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执棋者 ...
-
“舟哥哥！！”
灾无见状，手中“无难刃”聚起，飞身上前援护。天水碧用青绫缚住他，疾疾倒退。
“疯了不成？以她灵虚境的修为，你上去只是白白送死！”
灾无神色狰狞，不停挣扎叫嚷道：“她敢伤舟哥哥！我要去杀了那个贱人！！”
万千剑意勾织出的落英剑阵杀气凛然，孤行舟处于剑阵中心，阵中犹如狂风飞沙的锋锐剑意刺得他肌肤生疼。剑阵轻易便破了他的护身法阵，若非他仙尸之躯金身不灭，此刻怕是已然成为一滩血雾。
他心中忽地灵光一现，心生感悟，忆起天衍宗传承功法，《大衍离神诀》。
自他得到功法后仔细研读多日，一直停留在表意之上，许久不得真意。今日一战，生死之际，悟出只言片语。
道虚，用之不盈。渊远，似万物之宗；无相，似长存不灭。
此法不通，何不逆反而行以求变法？大道深远无形，既为万物根源，又无时无刻存在于天地。
他法即为我法！
孤行舟心境澄明，手上结印运转《大衍离神诀》，灵海之中那尊煞气腾腾的修罗法相蓦然睁眼，由端坐灵台缓缓起身，滔天血气奔涌而出，浸染整片灵海。
灵海之上一轮血月升空，血海汹涌。
《大衍离神诀》终于突破，进入“见微”境界。与此同时，他感知到体内桎梏许久的无形障壁松动，正是突破至灵虚境的契机！
他压制住瓶颈，将灵海之中暴动的血海引出，顿时煞气四散逃逸，充斥天地！
剑阵内的落英剑意受这股杀意影响，逐渐不受控制，乱相频生。孤行舟敛神，以心念操纵灵海煞气。顿时，剑阵中万千剑意被血气浸染，纷纷倒戈。
剑阵溃败皆在一念之间！
林夫人被剑阵反噬，浑身灵气乱窜，摇摇欲坠。
她蹙眉捂住胸口，嘴角溢出血丝，眼中的决绝之意却是丝毫不减。她不顾自身反噬，持剑向他攻来，挥剑之间毫无顾忌，似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此时孤行舟摸索到灵虚境门槛，正是灵力大盛之际。不多时，林夫人败相渐生，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
谢景曜见状悲痛欲绝，可恨自己被妖人所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流失生机。
“晚鱼，晚鱼，别再战了！！”
林夫人默不作声，持剑攻去，身上又多添数道伤口。
“林晚鱼你听见没有！别再战了！！！”
她仍是决绝挥剑，小臂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剑尖，嘀嗒洒了一地。
“林晚鱼，这是我谢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鲜血浸满剑柄，滑腻无比。林夫人手掌被一阵大力所震，“惜花剑”直接脱手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与此同时，一柄莹白骨刃刺入她的身体，在胸口绽开大片血花。
“晚鱼——！！！”
林夫人强撑着，半跪在地，却始终不肯倒下。她用手捂住伤口，血迹从指缝中不断流出，右手去摸落在一旁的剑。
孤行舟收剑，皱了皱眉。
“成败已定，为何还要以命相搏？”
林夫人顿了顿收回手，脸上无悲无喜，而后笑出声来，悲怆笑声回荡在堂中。
“罢了……输便是输了。谢家遭此灭族大难，我又岂有独活之理？”
“谢景曜你给我听好了，我柳州林氏嫡女——林晚鱼，身为谢家长夫人，多年以来操持家中大小事务，从无纰漏，也算对得起这谢家夫人的名声！”
“奈何长生路远，旧时看花灼，今朝花欲落。生当恩怨两清，死不入谢家宗祠，从此阴阳两路，九泉不见！”
她猛然拿下发间的双鱼抱珠簪，扎入心窝，一头青丝散乱飞落，跌入尘埃。
谢景曜见状，大力挣开束缚，踉跄着将她身子抱入怀中。
红木簪深深扎进心窝，浸湿了鲜血后越发红艳。林夫人静静看着他，眼中一片平静。
既无爱，也无恨。
自他送出亲手磨刻的木簪后，她一头青丝便用木簪高高绾起，终年不变。披散的乌发一如他初见的那样，纵使年华不再，也依旧明媚动人。只是其中生出许多白发，藏在层层叠叠的发里。
那是她活祭了半生修为的代价。
谢景曜突然紧紧抱住她，失声哽咽。
她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血沫从她嘴角不断溢出，终是没有说出口。林夫人缓缓闭眼，“惜花剑”剑光黯淡，沦为无灵凡铁。
孤行舟看着这幕，心中无喜无悲。
他淡淡吩咐道：“将林夫人遗身好生收殓，送至林家。”
