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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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昌都市到湘江市走的是宽阔平坦的高速。
曹怡的车她最熟悉，自然是曹怡开车，要帮着看路况，又是自然梁衔清坐副驾驶。最后只剩下愣头青不得不在后座照顾阿婆。
得到如此艰巨任务的愣头青勉强笑着，弱弱的说：“梁姐，我尽力。”
两市中间隔着岳阜山脉，纵横绵延的古老山川不绝天际，山川深重，钟秀奇多。
前窗通透，梁衔清斜着头怔怔出神。
曹怡伸手调了一下车内空调，对着后面用方言问：“阿婆，温度怎么样？”
阿婆听起来高兴，又是道谢许久，满满的谢意哪怕不懂湘江方言，也能够通过老人雀跃的声调中读出。
与人沟通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孤独，梁衔清听着心里也松快不少。
她少有如此惬意的时刻，无论是学生年代无人关心的懂事，还是毕业后成为执业律师的强大独立，她原以为上一辈的生命流淌进她的生命，她的生命自此也成为他们的支流。
她将如同那般空荡无人的勉强称之为家的东西一样，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内里一地狼藉。
梁衔清曾经以为自己无法轻易摆脱，如今看来，很多方面却比以为得要不同得多。在类似的两种流动中，见到的，却是不一样的一种底色。
是从哪里开始改变的呢？梁衔清斜靠在椅背上，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从那软绵绵的云海里，忽然想起某双璀璨的眼，以及那阵银铃般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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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后座传来呼吸均匀的呼噜声，一大一小，和谐极了。
曹怡将中间的隔板放下，前座成了独立的空间。
梁衔清不由得有些紧张，吞咽了一下，喉头发紧。
曹怡也没望她，自顾自看着路况，稀稀拉拉的雨点不情不愿地砸在车窗前，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当两个相同属性的相似性格的i人单独放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效应呢？梁衔清忽然想起，前几日茶水间里事务所的实习生小姑娘跟她讲的综艺，说是分别找了mbti类型完全相反的i人和e人分别凑成一团聚会。
如果是两个i人在一起，梁衔清对评价记忆犹新。
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抠出一整座芭比城池。
脚趾快抠穿地心的梁衔清决定勉强打破这个沉默，她说：“谢谢曹姐，这么远还跟着跑一趟。”
曹怡不以为意的说：“都是小事，应该的。”
梁衔清嗫嚅着轻声说：“也谢谢——”
清冷的中年女子终于是肯施舍给邻座的人一个眼神，她好笑的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明明派来的卧底吧？”
“嗯？”
“我倒也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车内的循环系统发出嗡嗡的抗议，曹怡的眼神落在远处峰峦叠翠之中，虚无缥缈的心思也逐渐在这白噪音中沉没。
许久之后，久到梁衔清昏昏欲睡，才听见她略带怀念的声音响起：“一别经年，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再是如何决然的游子，也会思念起故乡的明月。”
已入傍晚，夕阳隐没在层层乌云之后，月亮倒是准时，浅淡的光晕宛如清晨氤氲的露珠。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这一趟，或许，并没有她们想象得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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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进湘江市的地界，在国道分叉口的服务区里，梁衔清坚持换她来开车，阿婆也睡足，年纪大觉浅，睡不了多长时间。
曹怡略一思索，提议和愣头青换个位置，在座的只有她是湘江人，既然阿婆睡醒，自然她照顾更为合适。
愣头青最终瑟瑟缩缩地窝进副驾驶座位里，尽可能将自己缩到最小。
梁衔清哭笑不得：“我又不吃人。”
愣头青摇摇头：“学法的女人，不敢惹。”
一听就是裴思宜日常挂在嘴边，被自己的小跟班学了去，也不知道在外被败坏了多少名声，梁衔清无奈地笑笑。
这年头，对于女子来说，拥有一个彪悍不好惹的声名，总比以为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好。
