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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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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眼前最后一节小巷便是第三处救济点。
身前身后只有这条穿过巷子的小路,时下无人来往,阳光被两侧的墙壁遮挡,显得周遭环境在阴影下有些阴森。
戚安道被这沁凉暂时舒缓了久晒的热意,勉强提了精神转头看向前方。
巷子不长,最多不过三十米,是跑过去也不用几秒钟的石板路。
——但是。
她看了看就在对面巷子口不远处巡逻的护卫,又看了看两侧墙上好似一点风吹草动都无的屋檐,有点一言难尽。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真的在重重包围下还顶风作案吧?
她怎么不知道她有那么稀奇??
“啧。”
有点怀疑这届刺客水平的戚安道轻易捕捉到身边人细微的咋舌声,询问似的对视过去,却看见一双笼在影里阴郁的眸子。
他察觉到视线,微微偏头勾了下唇,说:“嗯……第一次的话,还是会有点新奇的吧?”
埋伏的人只会认为是对于这趟首次出行,而戚安道明白他是在说关于眼下首次遭遇刺客的事情。
“……”她静静抚着衣袖下蛇的鳞片,没什么表示便收回视线。
她没说话,但是对方却出乎意料地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不能离开视线’……”他蓦然笑了一下,笑得让戚安道心里毛毛的,“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戚安道记忆力很好,但这不代表她很能容忍别人刻意从她记得很好的事情里挑出她不喜欢的反复咀嚼,就像现在这样——她不耐地睨了他一眼,而不知道她心中想法的少年还在不急不缓地走向巷口的光明处,像是猫在戏耍暗中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的老鼠那样端着慵懒矜持的姿态在它们面前走上几个来回——但现在、至少针对此时此人——这以往很能让她高兴的把戏现在正在缓慢失去它的趣味性。
至少现在,戚安道是真希望这个时不时发病的、讨人厌却事与愿违成为她贴身侍卫的赵一能吃一点苦头。
当然——她努力撑大了估计——如果能让他那张只知道露出奇怪笑容的脸挂点彩,那便是最好的了。
虽然这很难办,但是,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对吧?
——你们说呢,看他们走到巷子后半段便开始蠢蠢欲动的傻瓜们:)
戚安道无聊地闭上眼睛,心里掂量着赵一走的步幅和次数,又不由打了个哈欠。
“小少爷困了吗?”少年的声音款款而温和,“那我们快点解决好了。”
“嗯。”她不情愿应了声,又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剧烈运动勉强攥紧了他肩上布料一些。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她刻意离赵一远一点、结果可能就是死于非命,而对方不用顾忌她这个累赘反而可以不受伤。
想想心情就不愉快……说实在的,现在听见他声音怎么就这么烦呢?
戚安道想,现在可以在记仇小本本上将赵一的名字往前进一位了。原因是和系统不相上下的呱噪。
大概在距离巷口还有十米不到的时候,她终于听见针凌冽划破空气和寂静的声音直奔他们而来、最后终止于刀剑铿锵的响声。
“一定要抓紧我呀小少爷。”
她懒得睁眼,只有耳朵听见温热的呼吸和声音的振动摇晃耳后的绒毛。
她感觉到他现在陷入了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她想,大概是因为看见了血?