谢景曜死死抱住不动，赤红着双目怒视他们。
孤行舟一脚踹翻他。
“如今后悔了？你这副德行，的确配不上‘惜花剑’。”
“不过是当年谢家旁支势大，你继任家主之位不稳。林家家世显赫，若是能娶回家主之女，谢家家主之位谁还敢觊觎？”
孤行舟俯身看他，脸上似笑非笑。
“是与不是？”
谢景曜一时间面如死灰。
“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他看向一旁安静睡去的林夫人，凄凉笑着。
“晚鱼…我来寻你了……别走得太急…”
谢景曜捡起身旁灵光已失的“惜花剑”，闭上眼，剑光过后，脑中一片空白，他唯独记起多年前那日在南塘诗会上的惊鸿一面。
“二公子，旁系那支昨日又在老爷子面前试探下任家主之选了，您可得快些娶回一位柳州的世家淑女，得到族中支持啊……今日南塘诗会各大世家子弟都到场了，正是好时机！”
伴读书童在他耳边悄声说着。谢景曜心中一阵烦躁，目光在各家子弟身上随意扫过，陡然一顿。
那人一身鹅黄衣裙立于暮光下，犹如清水芙蓉，眉眼间温柔至极，正细细打量身前一枝开得雪白的晚香玉。
他心中忽然宁静下来。
“……那人是谁？”
“唉，二公子这你都不知啊……名扬柳州‘惜花剑’总听说过吧，那位就是林家家主之女，林晚鱼！”
谢景曜仔细回味这个名字，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容。
“……林晚鱼？倒是个好名字。”
……
孤行舟看着二人倒在一处的身影，转身离去。
“故祭，剩下的人都处理掉。”
话音刚落，被几人围在其中的“谢可姝”突然暴起，冷白刃光闪过，堂中剩余几名谢家族人瞬时人头落地。
“她”擦拭掉短匕上的血渍，一阵骨头错位的声响后，身形逐渐拔高成男子的模样。
故祭躬身说道：“主子，嫡系族人皆已伏诛。”
一旁灾无不怀好意笑道。
“紫微使还真是一条听话的良犬……舟哥哥怎么唤他都是姓氏，从没叫过阿无的名字……”
孤行舟并不理会他，径直飞出山水厅，外头数百门下弟子看到他孤身而出皆惊惧万分。
“挡路者，死！”
话音用灵力加持过，如洪钟一般响亮，传出数里。众人看谢家已败，有人开始怯战，四下逃窜。
他抬手间击退几位为数不多仍奋起抵抗的弟子，一路杀至一角阵石面前。剑光劈在阵石上，四分五裂，谢家天穹之上巨大的防御阵法顷刻间撕裂一道口子。
阵法外围，八百教众如同黑云压城，浩浩荡荡，顺着裂口攻进谢家，开启血腥屠杀。
孔雀使身处别苑，远远望着阵法溃散，心知大事已成，正要撤走。
“姐姐……你见到我娘亲了吗？”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叫得她心头一颤。
她回过头去，只见粉雕玉琢的雪团子正拉着她一角黑纱衣裙，纯真的眸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孔雀使耐心问道：“你娘亲是谁？”
小童揪了揪头上的发髻，说话磕磕巴巴。
“娘亲叫鱼鱼…但是她好像不喜欢君君……”说完委屈得瘪了嘴，眼泪汪汪。
苍溟教众已攻入谢家，他的娘亲也早已长眠此地，又从何处寻呢？
孔雀使见他惹人怜爱的模样像极了弟弟，顿时心下一软。她蹲下身说道：“君君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她也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被这小童唤的一声“姐姐”想起那个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的人，竟答应下来。
小童听了，破涕为笑，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儿。他上前牵住她的手，兴高采烈道：“姐姐带君君去找娘亲咯……”
静谧的柳江流淌在月色之下，江面上湖水波光粼粼，在血色的浸染下流露出不祥意味。谢家宅邸门前挂着的彩灯溅上几许血滴，寓示着不祥的悲情。
天光大亮。
“咚——咚——咚——！！五更鸡鸣，日旦已至！”
打更的更夫一路打着响锣走街串巷。走至谢家宅邸门前时，他怪异发现今日谢家大门虚掩着，就连平日里采买的丫鬟家仆都未见着。
更夫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顺着门缝偷瞄宅内，惊异发觉谢家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地面都清扫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柳州第一世家灭族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中陆各大世家风声鹤唳。
