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桃之夭夭6 ...
-
杨絮龄兀自唾骂了一阵,等骂够了才问闾从笙:“那闾丘阎干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拿你开刀!你做啥伤天害理的事了?”
闾从笙默默放下裤腿:“是娶叶小姐的事。”
杨絮龄立马紧张地抓住闾从笙的胳膊,急道:“怎么了?姓闾的反悔了?不同意你跟叶小姐的婚事了?”
她见闾从笙迟迟不说话,便认为自己猜中了,含恨咬牙:“闾丘阎那混账是怎么答应我的!看我不去找他算账!”
杨絮龄说着就要往外走,闾从笙知道她娘只是嘴上厉害,是决计不会找闾丘阎算账的,若她敢找,也就不会在这乡野窝居掉最好的青春年华了。
想是一回事,行动上闾从笙还是拉住了杨絮龄。
“娘,别去了。爹是不同意我与叶小姐的婚事了,因为叶大人希望我能入赘叶家。”
闾从笙一口气把话说完,杨絮龄怔住了,半晌才追问:“什么?那叶大人要你入赘?他要你做他的上门女婿?”
“是。”
“他想的倒美!呸!”杨絮龄啐了口。
“娘!”闾从笙不顾腿上的伤跪了下来抱住杨絮龄的腿仰头看她,“我决定娶叶小姐,入赘也可以,我会让爹同意的,娘,你相信我,等我和叶小姐成亲了,就把你接去楚邑城。”
杨絮龄大睁着双目看着闾从笙,两颗泪珠滚落脸颊。
“我的呼噜啊,你都不是闾家的人了,你还如何能为娘争个出头,娘孤零零去楚邑城又有什么意思?”
杨絮龄等得太久了,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不甘心,不甘心啊……而她唯一的寄托,她所有的寄托,就只有她的儿子,就只剩她的儿子了……
“娘……”闾从笙贴上杨絮龄的腿,喃喃着,“你相信我,相信我……”
杨絮龄将手放在闾从笙的头顶上,闾从笙欣喜地抬起头,看见杨絮龄手微微颤抖着移到他的脸颊上,饱含柔情地抚摸了下,然后滑落到他肩头,狠心将他推开了。
闾从笙跌倒在地,木然地看着娘亲转过身,用衣袖揩去泪水,决然道:“你若执意要入赘叶家,那与我便再没有干系!”
“娘……”闾从笙只感到嗓子撕裂般得疼,已经喊不出声了,呆呆地看着娘亲离他远去,越来越远……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外头传来夏儿担忧的声音。
……
闾从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家里出来的,浑浑噩噩的他已经来到了虚乌山上。
他翻身下马将黑魂就近系在了一颗树上。
“好黑魂,难为你了。”
山路不平,马走起来也不易。
黑魂低下脑袋在闾从笙胸前蹭了蹭,闾从笙笑着顺着它的鬃毛。
“吃点草,休息一下。”
不远处就是虚巫观,但闾从笙不打算过去。他就在四下找起来,他记忆中那种植物这片有开……
找了很久,闾从笙终于在一处岩石缝隙中找到了一种鱼尾形状的叶子,他松了口气,拔下了几从。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了,等闾从笙靠着树坐下来时才恢复了双腿的知觉。
两膝盖跪出来的口子未经处理,皮肉外翻,红肿不堪,痛意像蚀骨的蚂蚁钻在他的骨头缝里啃咬,痛感持久绵长,折磨得闾从笙头脑发胀,眼前像炸开了星星。
闾从笙甩了甩头,趁着还有力气将摘得的鱼尾草尽数嚼烂敷在了两膝盖处,就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渐渐得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眼前闪现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草地那头有个跑的很快的小孩向他奔来,越来越近,直到他看清了一张面容,像个精致的瓷人一样,雪肤红唇,乌黑的眼眸,扎着细细的辫子。
“醒醒!醒醒!哥哥……”
闾从笙在阵阵呼唤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闾从笙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空荡荡的,师父送他的象牙韘没了,手也变小了一圈……
“哥哥别怕,你马上就不疼了。”
那声稚嫩的童声响起,闾从笙只感觉腿上一痛,低头看去,就看见瓷人将绿油油的草叶糊按上了他的膝盖,痛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清凉。
“这是……什么?”闾从笙难以置信地看着瓷人的脸,呐呐道,“谯——南——宣?”
谯南宣伸着肉乎乎白嫩的小手低头仔细把草糊糊在闾从笙的膝盖上抹匀:“这种草叫鱼尾草,我认得,我爹告诉我它能使伤口快速愈合……”
说着,他跪在了草地上有模有样地朝闾从笙敷好草糊的伤口上嘟起嘴轻轻吹气,吹得闾从笙受刺激缩了下。
谯南宣未曾察觉抬头看向面前人:“怎么了?突然叫我大名。”
“……团子?”闾从笙试探着从舌尖滚出一个词。
果然谯南宣接受良好,他挨着闾从笙坐了下来,顺手揪了一颗草在手指上缠绕:“我还以为你出现幻觉了呢,还好没把我忘掉。”
闾从笙到现在还有一股不真实感,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像踩着云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脚陷落下去。
“哎!你别乱动!”