发病原因千万种,戚安道也没有意向去深入了解。不过这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见多此类事情的后遗症。
不过只要他能保护好她,这种事情其实说到底也无所谓——
刚想着,一道湿润黏腥的液体便溅上她脸。
戚安道默然,感觉有点被自己毒奶到了。
嗯,不出所料是血。
“啊抱歉小少爷,居然敢用血弄脏——我这就把源头解决掉。”
紧接着的更粗暴的刺裂声灌入耳里,他甚至还在收拾的时候有闲工夫上先前跟在他们身后的暗卫的眼药,从“对不起啊小少爷,都是后面的人太废物了这点人都要留在最后才解决掉……”和演变到最后直截了当说出口的心声,“干脆就让他们和这些敢埋伏在这里的脏东西死在一块好了”。
戚安道心里都是大写的离谱。
欲言又止,听着暗藏在刀剑入肉时声音里几句绕来绕去都是在骂某某“又犯病了”的愤然人语,她还是默默堵住了耳朵。
戚安道心平气和,然后在小本本上将赵县尉的名字也往前排了排。
……谁特么让你把这敌我不分的神经病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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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木窗严严实实地合拢,白日也见不到一丝光亮。屋里人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烛光摇曳间映亮了相对而坐的两人的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您这次来总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茶杯轻轻碰擦木桌,烛火微微动了一下。
“何况……武家子近日才寄于门下,应是没有什么机会得罪您的。”
“您又为何……”
“我看你是在这地方待久了,说话都说不利索。”
瓷杯撞在桌上,映在双方眸中的烛光剧烈颤抖起来。
“我倒是想知道怎么得罪的——哼,你肯告诉我?”
“我要是真想做点什么,你那养子还有命到现在?”
“这倒是我想岔了。”男人笑了一声。
“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不大适合我那养子……您大概也清楚了,那孩子先天不足,如今又患腿疾,怕是经不得事。被您这一招呼,稍有不当,魂都是可能惊掉的呀。”
“……”
一阵沉默,他对坐那人忽的一杯茶水下肚。
“赵飞檐,我不跟你打哑谜。”
粗扩的男声冷冷道。
“你随随便便拿一个外人去习得我们族里的毒,看在你面子上习得成不成功我管不着,但是你又非得把她腿搞残……你这是做什么?拿一个废人来学我们族里的绝学?”
“——你怕是在这地方待久了,忘了是靠谁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吧?”
“此话怎讲。”赵飞檐眯着眼,悠然一笑,“且不谈其他,阁下可见我有一件事到头来是对族里无益的?”
“先前那对双子里的一个……你们到现在不是都用的很好么?”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见他鼻子狠狠抽动一下。
“一码归一码。”他粗声粗气地说,“你现在只管告诉我,那武家子……到底是何身份?”
赵飞檐眸光渐渐冷淡下来,却还是微笑着,“阁下莫心急,等时下局面过去在下定是会全盘托出……现在,还只怕坏了局面。”
“您只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就连您的那位侄女,也是配得上的呀。”
他很明白对方清楚自己话里的意思,满意地得到了沉默。
“……那你让她用了零药吗?”
没多久,对坐的男人又问道。
“阁下放心。”赵飞檐依旧是滴水不漏地微笑着,“在上腿药的时候和药膏一起混着呢。”
“考虑到她身体实在虚弱,虽说不能直接喝到她嘴巴里,但多上几次药,效果也就差不多了。”
“……你有把握就行。这次打招呼的,族里可不止我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像是捉摸着也没其他要说的,他直接起身,烛光照出膀大腰粗的身体。
“对了,这个月的药量你记得给多一点,我又进了一批人。”
他嘀嘀咕咕。
“你每个月就给那么一点,那小子死又死不成,忒精贵。比起他哥怎就这么大差别。”
赵飞檐也慢慢悠悠站起来送他出门。
“阁下说笑了,虽说是双子,但也不同命呀。”
他跟在身后,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口里轻轻道。
“再说,人蛊珍贵,哪是区区耍刀的能比得上的。”
“也是。”
走到门口被一大群侍从团团包起的男人没注意身后人在他下意识肯定的一刹那淡下来的眼色,顾忌到周围人多眼杂只含糊说了句道别。
“那么,再会了,阁下。”
站在门口的赵飞檐含笑行了礼目送对方远去,一转身,便叫出暗卫吩咐起来。
要紧的姑且告一段落,他忽然想到方才提及的那人的侄女是何人。
“我记得那县公主是要在京城大婚……是在一月后?”
暗卫默默回道,“是的,是与一位三品的武将。”
赵飞檐一顿,“武将……哈,这谁出的主意?”
“回大人,是那武将回朝上京时长公主一眼相中,亲自向皇上请的姻缘。”
“……一眼相中,你信吗?”
