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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前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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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八年·春
又是一年春,桃花依旧可人。
适逢放榜,大街小巷人潮翻涌,士子们三五成群,身影匆匆。
白居易站在榜前,发现与自己同科及第的还有元稹。诗会匆匆一别,竟许久未相见。他记得当时回家后懊悔喝酒误事,竟不记得临走时和元稹都说了些什么。
白居易回到住处,提笔写了封请帖:略备薄酒,贺微之及第,静候光临。末尾附上地址,落款白乐天。
请帖送出,白居易坐在院子里,摆了几壶酒,并几式糕点,随意翻着书本。
一个时辰过去,人未到。
两个时辰过去,白居易已经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天色渐晚,院里的青石板渐渐变凉,临院墙处种了几棵老桃树,淡淡的粉色在夜幕中晕开,小风摇曳,撩拨着躺在青石板上的月光。
叩门声响起,白居易惊醒,不防夜里寒凉,打了个喷嚏。
他胡乱整理了衣冠,起身去开门。
一年未见,元稹依旧是那般清新俊逸,风度潇洒,一开门,元稹先是一揖。
“让乐天兄久等了。”
“嗯?”白居易睡眼惺忪,反应迟钝。
元稹抬头,看到白居易半梦半醒的失神模样,头发还翘起一撮儿,不禁失笑,拿出请帖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记得我么?”
白居易:“阿嚏——”
元稹:“……”
不会是受凉了罢?
一个喷嚏让白居易清醒过来,他自觉失态,忙错开身,请元稹进门。
几棵桃树敛起了满屏娇嫩欲滴的粉花,含羞藏进月色中。
“上次见面,微之言你我有缘,如今同科及第,看来这缘分真是匪浅。”白居易笑着斟酒,元稹静静看着他。
白居易将一盘糕点推到元稹面前:“喏,尝尝这桃花酥,须排好久才能买到,如今只剩这几块,专门留给你的。”
元稹无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你看这是什么?”
他收到白居易的请帖后又惊又喜,激动之余觉得空手去不大合适,送些俗物又配不上白居易,便想到了桃花酥,谁知这一买,便耽误了些时辰。
白居易举杯:“微之啊微之,你我当真是心有灵犀,来,共祝你我及第。”
杯盏相碰,清酒入喉,佐以香软的酥饼,二人渐渐谈入佳境。
不知不觉,便都有些醉了。
白居易提起酒壶,走到桃花树下,扬起手,“微之!”他站都站不稳,元稹连忙过去扶住他。
白居易抓住元稹的袖子:“微之,微之啊……你想做大鹏扶摇直上吗?”
元稹闻言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想。”
“不想吗?”白居易抬头。
元稹低头,看着白居易头顶翘起的倔强发梢,反问:“做大鹏有什么好的,飞上九霄,然后去俯瞰民生疾苦,满目疮痍吗?”
“我志不在此。”
白居易笑了,抬手拍了拍元稹的肩头,打了个趔趄,被元稹按在石凳上。
“微之啊,还是你懂我。”白居易伏在石桌上,下巴抵着桌面,抬眼看着元稹,眸子里盛的是树影月光。
“就因为刚才那番话?”元稹用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
“……长安太大了,给人虚无缥缈的感觉,也给人不切实际的希冀……我、我还以为来长安的人都是为了追名逐利,直到那天遇到微之……”白居易语无伦次,他抬手揉着自己垂落的青丝。
元稹闻言被逗得笑起来:“这么说来,乐天与我志同道合?”
“嗯……真好……嗯……”白居易睡意上涌,神智不清。
元稹敛眸,其实他自己起初就是为了名利而来,可世事炎凉,所有事物转瞬即逝,名利又如何?富贵又如何?都不如眼前的一切来得真实。
……
旁边的人呼吸逐渐匀长,发出轻轻的鼾声,元稹将外衣披在他身上,兀自喝完了剩下的酒,扶白居易回屋。
躺到榻上,白居易揪住元稹的衣摆,使唤道:“微之,把窗户打开。”
元稹照做。
“你看,月光,”白居易抬手指向夜空。
元稹呼吸一窒,顺着白居易清瘦的手指向窗外看去,仿佛那指尖点在他的心上。
窗外冰轮散辉,光华洒落,映遍了庭院,铺满了窗前,照在两个人身上。
“别回去了,夜怪黑的。”这是白居易再次昏睡前,含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元稹思忖片刻,仍照做了。
他靠在榻边,将白居易写给他的“复古采诗”拿出来,借着银辉,半宿无眠。
花前月下,唯君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