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端》在下平平无奇人

4、茫然

　　李旭乾少时见过流民，那时他天真的想着成为一个仁德的君主只需要让流民吃饱饭。

　　可那时候他的父皇初登大宝，朝廷贪污腐败之风盛行，他看着自己的父皇铲除奸佞，少时觉得这很简单。

　　到长大一点，他才明白这其中的周旋有多少。

　　他想他难望父皇项背

　　父皇是位优秀的帝王，那他是否能超越自己的父皇。

　　在他一次一次的否定自己又肯定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皇永远走在他前头，他永远不需要担心。

　　世人都称赞他，可偏偏他自己清楚，他要是不是太子，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就获得别人的称赞。

　　父皇让他处理过几次政事，他因处理事物过于直来直去被父皇训斥了好一久。

　　于是，他的父皇决定亲自教导他。

　　“你站的太高了，于是你便看不见你一道政令经过层层传递之后的结果。”

　　他始终记得父皇说出这句话时严肃的神色，他也记得自己当时点了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按照这话去做。

　　直到那只鸟死了，他的心头似乎笼罩这阴霾，李旭乾不知道他是否太过伤悲怀秋。

　　于是他告诉了宋承麟，他知道自己想得到安慰，或者，对方会告诉自己这是无意之失，算不上错误。

　　可是宋承麟没有说李旭乾没错

　　“那么殿下以后便不会再犯那样的错。”在李旭乾对面坐着的白皙少年对他说。

　　他昨夜想或许宋承麟知道那只鸟会死，现在，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李旭乾想到对面的少年劝过自己，他更加无地自容。于是他想，他下次会变得更好。

　　他想起父皇问他为何如此对待三皇兄，他也记得自己回答

　　“因为他做错了事。”

　　父皇当时没有劝他，但李旭乾事后回想，发现自己确实有更多的做法让三皇兄受到惩罚。

　　可他选了下下计。

　　他似乎明白了父皇为什么认为他需要伴读。

　　宋承麟看着对面不知道在沉思的太子殿下，从自己的书袋中掏出了一袋桂花糖，他正在思索着是不是需要分享的时候太子殿下自己伸手拿了一块。

　　“不用先试毒吗？”宋承麟似乎看见了太子殿下变了脸色。

　　“你不会，除非你想和孤一起留在这里。”李旭乾平日里不喜甜，但他想通以后吃了这桂花糖感觉很好。

　　宋承麟觉得孟钦礼真是情报有误，他来的书信里明明说太子殿下不喜天，他今日还特意带了不甜的吃食。

　　“太子殿下喜欢吃这个吗？”看着李旭乾愉悦的神色，宋承麟发问。

　　“嗯。”

　　看起来他以后应该一直带些甜的吃食。

　　宋承麟听说天家的人并不能显露出自己的喜好，那么太子殿下是否也是如此呢。想到这里，他把剩下的桂花糖都摆到了李旭乾桌上。

　　在大儒授课完离开以后宋承麟也准备告辞，李旭乾却提出要送他到宫门口。

　　虽然宋承麟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送的，但他没有拒绝。

　　东宫内的宫人并不多，因为李旭乾年纪尚小，皇后认为过多的宫人容易混入别有用心之人，所以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都没碰上什么人。

　　李旭乾和宋承麟并肩行走在东宫中

　　李旭乾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宋承麟

　　“你为什么想要入仕，为了家族荣辱？还是荣华富贵？或是，天下百姓？”

　　在问完这话以后，俩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宋承麟的思绪回到了他初次启蒙之时，他的第一位老师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举子，那位老师被父亲收留在家中。

　　那举子本不用教他读书断字，可他说自己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便在家中的书房教宋承麟念书。

　　当时，他的父亲极其赏识这位老师。

　　科举之后，老师顺利出仕。

　　在朝为官之时，他因不是世族被排挤。那时陛下刚刚即位，世族嚣张气焰尚为被打压，现在赫赫有名的孟丞相在当时也被弹劾。

　　宋承麟的父亲宋怀时虽为世族却对这样的现象深恶痛绝，在暗中为推行新政的寒门一派出了不少力，于是宋家当时在朝堂的日子也不好过。

　　最终宋承麟的老师因与孟丞相一起推行新政被弹劾，于是他的老师被贬至西南。

　　他们都说西南苦楚难熬，可老师当时并无一点怨恨。

　　在老师离开京城的前一天，他依旧来为宋承麟上课。

　　当时的宋承麟也听到一点风声，他不想与自己的老师道别。

　　他当时年少懵懂，于是他问老师

　　“您为何出仕？”

　　老师当时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似乎那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日子。可他口中吐出的话却让宋承麟记到了今天，且不敢忘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老师的眼中清明，他朝宋承麟笑了笑。