他踱步回屋,站在那熟悉的、只有一点烛光闪烁的黑屋门口,自言自语。
“我才不信……又是三品又是武官,哪来这么巧合的事正正好压在底线上……”
他沉吟一会儿,落下最后一句吩咐。
“十九,你去备礼。把新药塞一点到里面,记得避开那些人。”
“是。”
没人再跟在身后。把门合紧。阴影再度笼罩住全身,他在黑暗里似叹了一口气。
“算了……也不愁这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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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做些什么事呢?
戚安道摸了摸白蛇,冰凉的鳞片永远是她最好的思绪凝集器。
随之,她似是察觉什么,抬眼望去。
赵一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定制的轮椅木料黑亮,像是镀了层油光,每一处被打磨的弧度无一不细心服务着这位病弱的少爷。
孩童幽幽看向门口,半开的木窗遮不住午后的灿阳,于是她的脸便被割裂成一明一暗;眸里如金沉死海,一月前尚能窥见的几分郁气早已被这份逐渐外显的冷淡淹没个干净。此时再看向他的目光,也只盛了几分虚假的厌恶而已。
但究竟这份情绪是真是假,他此刻也不能确定了。
……这也只是一个月而已。
赵一晃神的工夫,戚安道早已自己推着轮椅轮子移到他身边了。
“你可真闲。”她声音冷的掉渣,面上却又是笑着的,不知道含着什么意思。
少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管敛下杂念笑嘻嘻地接替她继续推着轮椅往外走。
“好啦好啦~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啦~”
“过完今天咱们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啦!”
“嗯哼。”
戚安道随意回应着,不管身后那人接下来开始说的废话,眼皮合上,注意力浸在隔绝视线后出现在脑海里的任务上。
【已启动养成主线任务】
【1.主角缺失,请任务执行者在一月之内寻找到主角。】
【经检测主角已出现……已结合宿主当前地点给出指引地图】
“——”
耳边声音一停,紧接着就是更接近耳朵的抱怨。
“——喂,小少爷,你总是不听我说话的。今天大概会变天,咱们要早点回来。”
变天?这个词在戚安道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激活了某处的记忆。
啊,是收养主角的剧情点要到了吧。
“嗯嗯。”
已经吃准对方就算发病干出些离谱事也不会越过底线,戚安道想透后,此刻也懒得理会他,只口头敷衍着,反正就是生气也不需要哄。
“……”轮椅被推着的速度加快了。
已经习惯所以无所谓赵一会不会把气撒在杀刺客身上,反正对方一次性的棋子多的是,也就是不大不小的闹着玩。戚安道现在上心的也只有到手的地图上的那个红点而已。
不知是不是敏感察觉到气候开始微妙变化起来,她的双腿传来隐隐阵痛,如蚁在噬。
她不知觉搓了搓指尖。
……正好,一切也都应该顺着线走上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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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适才唱完霸王别姬最后一幕的名角褪下戏中生动的表情,抬起步便走入幕后。
侍从小心翼翼侍奉着,才将将卸下一支簪子,半身大的黄铜镜里便虚虚映出身后一人的影子。
“赵伶,大人让我来提醒你。”
完全将身体贴在椅背上的伶人闭着眼,一边的侍从拆完发髻上繁多的装饰开始卸妆,动作更加缓慢谨慎起来。
半响,直到脸上浓墨重彩的妆容被卸去,椅中人才施施然睁眼,还带着点不明意味的笑。
“知道了。下去吧。”雄雌莫辩的嗓音开声,噙着些微轻佻。
洗去一脸铅华的少年压根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只从镜子里勉强对着身后人。
“……”
看着对方没有丝毫动静,他的声音立刻冷下来。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
暗卫在原地静了一会儿,默默道,“零哥,下雪了,我送你回去吧。”
“别叫我哥。”赵伶倏然站起来,转身直视他,脸上是明晃晃的厌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赵一那个蠢货也是叫哥的,我才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他最好死了也叫人毁了那张和我一样的脸。”
他骂完那边,又冷着威胁起这边。
“十九,你要是天天乱认亲戚,别叫我毒哑你的嘴。”
“……”他没有说话了。
