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端》在下平平无奇人

3、京郊

　　过完年，宋承麟就该进东宫里了。

　　宫里过年的装点撤得早，他随着父亲从承天门进宫时便觉得这皇宫里没有什么过节气氛。在到东宫前时恰好碰见了孟丞相和孟公子，两家政见并不相同，虽都是文官也都是科举入仕，但孟丞相遵从彻底的儒教，而宋怀时尊崇法治天下。

　　但好在大方向是相同的，虽然时有口角，但两家私底下的关系还挺好，连带着宋承麟和孟钦礼的关系也不错。

　　宋怀时现在担任尚书令，正二品的大员，虽然官职没有丞相高，但毕竟有实权。他与孟丞相打了招呼以后便聊起近日北漠的战争，北漠与大魏朝不和依旧，现在是柳家嫡次子在那里驻守。

　　宋承麟和孟钦礼这边就显得放松很多，他们聊着些太学中的旧事，又惋惜着以后不能常常与同窗相聚。

　　作为太子的伴读，在宫外头就代表着太子，要是常常与官员的亲眷在私下结交可能会牵连到太子。

　　这是父亲一早就交待好的了。

　　皇帝需要世族的支持，却又不想放任世族的权利增长，像柳家那样的世族树大招风，自然是会被寻着由头拆解。世家大族是需要谨慎的，宋家作为大魏朝有名的世家，宋怀时家教甚严。

　　正所谓千年世家，百年王朝。

　　孟家并不在世家之列，孟丞相通过科举入仕，他带着山水从西南而来，一步步走到现在，其中肯定有皇上想用他来打压世族的想法。

　　皇后娘娘当时挑选伴读时安的便是两边都交好的心思，她心思细腻，又来自世家大族，懂得是比寻常女子多。

　　她与皇上年少夫妻，走到这一步全都依靠信任是不可能的，她的母族虽是世族却并不强盛，她也一直拒绝皇上为她的父兄加官进爵，怕的就是太子殿下亲政后外戚干政。

　　皇后娘娘的生母因为种种原因死在那深宅大院里，于她而言，母族不甚亲近。

　　于是她用她的实际行动来给太子铺路。

　　相比于皇宫，东宫不算大，可他们一行人也走了许久才到太子的正殿。

　　刚走到门口，便有小黄门来传话。

　　原来今日皇上也在这里，在殿内检查太子殿下的功课。

　　他们在殿外等待着皇上离开，皇上出来的时候他们一齐跪地行礼，皇上并未将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

　　小黄门刚刚通传让丞相和尚书令事毕之后入宫议事。

　　大魏朝尚黑，看着黑色的龙袍消失，李旭乾松了一口气。他慢慢抬起头，坐回主位上，看着眼前被夸赞的功课，心里闪过几分骄傲。

　　不过他马上压下嘴角。

　　父皇常说戒骄戒躁，可他就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为君者，喜怒不显”

　　看着眼前跪拜他的一行人，他终究是感觉脸热，幸好尚书令和丞相在谢恩之后就立马离开了。

　　孟钦礼相貌平平，可宋承麟不一样，太子觉着他看着没有孟钦礼稳重，那一双狐狸眼他看着不顺眼。

　　长的这么好看做什么，一点也不像男人。

　　太子殿下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长的也很好看，宫里很少有人拍他马屁。

　　看着眼前安静喝茶的孟钦礼盒宋承麟，他觉着有些无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提议让他们带自己出宫去。