前者只会遭受这不平等待遇的世界言语上的排挤，而后者却用糖衣炮弹的伪装隐藏被看碟下菜剥夺权利的自由。
等头顶的指示牌显示距离临清县不过三十公里时，愣头青终于是拿到了裴思宜远方传真的授权书和异地协助证明，又拿到了临清县公安的电话，说是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
但当愣头青在梁大司机的坚持下，主动给那边派出所打电话时，却被转接到一个所谓的接待员那里。
接待员是个年轻的男性，称呼自己为小陈，小陈点头哈腰，语气态度谄媚，说：“嗯嗯嗯，对对对，我们接到你们梁队的电话了，没问题，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话是这么说，看起来天衣无缝，然而却没有说具体的安排。
愣头青说：“那阿婆的情况，你们看，是先交给她家人比较好，还是说，先找个心理疏导比较重要？”
那头小陈缓缓的说：“啊——”
“对。”
梁衔清：？
对。
官场上的通俗万金油式回答。既不表达肯定，也不表达否定。只传递出一个信息：“已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猜对了，是上下一心。猜错了，是自己背锅。
愣头青移开听筒给梁衔清做口型：怎么办，梁律师？
这里按照官衔来说，年纪最小的愣头青算是有公职在身的人，怎么说也是个正式编制。可梁衔清坐场，总是不由自主让这个女人拿主意。
见惯大风大浪的金牌律师深呼吸一口，压制住内心烦躁的心情，一把夺过愣头青手里的电话，露出一个她招牌的职业假笑，开了免提，礼貌的说：“我是受阿婆委托的律师，阿婆这边的情况，目前暂时由我代理。经过当事人的要求，我们这边希望能够对接阿婆的家人，由我作为代理人出面，和他们先进行沟通。”
小陈同样机械式地回答：“嗯嗯嗯，对对对，这个情况呢，我们队长也和我讲过，梁队的意思呢，我们也非常的清楚。你们的诉求呢，我们现在也很明白。”
梁衔清按住性子，耐心地等那边说完。
等了三分钟，这辆宽敞拥有2.5L发动机的保姆车都已经驶出几公里的距离，那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愣头青显然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他瞪大了眼睛，用口型夸张地问：这就没了？？
梁衔清继续徐徐说道：“那你们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小陈机械般的声音继续传来：“啊——”
“对。”
又是对。
连续吃了两回“有问必答”的闭门羹，梁衔清仍然是没有放弃。她这十年经受的案子多半都不怎么顺利，各种扯皮拉筋的麻烦事接踵而至，显然是磨砺出她那一颗强大无比的心脏。
梁衔清继续保持着职业素养，问：“阿婆的家人现在住在哪里，我们可以去登门拜访。”
那边终于不再是机械式的读报，小陈显然是有备而来，此刻语气中都是公事公办的梳理：“赵母是临清县人，我们会将她安顿好的。至于她家住址，这涉及我们居民的隐私，没有调令，是不能告知的，违反规定。”
愣头青着急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血气方刚，跟在张扬的裴思宜身边更是没怎么受过这种气，此刻遭了三回闭门羹，早就忍不住了。他急躁的说：“有有有，裴队找江局开了调令的，我们还有说明书，你们那边应该能看到。”
小陈此刻又恢复到机器人般的措辞：“那是昌都市的调令，在我们湘江市不管用。”
擅长隐忍的大律师也感到十分头痛，临清县公安的意思非常明了，配合但是不欢迎，他们过去交接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如果是想越俎代庖，那就绝对行不通。
愈是想要遮掩，梁衔清的直觉就觉得越不对劲。
只不过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的猫腻，恐怕还要等她们落地之后，才能亲自慢慢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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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那边刚挂电话，愣头青就沉不住气了。怒气冲冲的说无论如何这回也要找裴队报仇。
梁衔清看着青年愤怒的样子觉得好笑，裴思宜手底下的兵性格几乎和她如出一辙。而她，这个现在不动声色擅长隐忍的副高级律师，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热忱底色的人。
只不过冗长的时光与无止境的背叛，将她早已磋磨成如今这副泰然的模样。
梁衔清问：“找你们家裴队能干什么？难不成真的让裴思宜那家伙一枪把人给崩了。”
愣头青吐吐舌，唏嘘道：“那可不敢，知法犯法。”
梁衔清被气得笑出声：“你还知道这是违法的？”
愣头青想了想说：“但是天黑蒙头打一顿，避开监控，也不是不行。”
梁衔清忍俊不禁，肯定的说：“行啊。”
愣头青惊喜的说：“真的吗？梁姐，你第一次肯定我。”
梁衔清露出一双白牙，亮晃晃的，恍若锃光瓦亮的银质手铐，她说：“刑，当然刑，怎么不刑？刑得很，致人轻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