谯南宣握住了闾从笙堪堪碰上他脸的手,调整了下姿势,帮助闾从笙躺在了他的双腿上。
这本就是个一碰就破的梦,闾从笙双手老实地交握于胸前,目光不错地望着正上方的小小人儿。
“重吗?”
“不重啊。”谯南宣提起了两边嘴角,弯眼朝他一笑,“不要觉得你是哥哥,你身上的肉可没我多。”
闾从笙忍不住也笑出了声,他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哥哥别动。”
谯南宣立时捏住了闾从笙的脸颊肉,让它保持上扬的状态,天真道:“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比我二哥还好看。”
在谯南宣的印象中,二哥儒雅有风度,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夸赞了。
闾从笙于是笑得更大。
“好看!”谯南宣不吝溢美之词,“哥哥以后要多笑笑,老是苦着脸以后要变丑的。”
闾从笙顺着问:“如果变丑的话,你还喜欢吗?”
谯南宣龇出一口编贝般的小白牙,煞有介事道:“我喜欢好看的。”
闾从笙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他与楚潸相比,在谯南宣心中怕是云泥之别。
“哥哥,你是伤口又痛了吗?”谯南宣察觉了闾从笙的情绪变化。
“没有,你给我敷的药很管用。”闾从笙很快将那点低落扫空,至少现在他在谯南宣眼中是好看的,是愿意亲近的。
提起这种草药,谯南宣又多了许多话要说:“当然管用了,你不知道这种鱼尾草……”
闾从笙静静听着,他愿意多听,每一秒都很珍贵,等谯南宣说完,闾从笙拉住了他白嫩的小手,这双手的指甲缝里都嵌进去了泥污,闾从笙看着很怜惜。
“……其实你不用费劲找的,我忍忍就不疼了,过几天也能愈合结痂。”
“都成那样了光靠忍怎么行?”谯南宣不赞同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像个小大人似地教育他,“你看你比我大四岁,还比我瘦,说明你没有营养,我娘说了,不好好吃饭就没有营养,没有营养风吹就倒啦,所以你才会摔跟头,摔破了痛的还是你自己。你又不愿意回家,我就想到了找鱼尾草,你放心,鱼尾草很管用的,以前我在吐峪贪玩也摔破了皮,我爹就是用鱼尾草给我治好的。对了,哥哥,你以后要不来我家吃饭吧,我家的厨娘做饭可好吃了,你跟着我一起吃,肯定会长肉的。”
摔跟头是闾从笙骗他的,而真正的原因,他不想说。
杨絮龄又一次发疯了,这不罕见,多在闾丘阎到来又离去后。更小时闾从笙会害怕,会缩到衣柜里躲起来,但渐渐得长大些了,碰到的次数多了,闾从笙就不躲了,他还是害怕,害怕的是杨絮龄会把自己弄死,她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闾从笙一直很听杨絮龄的话,闾丘阎来了,他就尽职尽责当好一个乖儿子,可他明明感受到娘本来是开心的,却在爹住了一晚上走后大发雷霆,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闾从笙跟在后头捡拾,可也不及杨絮龄的打砸。
“以为自己是个臭官就了不起了!嫌弃我丢人当初还睡我干什么!老娘听够花言巧语了,当老娘这里是妓院呢?想来就来,爽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我呸!”
杨絮龄头发散乱,破口大骂。
闾从笙用一只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捡碎掉的花盆,他心疼,这是一件稀罕物,爹从楚邑城带来的,他家没什么好东西,他答应过团子要用花盆给他养小金鱼的,他要失言了。
一只大手突然揪住闾从笙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杨絮龄的脸放大在他眼前,红唇张合着:“我要你何用,要你何用!你生下来就是拖累我的,你爹瞧不上你,你还要拖累我,我要你有什么用!”
杨絮龄怒及一推,闾从笙手上的花盆碎片脱手掉落,摔得更碎,他人后仰着从门口的几级台阶上滚了下去,摔趴在了地上。
看着闾从笙艰难地翻过身来,露出惨白的脸,裤腿蹭烂,膝盖破了两大块皮,翻红着,杨絮龄伸出的手抖着,声音颤抖:“——呼噜……”
闾从笙撑着从地上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啊!我不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又是一阵天翻地覆,闾从笙折腾着把要上吊的娘亲从房梁上抱了下来,安抚着让她睡了过去。
闾从笙一直记着和团子的约,现在已经迟了,因为娘闹得这么一大通,闾从笙记着去赴约,但还是在临走前煮好了一锅红枣桂圆粥煨着,娘醒了就能吃上,吃饱了心情也会好些。
因为闾从笙来不及收拾,谯南宣一见到他就吓住了,要跟他回家,他不愿意,就立刻去给他寻鱼尾草。
而闾从笙拉住了谯南宣的手,嗫嚅道:“你的小金鱼……我下次再带给你。”
回想到这里,闾从笙着急说:“团子,你等我,下次我一定给你带好看的小金鱼。”
谯南宣用两只手捧着闾从笙的脸往中间挤了挤,笑着道:“我不要小金鱼了,我要下次见到完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