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陈予竹又要拜师学艺了,学的内容变成了数学,老师还是张凛。
她进入了一种狂暴的学习状态,每晚写题到凌晨两三点钟才睡,张凛整理的学习笔记,讲题的稿纸,她都抄下来后再给自己讲一遍,把费曼学习法贯彻到底。
她脑袋里像装了信号屏蔽器,除了数学之外的东西她都一概不在意。
她和张凛一起下注,赌上了时间,尊严,和命运,发誓要把那个人打败。
终于到了考试那天。
高二数学采用了150分制,和高考分值相同,题型也类似,目的是为了让学生尽早适应高考的考试模式。
拿到卷子之前,陈予竹还手脚发凉,险些握不住笔,但在摸到卷纸,闻到墨油以后,她突然不慌了。
毕其功于一役。
她要和这种破釜沉破,无路可退为伴,她要驾驭它,利用它,利用它刺激出体内的多巴胺去灵活思考,见招拆招,而不是骗自己不紧张不害怕。
人无论如何,不可能骗得过自己。
人的敌人永远不在外部,而是自己。
题目有点难度,但是她答得很稳,笔尖摩擦草稿的沙沙声让她安心,她想起小学毕业时陈秉立带她去爬五指山,他指着山顶说告诉她:女儿,爬山是有技巧的,你毋须担心山顶有多高路程有多远,你只需要走好眼前的台阶就行了。
走好眼前路,
就可以了。
一步一步,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陈予竹答完了最后一道题目,此时距离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她全程答得过于专注,没有留意到教导主任在巡考时特意路过她身边,看了几眼她的答题卡后快步离开。
还有5分钟,陈予竹检查了两遍,她确信能拿满分。
压抑的日子终于要过去,她的心从未如此轻盈,她想象自己是即将逃出樊笼的鸟,等铃响后,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笃笃笃,走廊里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一位数学老师胳肢窝里夹着卷子逐个考场通知,
“同学们,这次考试补加一道附加题,这是教导主任拿到的其他学校的摸底试题,对你们会很有帮助,计入总分,但不计入排名,考试延长半个小时。”
哒的一声,笔掉了,
黄仲仁,你是真的狗,
陈予竹发誓她把这辈子会的脏话都在心里骂完了 。
拿到题目,果然,这根本不是什么附加题,这就是超纲题。
后来,陈予竹再想起这件事,隐约觉得好像失去了一小段记忆,从打结束铃到张凛把她扶起来带出考场,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
她被抽空了,她只感觉到累,不是打完篮球比赛的那种累,是铺天盖地的黑压压的濒临窒息的累,是不见天日,欲哭无泪的疲惫。
她不得不承认,
她见到了人性里极度的恶,彻彻底底,纤毫毕现。
这种恶吞噬了希望,嘲弄着规则,
它把人的□□摔进地狱,还要把灵魂碾磨成服从的样子,
这是玩弄权利的恶,它比摄魂怪还可怕,
她没有呼神护卫来打败它。
她发烧了,烧了两天,嗓子哑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模糊的记得张凛给她打了电话,好像说了好好休息,还有转机之类的话。
她只能粗哑的应声,挂断电话以后,她继续昏睡,眼角带泪。
烧退之后,她回到了学校,
还有两天就公布成绩了,各科课代表正聚在老师的办公室分卷录分,班级里人也不多,刚结束完考试,很多人课间都去操场放松了。
这时数学课代表吴群风风火火跑进了教室,一脸狂喜地嚷着:“出错了,出错题了,上次数学考试的附加题出错了。”
教室里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实验班的张凛,今早跑去了数学教研室,说那道题目出错了,老师们商量了半天,刚让我们重新算分把这个题目拿掉。”
“诶,陈予竹你跑去哪?”吴群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那天考试结束后,张凛将陈予竹送回了家,她面色极差,说话也不应声,对外界关闭了一切感知。张凛从来没见过这么颓累的她。
他很心疼。
这个题目他也没做出来,他没日没夜的研究了两天,才确认了这个是高等数学中的等差数列,是大学数学中常考的题目。对高中生来说,严重超纲。
他问了在美国大学攻读基础物理的表姐,本来只想要解题过程,结果表姐回复他题目出错了,多了一个根号,这道题根本求不出来结果。
他激动得一晚没睡。他没有立马告诉陈予竹,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那天她的伤心不甘也刻在了他心里,
而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因为他想看她笑。