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和渐聚的乌云,空气里烁烁着白色的细屑,赵伶嘀咕着什么破天气,边叫人服侍着换了衣披了袄子,才不耐烦地驱使驻在原地的少年带他回府。
“傻了?快点去驾车。”
十九看了看他的表情,想说些什么却又住嘴,好一会才呐呐地应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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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旱三年,终于于此日初见云端上的阴沉密布。
京城。
屋外络绎不绝,卫毓胤端坐在镜前,身边围着的妆娘忙的热火朝天。
傅粉,口脂,画眉……她看着自己的面容由这些堆砌着,少女青涩一点点变成端庄明艳。
“公主,下雪了!”身边侍女欢喜的声音入耳,“旱年降雪,又遇您大婚之日,是吉兆呀。”
卫毓胤浅浅笑了一下,“什么都是吉兆,在你口里就没有不吉利的。”
全部整装好了,不一会儿,屋外人禀告的声音传进屋里。
“公主,吉时到了。”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镜中被装点成女人的少女眉目间飘出的一丝放松很快被厚厚的妆容所封锁起来。
转了转腕上的镯子,新娘的表情逐渐平缓、矜贵起来。
她攥紧手心,就像要攥紧什么原不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走吧。”卫毓胤慢慢道,不知道是对着谁说的,“别让将军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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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安道坐在轮椅上,腿上是未雨绸缪披上的毛毯。
她淡淡看着昏暗的天上如柳絮飘落的物什慢慢落下来,直到被一旁仔细看护着的赵一及时推入屋檐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不是没见过雪,但是到底时隔几年了,再次见到,迟迟不觉后方才恍然。
孩童睁着眼睛往上看,“下雪了。”
遣了人去告知府中来人抬轿子送他们回去,赵一随即站在一边,闻此言瞟了天空一眼,便没再移开视线。
不知怎的,他周身气质忽然安静下来,只轻轻回应她。
“嗯,下雪了。”
沉默了一阵,她忽然出声。
“赵一。”
“干什么?”
他难得没有拖着尾音的音调听起来有种陌生的冷清。
戚安道想,也正好应景。
“我要去捡个人。”
“……”
目光不舍得也懒得移开眼前景,风雪打卷的声音在耳边刮来刮去,气流紊乱中,戚安道不确定他是不是哈了一声。
说实在的,她也觉得她这话有点唐突。
虽然说是心照不宣的合谋,但其实以她现在的能力无法和他真正在这天平上维持平衡,也就难以预估对方是否会给出肯定的回答。
更别提她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后蕴藏着的信息,哪怕多问一句,都是她解释不出来的东西。
但是戚安道现在坐在轮椅上,听着风声猎猎,闭上眼,感受到慢慢降下来处于舒适范围里的气温,难得想停下脑子,纯粹凭心情去询问一个不确定答案的问题。
概率五五分还是九一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她只是想问出一个问题而已,无所谓答案。
大不了封口下毒。戚安道甚至有点儿戏地想。
现下这般,倒像是冬眠前的慵懒,也无所谓先前列出了什么计划,反正越不了底线就随意。
然后她听见他掺杂在风里的回复。
“你不好过去,所以让我捡回来?”
少年的声音也懒懒的。
“行啊。不过这不是我任务之内的事——”
“——算我欠你一回?”
估摸着对方也不可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暂时化身咸鱼的脑子也不愿再动,无意再和他绕下去,她紧跟着他的话,随意回了一句。
这次她清楚地听见他哼了一声。混着愈发烈的风雪和处理完塞到角落的尸体随风逸散的血腥气。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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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识别当前任务进度……识别成功】
【1.主角缺失,请任务执行者在一月之内寻找到主角。(已完成)】
【2.正式开启养成指南,请执行者完成养成任务。】
【记录者功能已启动,开始尝试二次投放……】
【投放成功。】
【重置中……当前投放载体已重置】
…
【伟大的救世者】
【以世界之名,恭候您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