　　出宫当然好，他已经好久没出宫。父皇说他玩心大，平日里不放他出宫。这好不容易来了玩伴，当然得出宫耍耍。

　　“我们出宫吧”太子开了金口

　　听到这句话，孟钦礼瞳孔地震。他比太子殿下大了两岁，父亲叮嘱他要时常关心太子殿下。

　　可这，看着太子脸上的期待，他不忍心拒绝，只能乞求的看着宋承麟。

　　宋承麟接收到信号想要开口，可太子殿下比他更快

　　“前些日子孤被罚过，已经好久没出宫，唉，好不容易今天告了假。”李旭乾的眼里带上了失望，他早知道这两人不愿意带自己出宫。

　　宋承麟欲言又止，只能把头偏过去，任由太子去说服孟钦礼。

　　“那就出去？”孟钦礼想扇自己

　　出了承天门孟钦礼就极其后悔自己怎么惹了个大麻烦，不过没有后悔药，他在心中暗想太子想要骑马，带他去京郊的猎场便好。

　　孟钦礼看了看眼前的太子殿下。

　　李旭乾还是身着黑衣，腰间还是系着玉佩，他眼睛往窗外望着，微微眯起，感觉适从舒服。

　　“孤想要那个。”李旭乾眼睛一亮

　　宋承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发觉是糖人，他本想差人去买，却发现今日他与孟钦礼都没带仆人。

　　当他烦恼的时候他发现李旭乾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糖人，还缺了一小块。

　　“是太子殿下的暗卫，缺的那块是试毒用了。”孟钦礼在一旁淡淡开口。

　　太子殿下的暗卫是皇上亲自拨的，每天都不离太子身旁。

　　马车行至半路，孟钦礼却先离开。

　　丞相夫人近来身体不大好，孟钦礼常常侍奉左右，这次是丞相府的老仆来传的话，孟钦礼只得连连致歉然后离开。

　　宋承麟想到自己母亲前些日子去探望丞相夫人以后忧愁的神色，莫名感觉事情会变差。

　　直到看着融化了的糖稀有一小块沾到了太子殿下的袖口，宋承麟才发现太子一直都没吃多少糖人。

　　他朝太子温和的笑了笑告诉对方猎场可以换衣服。

　　“你刚刚在想什么，宋承麟。”

　　对上太子殿下犹如墨潭的双眼，宋承麟竟然罕见的有些慌乱。

　　“太子殿下，我只是在发呆。”宋承麟温和说道

　　“为什么，是因为孤没你好看？”李旭乾疑惑的询问“还是因为和孤在一起太过于无聊。”

　　李旭乾有一双承自母亲的桃花眼，他父皇一直都不喜欢他的眼睛，总是觉得这眼睛太过于温和。

　　看着太子殿下，宋承麟很疑惑为何他会这样想。

　　“殿下是天人之姿，容颜如玉，我自然不能与殿下相比。”宋承麟垂下眼眸。

　　他在别人面前可从来不翘尾巴，更何况这是太子殿下。

　　“殿下，猎场人多口杂，您还是改下自称为我比较好”

　　猎场确实是近来京城中达官贵人常来的地方，虽然太子殿下久居深宫，没多少人认得，但要是在这里被别有用心之人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孤知道了。”李旭乾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极其不满意。

　　……

　　宋承麟暗道小屁孩真是难搞

　　李旭乾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为他牵着马的马夫，他看着远处的树林，想要过去却被宋承麟拒绝。

　　“公子若是想要打猎的话去北边比较好，南边不太安全。”

　　李旭乾眼里闪过不快，想着等马夫放手就没人能管他了。

　　“公子，老爷很担心您。”

　　宋承麟骑在另一匹马上说。

　　有人递来弓箭，李旭乾不情愿的接过了。被看透的感觉十分不好，尤其是被宋承麟看透，让他有股挫败感。

　　京郊猎场的猎物都是人为放置的，李旭乾猎到不少，听着宋承麟对他的奉承，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没有什么成就感。

　　他去年老早就期待着秋猎，可是母后告诉他他年纪太小非不让他去，他求了父皇好久父皇也没答应。

　　“今年的秋猎，太子殿下一定是头名。”

　　在回去的马车上宋承麟对李旭乾说道。

　　“现在还早着呢。”李旭乾的眼睛紧盯着外头枝头上的一只鸟。

　　那只鸟的翎毛动了动，在日光下像散发着光芒。

　　“我要那只鸟。”

