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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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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慕翟衣服还没穿好,赵时便道:“陛下准备何时去看柔妃娘娘,可要奴婢备些赏赐?”
彼时慕翟正在思考调查兵部尚书要从哪一步入手。
此时一无证据,二无人弹劾、举报,更没有苦主喊冤。正式的司法部门都无法介入。
可就算有证据、有苦主,慕翟也不能直接让有司去查。
刑部几乎都是太尉的人,大理寺名存实亡。
御史台也在慕翟多年的打杀下,变成一群唯唯诺诺的马屁精,不顶用。
难不成要设个锦衣卫?
可自古以来,皇帝私设刑讯的,名声都不怎么好。自己名声已经够臭了,再坏下去,别说三年,怕是撑过两年都困难。
慕翟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个合适人选。
“陛下?”赵时又提醒一声。
侍卫统领姜满天,在原书中,对慕翟一直很忠心。三年后的中秋夜宴,他拼死护驾。虽没成功,但忠肝义胆。找他暗中查探兵部尚书贪污粮饷、倒卖二手军械的事,专业也算对口。
“赵时,传姜满天来见。”
赵时犹豫了一瞬,道:“诺。”刚转过身,脸忽然像见到了鬼一样,又惊又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给太后请安!”
太后雍容华贵,美艳大方,如今将近四十岁,但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模样。
皇帝与太后不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于秀丽自醒来,并没有十分主动地去见太后,符合人设。不想她今日一早竟找上了门。
“皇帝政务繁忙得紧,不见哀家也就罢了,连有孕的妃子也不去看看!若是柔妃因为心情不佳,导致孩子出现什么意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慕翟道:“母后,孤还要上朝。孤没说不去看,待孤下了朝,马上就去。”
“早朝重要还是皇嗣重要?以前也不见你正经上过朝,如今倒学会勤政了。”太后道,“去看一眼柔妃,耽误不了你的千秋大业。”
太后,并不是慕翟的生母。
慕翟十三岁登基,彼时年纪尚幼,一应朝政都是太后处理。年深日久,便舍不得放开。
但慕翟总会长大到可以亲政那一天。
随着慕翟越来越难掌控,太后开始往慕翟饮食中下药。不致命,但会让人精神不济,大脑混乱。
慕翟后宫一直无人有孕,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下药的缘故。
后来柔妃入宫,她才停了慕翟的药。
如今柔妃有孕,待孩子出生,她就可以扶持这个婴儿即位,继续独揽朝政。
那时,慕翟就彻底没用了。
想得很美好。
于女人当政,于秀丽一点都不反对。
但柔妃是高太尉的亲女,柔妃生的儿子,得叫太尉一声外公。太尉手握兵权,自己外孙是皇帝,自己女儿就是新的太后。
到了那时,他哪里还会再听命于一个老太后?老太后怕是想求一个颐养天年都不能够。
但现在,太后手中还有权力,其背后家族在朝中、在地方依旧盘根错节。
于秀丽想要完成第一阶段的KPI:扳倒太尉,还需要借助太后的势力。
所以现在不能骂娘走人,要带着职业微笑,稳住对手。
“那听母后的,孤看过柔妃回来再上朝。”慕翟道,“赵时,去库房选些首饰、花瓶,送去……”一时想不起柔妃住哪个宫。
陛下这个把月偶而会忘事,赵时提醒:“仙乐宫。”
慕翟:“母后,可要随孤一起去仙乐宫用早膳?”
太后没想到皇帝今天这么听话,预想的一番推拉争吵落了空,竟有些失落,“哀家用过了。你好好宽慰柔妃,让她不要多想。”
慕翟不情不愿地往仙乐宫走去。
经过御花园,听见假山后头传出人声。
一个道:“陛下在她的床上晕厥,损伤龙体这样的大罪都未处置,她还觉得陛下亏待了她,整日委屈呢。”
另一个道:“可不说呢,听说昨日夜里,陛下都未召见,便私自爬上陛下龙床,花样多着呢。”
还是头一个:“还不是仗着有了身孕,不然,她敢这样放肆?”
再一个道:“丽妃娘娘,您才是后宫第一个封妃的,论美貌才华,哪一点不比她强!难道您就甘心看着她日后骑在您的头上吗?”
最后一个:“不甘心又如何?她有个好家世,又有太后撑腰,如今更是怀了陛下的子嗣,谁敢动她?后宫的女人,本就九死一生,能活着就不错了,多思也是无益。”
慕翟身后跟着的一群捧着赏赐的黄门和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赵时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竟然一点都没有生气,神色很从容,甚至还带着一丝探究的好奇和兴奋。
慕翟小声问赵时:“能听出说话的这些人都是哪个宫的吗?”
赵时说:“第一个好像是浮玉宫的李美人,另一个是同宫的王美人,再一个应是凝香宫的卫夫人,最后一个是临花宫的丽妃娘娘。”
“现在拿印信管理整个后宫事务的是哪个?”
赵时说:“丽妃娘娘。”
“丽妃是怎么进宫的?”
“丽妃母族范氏有从龙之功,打太宗那儿起,只要有新帝登基,范氏一族都会选一名女子入宫伴驾。”
“范氏?”慕翟咀嚼着这俩字,“范氏如今有谁在朝为官?”