教研室外的走廊,她逆着光走来,面容从模糊到清晰,四目相对,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容。
陈予竹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在开口前都化成了泪水。
阿甘的妈妈说:生活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
但她认为生活比这要更难,
生活更像是一座火葬场,把鲜活的东西付之一炬,剩下的都是那些死去的灰烬。
那些天真无邪,循规蹈矩的灰。
大多数人都要经历这个被火烧的过程,有些人毫无挣扎的被投入熔炉,有些人则会反抗挣扎直到逃脱。
好在,
他,她,都不是第一种人,
他们都不温驯。
所以,这一局,他们赢了。
*
六月三号是陈予竹的生日,许静他们买了一个三层蛋糕为她庆生,这明显就不是用来吃的,果不其然,吹完蜡烛后袁朗率先动手,之后,就是诸侯混战,蛋糕派对了。
最后张凛护着陈予竹躲到了包厢的洗手间,关门上锁,暂时逃过一劫。
他脸颊头发上都被涂上了蛋糕,但丝毫不损伤帅气,简单清洗后,又恢复了干净清爽。
陈予竹身上的蛋糕不多,大多数都被张凛挡了。
明目张胆的护着,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密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中还留有奶油甜腻的香味,催化着一些汹涌的感情,她察觉到张凛有话要说,他深吸了好口气,微微低头对着她的双眼,正准备开口,几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诶,你们俩竟然躲这儿了!张凛你绑架寿星在里面干什么呢?”
就差一步!
张凛狠狠拧眉,用力抓了抓头发,冲出去找人算账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予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少年脑后的一撮头发被他抓得翘了起来,和刚撇嘴开门的弧度如出一辙。
一日,张凛的班主任刘明军把他叫到走廊里。
“老师,您找我?”
刘明军盯着张凛好一会儿,试探的问,
“最近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助的地方吗?”
张凛干脆的摇头。
“哦,那和异性同学的相处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吧。”
张凛避开了刘明军的视线,没说话。
坏了。有情况。
刘明军也不迂回了,直接挑明,
“老师听说你和某个女生走得很近,这是真的吗?”
张凛没否认。
刘明军更急了:“张凛,现在可是你最关键的时候,你可不能早恋呀,而且那个女生是普通班的,你这样会很容易被她拖累的。你必须——”
“老师,”
张凛打断他,“什么时候会不关键呢?高考结束,还是大学结束,还是工作结束,还是结婚生子结束。”
“我不赞同你的话,人生不分关键,每个时刻都要好好把握。”
刘明军瞪大了眼睛,张凛是班级的明星学生,他人缘好没有架子,从没有顶撞过老师,也没有因为家庭背景欺负过同学。
没等他反驳,张凛继续说,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不普通,她在普通班不假,但她在我心里一点也不普通,更谈不上会拖累我,我因为她”
张凛止住了话头。
后面的话不应该说给刘明军听。
“你因为她怎么?”刘明军痛心疾首,“张凛,老师是在为你好,你这时候早恋一定会影响成绩,你妈妈前几天还对我说你要去国外。”
“不会,”张凛斩钉截铁。
“那是她的想法,她代表不了我。”
“可是,”刘明军换了个角度,“你要考虑陈予竹呀,万一你们分开了,你成绩好,你没影响,可她成绩下滑,那她还能考上大学吗?她的人生就完了。”
张凛看向远处,青松翠柏,经霜凛寒,仍然在顽强生长,
有的人,无论在任何处境,都会成材成器。
他笑了,笃定的说,“不会!”
“你什么意思?你们不会分开?!”刘明军后退一步,大声喊道
他会错了意。
不过无所谓,
如果不会分开,当然最好了。
张凛心里这么想着。
他没纠正刘明军的误会,也不想解释。
“总之老师,我想和你说你一件事。”张凛上前一步,诚恳的拜托,
“啊,你说?”
“请你先不要找陈予竹说这件事。”
刘明军心里暗喜,看来他还是有顾忌的。
张凛缓缓开口,
“我还没和她表白,我不想别人比我先告诉她,我喜欢她这件事。”
刘明军瞳孔地震,心情大起大落,
张凛这小子他是真的——,
现在的年轻人,
都这么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