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猫老师觉得你有饼

10、“跑啊！跑！”（四）

　　我们又一人买了一盒酸奶泡芙，陈婉清还多买了两盒柠檬茶和一袋面包，我们正准备再去书店逛逛，就听见“咚”得一响，一个男生撞开超市大门冲向奶茶柜台，他手里拿着二十块钱，一边跑一边喊：“波霸奶茶！”他头发被汗湿，滚滚汗珠顺着脖子淌下去，我才发现他军训服上衣后背全都被汗打湿，样子非常夸张。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下了军训的学生纷纷抵达战场，他们冲向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奶茶、炸鸡档口，手扒在柜台上，一个贴着一个地排队。他们瞪着眼睛、喊叫着，样子好像溺水的人在呼救。刚才还空荡荡的超市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排队买炸鸡排的人排队排到奶茶铺门口，买奶茶的人排队排到超市收银台，想要去超市买东西的甚至都挤不进去。空气沸腾了，汗味儿脚臭味儿奶茶味儿鸡排味儿，人生前十五年，我的鼻子从来没有活得像今天这么精彩过。
　　“太可怕了。”陈婉清说。
　　“太可怕了。”我说。
　　我俩付完钱，一边往外挤，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还未来得及享用的美味不要被别人打翻或弄脏。陈婉清个子高，她负责开路，我负责断后。
　　我俩拼了老命终于游出超市大门。
　　“活过来了。”陈婉清说。
　　“活过来了。”我说。
　　“你、你俩怎、怎么在这呢？”
　　我抬头，看见许鲲那张脸。
　　粉中带白，玲珑剔透，煞是好看，香喷喷得，像刚出锅的粉蒸肉。
　　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两个加粗黑体字“孽缘”。
　　“你、你俩没、没事了？”他交替看向我和陈婉清，最后目光定格到陈婉清身上，“你不、不是还心、心、心口疼吗？”
　　“我好多了。”
　　“真、真的？可……”
　　“我说了我好多了。”陈婉清拉起我就要走，“我们先走了。”
　　“等、等等。”
　　“又怎么了。”
　　“练习册。”许鲲终于成功说出一句流利的话，我简直想为他鼓掌，“你买练习册了吗？”
　　“练习册？”她转过身。“什么练习册？”
　　“咱们崔说、说的，叫《高中物理必、必刷题》说让咱们先看……”
　　“好。”她看向我，“高凡，要不你先走。”
　　“啊，我没事，我不着急。”我笑笑，“我可以喝着奶茶等你。”
　　“你也买吧。”
　　“我？练习册我就不买了吧。”
　　“没、没事，我可以帮你们一、一起买……”
　　“不用了。我会自己买。”她看一眼手表，“啧。有点晚了。”
　　陈婉清把她那份吃的交给我，扭头又投入那超市之海。我看了眼许鲲，他在原地看着陈婉清的背影，弓着背，两脚前后交错站着。刚才陈婉清说话确实有点不耐烦，而且屡次打断他，我想我是许鲲心情也会不好。
　　况且是认识那么久的同学。
　　我试着开口。
　　“喂。”
　　“干、干啥。”
　　“没啥，你吃饭了吗？”
　　“没、没有。”
　　“要不要吃炸鸡排。”
　　“我不、不能吃。”
　　“不能吃？”
　　“这、这里面肯定有猪、猪油。”
　　“哦……好吧。”我有点莫名其妙，“你不是要买练习册吗？”
　　他看我一眼，留下一个背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周围都是蝉的声音。我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可是转念一想，我认识他俩不过才将将一周而已。可他和陈婉清呢，他们是三年的初中同学，说不定还是小学同学，说不定还是幼儿园同学。我又有什么干涉的资格。
　　光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想起姚亦遥。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那他们肯定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陈婉清不行的话……有空就问问许鲲？
　　太阳西沉，只留下天边一条白缝，淡淡晕染出天际一角。一切事物此时都蒙上一层毛茸茸的影子，白天还生机勃勃随风舞动着的法国梧桐，此时好像巨人王国的一块阴影，黑黢黢得，隐藏着一个古老的诅咒，听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是念咒语的声音。刚才死命往超市里钻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地离开，他们拎着奶茶，女生挽着对方的胳膊，男生们时不时恶作剧似得狠狠拍两下对方的屁股。当然其中也有行色匆匆者，一个女生走过去，她瞥我一眼，我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一本砖头那么厚的牛津词典。
　　风很干净，我也很快活。吸一大口奶茶，陈婉清说的果然没错，三分糖正好。我又吸一口，再吃一块炸鸡排。人生真快活。
　　“快点！慢死了你们！”
　　那男生几乎是贴着我跑过去，我刚刚叉起来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的鸡排，直接怼到他身上，连着竹签子一起掉到花坛里面。
　　“对不起！”分明在道歉，那人声音却盈满笑意。可真怪。
　　我抬头。
　　是他。
　　烈日。少年。橘子汽水。
　　夕阳。蝉鸣。清澈的笑。
　　天完全暗下来。晚风，带几分初秋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扑向我。我拥抱着它，拥抱着这阵风，丝丝缕缕，把它揉进我怀里。你能记住一阵风的气息吗？我可以。因为从今往后，不管是东南西北哪一个方向的风吹来，都再也带不回那天的感觉。
　　那些你今后会无比怀念的曾经，正是每分每秒都在流逝的现在。
　　而你，却对此毫无所知。
　　姚亦遥似是认出了我，看向我笑了笑，他一笑，眼睛就眯缝到一起，温柔得像大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