奶为啥跑那么远挨冻。”他心中暗骂道。不能怪他脾气差。他本来今晚寻思趁着天寒，上百花楼找那几个老相好“暖暖身子”。都已经酒过一巡了，正解衣宽带呢。咣一声，自己顶头上司一脚踹开门，闭着眼把自己从娘们肚皮上薅了出来。说什么紧急任务，不由分说就给自己套上战袍，撩上战马，领兵北奔。虽说军旅多年紧急任务执行不少，当年西昌水战自己前一茅房，下一秒就已经在敌人战船上剁人了，但这次格外委屈。
汉子身旁一腰间挂剑得年轻军官看出他的心事，长叹一声：“不好意思啊，老齐，我也刚知道，谍子今晚来报，鞑靼三天前筹措骑兵五千，步卒八千围剿地鬼山上的那伙马匪。今天一早攻破山寨，也算是拔去了一颗老蛀牙。”
“一个地鬼山无关大局，难道我们要去坐收渔利？虽说咱徐家铁骑甲天下，但兵马是不是有点少？”汉子不掩疑惑问到。
“地鬼山无所谓，可山上有那么一个人很有所谓啊，弟兄们要去救他。”军官笑言。
“嗷！”汉子恍然大悟：“他奶奶，自从断崖岭那一战后，张白圭名扬天下。人家都说张白圭那小子一人可抵十万兵。我今天就要看看这个张十万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军官刚张嘴想说点什么,便被汉子嬉皮笑脸地打断了:“唉~不过啊，在我齐家国心里咱徐剑少将军顶十万个张白圭。那就是说咱徐小将军顶他个......呃呃...这...个十百千万....一百万兵”
军官一脸鄙夷地看着这傻笑的齐家国，无奈道：“老齐，你跟我徐剑这么多年，官职步步高升，拍马屁的本事到一直是原地踏步。”
四周随从、副将皆放声大笑，全然不顾长官面子，不过反了《军纪总要》中“行军安静，不喧哗”的军规，凯旋后少不了要罚背军规了。但一阵哄笑打碎了冰天雪地的寂静，喧闹过后，风雪渐消，天边一抹鱼肚白微微照亮大地。徐剑沉静下来，一改笑颜，面容刚毅，怒视前方，低声道：“来了。”
远方天际线处，传来喊杀声，伴着哀嚎与嘶鸣，敌军阵型初现。
徐剑回马吼道：“换马，披甲，提枪，冲阵！”
远处敌阵中心，几个衣衫不整、浑身是血的马匪被一群鞑靼军人像群浪捕羊般为围住。鞑靼已经派了好几批人去劝降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金银财宝，权力女人，无论怎么劝，马匪回复永远一个字：滚。几轮围剿下来，六千多人的匪帮就剩下了这么几个。
“唉，二弟，这就算是走到头了。可惜了，俺没能耐，没能让你逃出去。真真可惜了你张白圭的这份才华。要陪俺们这帮下九流的草寇下黄泉了。”马匪大当家洪川拉起这几年陪自己占山为王的年轻二当家不甘道。
八年前的冬天，洪川还不是山大王，只是鞑靼南朝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劫匪，无意间在荒郊野岭发现了一个骨瘦如柴却可以以一人之力手刃鞑靼军卒的孩子。本来为了几吊铜板可以草菅人命的洪川破天荒地大发善心将受伤的孩子收到麾下好生照料，把孩子养得玉树临风。后来胡汉开战孩子屡献良计不仅在鞑靼腹地地鬼山占山为王，而且成功打破鞑靼朝廷的多次围剿。甚至是就在不久前早已长大的孩子在断崖岭带着五十人利用天险全歼鞑靼南朝步卒一千人，还砍下鞑靼冬捺钵儿子的人头，让张白圭这个名字震惊天下。但也惹怒了鞑靼朝廷，尤其是冬捺钵本人，这才招致杀身之祸。
“大哥，这样说可不合适，都是弟弟冲动没听你劝，把那蛮夷高官儿子剁了，才害了你和弟兄们。虽说这些年你我兄弟相称，但你待我犹胜亲父，和你死在一起值了。”张白圭抽抽鼻子，平淡而言。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还是遗憾。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在遇见二弟你之前，我缺德事干的太多，今天就是报应啊。我活该等不到你说的陇西援军了。”
“不，我们现在早已逃到胡汉边境，再坚守一段时间，援军一定来，因为这可是徐先生亲笔书信所言。天下谁都可以不信任，但他‘江南文贤’的徐剑是一定可以信任的。”对此张白圭异常坚信。
突然一声声惨叫从阵外传来，一股不知从何处杀出的白甲重骑兵冲入阵中，仗着高马长枪厚甲在鞑靼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鞑靼军中有勇者迅速反应，组织骑兵反击白甲军。可只是骑军对撞，鞑靼军前列士卒连人带马被撞得崩碎。白甲军所到之处白茫茫大地变得猩红可怖，被鲜血染红的雪杂乱的分布着兵器、铠甲、肢体、碎肉。
几轮冲杀，白甲军突破重围冲至阵心。鞑靼兵败如山倒，四散而逃。
此时已经猩红的徐剑骑在马上，见到了抱拳而立的张白圭。
“草民张白圭拜见茂州经略使。”
“免礼，方才那些蛮子只是追杀你的小股部队，大敌随后即到，你我不妨先回凉关，另做打算。”
“草民谢过大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此生必以命相报。”张白圭笑着抬起头，让朝阳肆意洒在刚毅面庞上，目光与徐剑短暂相接便迅速错开，他回头看向洪川，示意让大哥先行，自己迅速跃上徐剑提前备好的马匹，再次欢喜地望向徐剑，打掉身上尘土与积雪，挥了挥手。
刚才有那么一霎，早已被风雪冻透的徐剑仿佛被某种力量所温暖，脸色出现出现一丝不合时宜但恰到好处的红晕，叹息一笑，回过马头，纵马来到队伍前列，背对所有人，脑海中尽是刚才那目光的短暂相接，他望向远处没有战乱与鲜血沾染的群山，对着那片圣洁的天地轻轻言语。
“塞外诗无数，皆言凉关之外无春风。但今日凉关的这缕春风更妩媚，更纯洁啊。”
说完便纵马飞奔而去，不知是凯旋的兴奋，还是单纯的不想同袍看见自己微红脸颊，无从知晓。
正是今日，陇西三州迎来今年的第一缕春风，未来要惊艳天下的那个少年迎来了生命的第一缕春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春风抚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