“陛下,范氏是世袭王爵,大都在河北封地。在洛都的,都是些不要紧的旁支。”
慕朝有不少外姓王,势力最大的盘踞在云南、淮南、齐鲁三地。
《慕云记》中,慕诺称帝后,这三姓王便联合其他王爵,以诛杀“伪帝”的名义,举兵造反。
范氏也被裹挟其中。但三王被诛后,因范氏不是主犯,慕诺又要安抚人心,便只降了范氏爵位,收了些范氏的生意,并无重惩。
之后范氏依旧例进献了一位美人给慕诺,还引起云书与慕诺的一次冷战。
但那都是三年后才可能发生的事情。
慕翟的第一要务,是撑过头三年。
“走吧。”
“陛下不治她们的罪?”
“后宫女子,嚼嚼舌根打发时间,有什么好治罪的?你偷空通知丽妃,让她晚上到承春宫。孤有话问她。”
慕翟到仙乐宫时,柔妃不知在宫门外已等了多久。
“快进殿,虽说已经开春,但早上还是凉飕飕的,若是在外吹风冻着了,孤可是要心疼的。”慕翟心中毫无感情。
柔妃却感动坏了,“陛下能来看妾,妾便是冻死,也是欢喜的。”
“说什么傻话,你肚子里怀着孤的子嗣,就像揣着孤的心肝儿一样,你若是有个意外,孤不知要如何心痛。”慕翟机械地说着,尽量自然地搂了柔妃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随孤进殿,好好看看孤专程给你挑的礼物,喜欢不喜欢。若是还缺什么、漏什么,想要什么,告诉孤,便是天上的星星,孤也让人给你摘下来。”
“陛下无论送什么,妾都喜欢。”柔妃一脸的浓情蜜意。进殿后,慕翟随手从一堆首饰中抓了根簪子,歪歪斜斜地插进柔妃的头发中。
柔妃低着头问:“妾好看吗?”
慕翟径直坐下来,看也不看,“好看。阖宫只爱妃最得孤的心。”
柔妃便也柔情似水地来到慕翟身边,给慕翟盛粥夹菜,“陛下,这是妾亲自吩咐小厨房给陛下熬的香芋排骨粥,还有翡翠白玉卷,都是陛下素日爱吃的。”
慕翟勉为其难地吃了两口,违心地夸奖道:“爱妃辛苦。”
柔妃高兴,说:“陛下可要用些酒?”
慕翟道:“孤一会儿还要上朝,酒就不用了。你别光顾着伺候,坐下来陪孤一起吃。”
“妾不敢坏了规矩。”
慕翟拉着她的手便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坐了,心疼的语气:“往后可不敢再独自伤心了,孤得空便来看你。前些日子委实是忙得脱不开身,这才没往后宫来,爱妃受苦了。”夹了一块排骨喂到柔妃嘴边,“你也吃块肉,补补。”
柔妃含羞咬了一小口,嗔恼地捶了慕翟胸口一下,“陛下不正经。”
慕翟便往她脸上捏了一把,“谁让你这么招人疼。”
如此恶心着用完早膳,慕翟便准备离去,“爱妃,孤这就上朝去了,你好好保重。”
柔妃拉着慕翟的袖子,柔声问:“陛下,今晚可在妾的宫里留宿么?”
慕翟勾着柔妃下巴,“若今晚留宿你这儿,岂不是伤了孤的孩儿?”
“陛下!”柔妃娇滴滴的。
“孤走了!”
慕翟逃也似的出了后宫,赶往奉夏宫上朝。
上朝就像公司的例会,开不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但为了树立自己勤政的形象,慕翟大多数时候也不得不在朝上听他们吵吵会儿。
先是御史台弹劾工部,说工部花着朝廷税银,却连洛都的排水渠都做不好,现在污水漫上道路,洛都处处臭气熏天,很多商铺都关了门,严重的地方,连行路都困难。
工部回说,自修了排水渠,百姓不知爱护,什么都往里面倒,有的人家还为了扩大自己庭院,把排水渠拆了的。排水渠不通,这才导污水漫上来。他工部早就上奏要修缮水渠,可是户部一点钱都不拨,如何修缮?
户部反驳说,原先给工部拨的修排水渠的钱,原就含了修缮款项在内的,是工部自己规划没做好,花超支了,却赖户部不给钱。别说户部现在压根没有银子,便是有银子,也不能给。他们工部的人,惯常有吃回扣的。谁知道上次的钱款,到底有多少用到了工程上?
工部急了,你说我们吃回扣,贪污工程款,得拿出证据!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治罪的!让大理寺查,让刑部查,看看我工部是不是清白的!
大理寺: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刑部:什么,没听见。
“够了。”慕翟高声道:“洛都修缮个下水道的小事,也值得在朝上争得面红耳赤?工部,如今朝廷确实缺钱,依孤看,这排水渠大修倒是不必,你们带人疏通疏通也就罢了,堂堂洛都,总不能天天一股馊水味儿。待朝廷库银充裕,孤做主,给你拨款大修。户部,马上入夏了,往年这个时候,不是旱便是涝,总是天灾不断,若是没有钱,如何去赈灾?百姓吃不饱饭,便容易生事,届时朝廷出兵,花费更是巨大。你这几日便拟个不加赋税就能充裕库银的章程来。工部,你们也别闲着,除了疏通排水渠,也早日拟个预防干旱的章程,重点关注甘陕之地。”
工部:“陛下,为何是甘陕?”
慕翟:“孤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孤自有道理。白祭酒,今科中榜的学子,都定好了吗?”
白西孟道:“陛下,臣已拟好名单,请过目。”
慕翟赞了一声,“爱卿办事果然迅速。”
赵时把名单接过来,慕翟扫了一眼,果然已经没有云书、楚归舟的名字,遂点点头,“就照这个放榜。诸位若是没有别的要事,就散了吧。哦,皇叔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