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青梅水

24、上班

　　哭归哭，痛归痛，第二天还要身心俱疲鬼一样去上班，这就是成年人的残酷物语。

　　俗话说工作治百病，工作解千愁，在上班面前什么破事都是弟弟，裴松恩坐在工位上猛干三个半小时，抬起头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什么伤感情绪都消失殆尽，只有痛得像拧毛巾一样的肩膀和小腿肌肉提醒着他这两天的惨态。

　　微信群组跳出消息。

　　周束：走，兄弟们，吃饭去。

　　裴松恩正襟危坐打字：我不去。

　　还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道：我带了饭。

　　五分钟后，他被跑上楼逮人的高彦当场抓获：“你带了饭？”

　　“……”裴松恩见了他就想往地下钻。

　　裴松恩不爱哭，而且也没条件哭。从小他哭起来就没人哄，他妈以前在厂里上班，工作忙，几乎不着家，至于小姨压根不吃这套，还要吓他再哭就给他扔出去。于是裴松恩养成了实在忍不住也得偷摸着哭的习惯，毕竟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高彦会哄他，还说一些好听的话，跟照顾小孩似的，估计是带妹妹带出的经验，裴松恩心头的骆驼刚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很多事都顾不上想，只想使劲汲取他散发出的善意和温柔。

　　昨天裴松恩窝高彦怀里，把眼睛哭成了俩核桃，人弯半天腰累了要起身，他死不让，八抓鱼一样缠着人家不肯放手，后来高彦实在没办法，把他抱去沙发继续搂着。

　　后来裴松恩哭够了哭醒了，给人放开了，高彦挪胳膊都跟残废似的，动起来龇牙咧嘴。

　　“哭完了？”高彦问他。

　　裴松恩不好意思了，抓着他衣袖点了点头。

　　“麻了都。”高彦捏了捏手臂，刚这只一直让裴松恩压着，血都没流畅，“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我、我来吧。”裴松恩抽了抽，“冰箱里还有番茄和肉，我炒两个菜。”

　　“就你现在？”高彦上下打量他，“你眼睛睁得开吗你，还炒菜呢，别等会儿把手切下来扔进去一起炒了。”

　　“不会……”

　　“祖宗，得了吧，好好在这儿坐着啊。”高彦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站起来，“很快。”

　　裴松恩看他进了厨房，心里更加愧疚，他觉得虽然高彦这会儿没明说，但他肯定被自己弄得特烦，烦得不行了还好声好气说要煮面给自己吃，自己还好意思推三阻四不领情。

　　没过多久高彦弄好了，让他来吃，裴松恩为了讨好他，吃得特别热情特别快，回头就吐了。

　　他抱着马桶抬起头，高彦就站洗手间门口望着他。

　　这个视角让高彦显得更加高大，更何况他还阴沉着脸，裴松恩抖如筛糠，觉得自己真该下地狱，干脆撞死在马桶上得了。

　　“对不起。”

　　“干嘛道歉。”高彦上前来轻轻拍他背，“我才该道歉，都怪我水平低，还给你吃恶心了。”

　　裴松恩恨不得他多用力点给自己拍死算了，个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多毛病。

　　他漱了口，高彦削了个苹果给他，裴松恩乖乖吃了，差点把壳都跟着啃了。

　　裴松恩洗了澡，躺在床上，还是浑身疼，最疼的就是胸口。

　　他还想让高彦陪自己会儿，可是高彦又不过来，他也不好意思叫，只听到客厅电视一直响着，他也就一直断断续续跟着听，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早上一块儿来上班的时候他也没好全了，一直黏糊糊地大步贴着高彦走，腿都快给他整废了。

　　直到上完三个半小时班，这下给裴松恩彻底调理好了，他现如今见了高彦，羞耻心大爆发。

　　“干嘛不说话，你哪儿带饭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半夜爬起来偷偷炒了？”

　　“我……”

　　裴松恩脚底板好像有蚂蚁啃，他心想你真傻还是装傻，给我留点面子吧，求求你。

　　“别结巴了，外卖都是预制菜，你吃了肯定更不舒服，还不如食堂呢，吃饭去。”高彦跟他招手，“不吃更不行啊，你昨天还吐了。”

　　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裴松恩被高彦扣押到食堂，欲哭无泪。

　　说真的，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就是周束和高彦，他俩还组合起来，核弹级别，随便两句话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你不是带了饭吗？”

　　周束见了裴松恩问道。

　　“他给忘带了。”高彦替他抢答，“还特自信，好笑吧？”

　　周束还真笑了，盯着裴松恩眯起眼：“小裴，你还有今天呢。”

　　裴松恩陪笑两声，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是一只小老鼠，尾巴给高彦一爪子摁住了，不被他玩脱一层皮都不给放走。

　　“这两天多亏了兄弟们的热烈响应和积极配合，爬山之旅非常顺利，我请你们吃饭啊。”他想了想，又说，“这顿不充上顿数，小裴，我还单独欠你一顿，我不会耍赖的。”

　　裴松恩被点了名，连忙回应道：“其实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有饭不吃天理难容。”高彦打断他，向周束问，“你什么时候请他，先把之前的兑现了再说。”

　　“要不……周三？”周束想了想，“小裴，你周三行吗？”

　　“我……”

　　“他行。”高彦又抢答，“他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你赶紧放放血，好好谢谢人家。”

　　“不是，你是他经纪人啊？”周束白他一眼，“又没问你。”

　　“他有客气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又要磨磨唧唧拖来拖去，到时候给你逃过去了。”高彦说道，“赶紧请了，你不挨宰我浑身难受。”

　　“你这人说话可真没水平，你爹我可没这么教你哈。”周束骂了他两句，又点头道，“不过也是，那小裴，就周三吧？”

　　裴松恩咬紧了嘴唇又放开，两个人盯着他，再忸怩下去就显得可耻了，他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高彦撞了一把裴松恩的肩膀，差点给他把筷子撞掉，“大餐诶，这么好的机会，是吧，可不能再错过了。”

　　又是“机会”。

　　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裴松恩听出了他的意思，但这会儿却感激不了他的好心。

　　裴松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努力压了下去。

　　他的身体反应仍让他情不自禁偷偷向周束看去，可他的情感已经开始抗拒，身体里像是有两种对冲的意识在互相撕咬着。

　　他还没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