　　遗憾的是，宋承麟到现在也没理解老师当时眼中的清明。

　　东宫的微风似乎略过耳畔

　　“殿下，我不知道。”他回答

　　宋承麟知道，他现在应该对太子殿下表明忠心，可他莫名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宋承麟，你不应该这样说。”李旭乾顿了顿“可孤并不讨厌。”

　　李旭乾猜测过，或许是说为了家族，或者宋承麟会乘机像自己表中心。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反感。

　　可他听见的回答是不知道。

　　在那一刻，他察觉到宋承麟和他同样茫然的内心。

　　启元八年，李旭乾第一次感受到外人的信任。

　　宋承麟回到家时收到了自己老师寄来的书信，在信上老师向他分享了西南地区的风土人情。这几年他与老师一直有互通书信，关系亲密。

　　前些日子他从父亲那里听说老师在西南地区的政绩卓然，颠覆了西南地区长久以来的贫瘠景象。皇上似乎有借着这个由头将他调回京城的想法，只是京城中的世族们担心老师异军突起以后展开报复，所以局面一直僵持不下。

　　看着书信上老师说明不会回京，宋承麟有点惋惜哀叹。

　　明明老师做得已经足够好。

　　在饭桌上宋怀时敏锐的发觉自家儿子的不对劲，在吃完饭以后宋怀时把宋承麟带到了书房。

　　“是在东宫上课太累了吗？”宋怀时小心翼翼的问，想着要是宋承麟实在适应不了的话就找个由头请求皇上让宋承麟回太学上课。

　　他近来也已经想清楚了，宋家并不需要宋承麟专门去打好关系。

　　可宋怀时不知道，宋承麟在外头从来足够成熟。不适应这样的事情，是永远不会发生在宋承麟身上的 。

　　宋承麟知道父亲在担心自己，便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全盘脱出。做得已经足够好，他还是只能呆在西南。

　　“他足够好，可朝廷不想让他这么好。别急，你的老师终有一日能回来。”

　　“而且你的老师志在四方，何必一直在京城受人摆布，当时他在家里暂居，我也发觉他有建设西南的想法。”

　　宋怀时对自己儿子说道。

　　宋承麟想起老师在去西南清明的双眼，以及他离开时的背影。老师当时不允许自己去送别，在他偷偷跟去时老师仍然不愿意与再见一面

　　最后，老师对他说

　　“何须送别，你我终会相见。”

　　老师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瘦削，但他的影子却拉的很长。夕阳显露出老师的瘦小，却也给了老师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东宫外面的树满满变得繁茂，宋承麟发觉今日的太子殿下上课时走神的次数比平日多了数次。

　　他已经做伴读做三月有余，对这东宫布局也了解了不少。他知道，太子殿下养在东宫角落中的狸花猫生了。

　　果然下了课太子殿下悄悄带着他去看那狸花猫。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孤悄悄喂养了好久。”

　　李旭乾悄悄扒开草丛，里头是一窝初生的小猫。

　　皇后娘娘不允许东宫中饲养来路不明的狸奴，在李旭乾还更小的时候他偷偷养过野猫，可在不久之后皇后娘娘就用波斯猫将那野猫换了去。太子殿下抗议无效，在绝食两天之后皇后娘娘告诉他那野猫已经被送出宫。

　　无处可寻

　　“孤后来找了好久好久，都不见其踪影，直到前段时间它伤痕累累的躺在这里，孤一眼就认出它来了。”

　　宋承麟静静的看着那些小猫，强制压下想摸摸的手。

　　“你看，孤这儿有道抓痕，看见了吗？是孤第一次见它时为它上药时留下的。”

　　太子殿下把手举到他面前，那手白皙，但若是细细观看就能找到一道浅浅的疤痕。

　　宋承麟点点头，又紧紧盯着那窝小猫。小猫刚刚长出柔软的小毛，像一个团子一样窝在一处，可爱极了。

　　看着目不转睛的宋承麟，太子殿下内心有些得意。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尚书府的马车行走在京城正街上，京城的正街上商铺众多。百姓们在这里进行交易，这里大概也是整个大魏最为繁华之地。

　　若是有谁盯着马车看一看，就会发现一双兴奋的眼睛。

　　宋承麟看着马车上的太子，有些无奈。

　　“我等会儿和你一起出宫，就当给你看猫的报答。”太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宋承麟开口拒绝。

　　“殿下，我其实并不……”

　　“好了，你的马车在哪里。”太子殿下眼中的期待不容拒绝。

　　鬼迷心窍般，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太子殿下身上穿着寻常衣物，可还是看得出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宋承麟懂太子，太子长于泼富贵中，自然对民间十分好奇。当今圣上在是太子时也常常潜入民间调查民情。太子殿下崇拜自己的父皇，所以效仿也无可厚非。

　　道理他都懂。

　　可为什么要他宋承麟来承担风险。

　　他不敢让太子独自在城中，于是他就顺着太子说的叫车夫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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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承麟：我真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