　　“嗯？那只鸟？”宋承麟有些不解，宫里要什么没有，非得要那只鸟。

　　“殿下，或许鸟更适合待在这里。”宋承麟劝道

　　李旭乾瞥了眼宋承麟，又重复了一遍。

　　“孤要那只鸟，无论合不合适。”

　　他向来不喜欢说话说两遍，在他看来，他要这鸟儿，又不是叫宋承麟爬树去抓，他何必来阻拦自己。

　　宋承麟愣住了，他怔怔的看着那只鸟儿被暗卫捉住放在笼子里。他知道这鸟儿养不长，少时他见过家中其他表兄将这只鸟放在笼子中养，不过一日，鸟儿便死去了。

　　鸟儿是自己撞死的，宋承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精美的鸟笼。

　　“孤会给它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它的福气。”

　　当听见李旭乾满不在乎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承麟只能垂下头，苦涩的开口

　　“殿下说的是。”宋承麟不知道这是不是算助纣为虐，只是太子殿下确实应该试试这样的滋味。

　　侍卫把鸟笼递上马车，鸟儿似乎是晕了过去，宋承麟没敢往那边看一眼。

　　李旭乾得了新玩意却没那么高兴，他把怕鸟在马车里闷死就叫侍卫拿了出去。

　　当天晚上，这只鸟儿死在东宫的暖房里，

　　李旭乾很懊悔，他或许不该把这只鸟带回来。宋承麟说的对，鸟儿更适合在郊外，他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以及任性感到鄙夷。

　　“旭乾，你是没有办法把你想要的东西都攥在手里的。”皇后娘娘自然也知悉了这件事，于是她差人送了百鸟阁那边训导好的鹦鹉去了东宫。

　　在早膳桌上，太子殿下食不下咽，皇后娘娘想让他的宝贝儿子开心。

　　李旭乾望着香炉里升起的烟，向自己的母后道谢。

　　清晨的东宫很安静，或许说，由李旭乾做主的东宫一直很安静。他十三岁，没有侧妃，也没有正妃，甚至连其他皇子有的，连教导床事的宫女也没人给他送。

　　几个宫人站在书房门口，有人来给宋承麟上了茶。

　　今日是宋承麟第二次进宫，孟钦礼并没有一起。

　　孟钦礼期待的枯木逢春并没有出现，他本就依靠着汤药吊命的母亲在昨晚撒手人寰。

　　他要送母亲的灵柩回扬州，那是丞相夫人的故乡。

　　这一去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宋承麟甚至没来及再去一次丞相府。他的父亲母亲都去丞相府吊唁，皇上也让孟丞相在家休息几日。

　　朝中似乎因为孟丞相的沉寂开始安静。

　　在太子殿下快要赶到的时候，宋承麟收到一封信。是孟钦礼的亲笔，上面让宋承麟代自己致歉，又劝导宋承麟要多多陪伴父母。

　　毕竟世事难料，现在的宋承麟也不会想到很久以后的自己会一直活在对家人的思念中。

　　春冬交替的时节，他似乎看见东宫书房外面的树上发了新芽。

　　不知道何时，太子殿下出现在房中。

　　于是大儒开始讲课，在第一堂课结束时，宋承麟想说点什么缓和关系，毕竟那只鸟儿肯定死了。

　　但坐在对面的太子殿下先开了口。

　　“昨日那只鸟死了，孤错的很离谱。”顿了一下，他又开口“我昨日应该听你的。”

　　语气懊悔至极

　　宋承麟认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太子殿下从些方面来说，确实算得上心性纯良，皇上与皇后将他培养的很好。

　　只是他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后悔成这个样子。

　　宋承麟其实很不习惯作为引导者，他在家里一向都是被引导的人。无论是父亲母亲亦或是大哥，他们都把宋承麟当做稚子般疼爱。

　　他一直以为在天家长大太子殿下会比他成熟更多。

　　可现在，他意识到才比他小一岁的太子殿下似乎比他单纯很多，但也只是在这个方面来说。

　　“太子殿下日后便会不再犯这样的错。”于是宋承麟回答

　　这像是对李旭乾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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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承麟：家人们谁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