谢家举族被灭，族中宝库内数百年底蕴却一样不差，分明是仇杀。各大世家似乎对背后凶手心知肚明，纷纷保持缄默。
天衍宗内，李客衣指尖拈了枚白子，轻轻敲在棋盘上，似是在思考下一步棋该落于何处。
棋盘中，白子被黑子围杀殆尽，险象环生，陷入死局。
“吾输了。”
棋案对面空无一人，此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未必。”
说罢，他手中的白子被未知力量执起，稳稳落在局中，生生闯出一条生路，逆转棋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善败者不亡，不亡则终有胜。”
李客衣恭敬道：“弟子受教。”
这时，宋音尘从殿外进来，步履匆匆。
“师尊。”
李客衣琢磨着棋盘中的残局，问道：“何事惊慌？”
“据外出弟子回禀，柳州谢家昨夜尽数灭族，只有谢师弟旁系一脉免于祸难，外面皆传……是苍溟教所为。”
“吾已知晓。”
李客衣见他不动，又问道：“还有何事？”
宋音尘拱手道：“自秘境回归后，顾师弟已有数日未归，音讯全无……师尊是否要派出宗门弟子寻找师弟？”
“不必，他做完事自会回来。”
宋音尘见他漠然的态度，有些心焦。
李客衣打断他：“去吧。”
见他离开后，李客衣无奈地摇摇头，话音间有些戏谑。
“呵呵……他倒是关心我这位徒弟。”
许久之后棋案对面传来一声轻叹。
这时，天际风云变幻，金光照耀九霄，震撼天地，中□□州之人抬首可见这股浩然天威。
天衍宗内各峰弟子被这异象所惊，一阵喧闹。
“是何人在此突破？”
“竟能引发天地异象？！此人天资千古一绝，怕是要超过宋师兄了！”
“是问剑峰无念苑的方向！”
李客衣心念一动，化为一道金色剑气向无念苑飞去。
无念苑中，吟雪盘腿而坐，宝相庄严。灵海之中，那滴帝血彻底炼化，融入灵脉。他窦然睁眼，缓缓抬首看向天穹，眼中一道金光闪过。
万里青天之上，一道夺目光芒落下，笼罩整片竹屋，吟雪受这股光芒接引，向上飞去。
苑外赶来的弟子见状，惊呼出声。
“是吟雪师兄？这是要白日飞升了？！”
只见天穹之上凭空出现三千神佛，祂们形态各异，似是来自不同的种族国度，都阖着双目端坐于天穹之上，周身散发出耀眼金光。宏大的诵经声响彻云霄，金色念力从祂们身上不断剥离，汇成千百缕光芒，融入吟雪身体。
赶来的弟子被诵经之声所感，皆席地而座自发进入冥想。一时间，问剑峰上坐满了弟子。
中□□州强者皆看向天衍宗上方，想探寻这是异象根源。
“这究竟是何人突破所引发的异象？竟能引来诸天神佛为之护道！？”
“如此浩瀚念力，怕是只有身负累世功德之人才能引发异象，他莫不是哪位上古隐世真仙！？”
“天衍宗的方向……莫非是李客衣迈出了那一步？不，不可能！”
中州皇宫内，巨大的神机晷盘飞速运转着，不断演算万象。漆黑天幕上繁星变化莫测，最终点亮在北上天幕，璀璨夺目。
国师心中猛然一震。
“荧惑守心，天将大乱矣！”
西疆一处古剎内，沉寂数百年的古佛受这股念力影响，缓缓睁开了眼，尘灰簌簌从他眉睫间落下。
“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唉……”说完，他又缓缓阖眼，归于沉寂。
南荒某处禁区之内，一道摄人神识贯穿苍穹，遥遥飞向中陆。低哑声音在禁区深处想起，惊动无数恐怖生物，他喃喃道。
“是他？怎么可能……”
李客衣赶来，在问剑峰山头布下数道阵法，隔绝数股势力的窥探。
吟雪衣袂飘飘，立于满天神佛之中，犹如万仙之主。他浑身气息暴涨，修为一路攀升，直至灵虚境初期才堪堪停下。眉宇间威严气息更甚，满天神佛窦然消散。
他缓缓落地，看向李客衣，拱手道：“多谢剑宗护法。”
李客衣微微颔首笑道：“连跃两阶，这等天资还自古未有。”
吟雪负手而立，与圣人境的剑宗相比气势竟丝毫不输。
他微笑道：“剑宗谬赞。只是……我还得去寻一人。”话音刚落，无念苑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弟子顾星洲拜见师尊！”
那人一身绶带云纹袍，声音隐含笑意，明艳双眸在天光之下水色盈盈。
“阿雪，久违了。”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执棋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