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承古

2、豆蔻

　　孙允之第一次见到柳顾君，是在他二十五岁那年。

　　有人闯进了他的院子，目光灼灼，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阁下准备要看到什么时候？”

　　“咦？”

　　身后的人似乎是有些惊讶，可这一声也引得孙允之也心中一愣。

　　他站起来，将手中的长刀收回鞘中，转过身，看到一个小姑娘，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趴在他书房的房顶上，下巴抵着屋脊，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四目相对，小姑娘愣了愣，然后像是心虚了一般，又将脑袋往下缩了缩，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屋脊上面。

　　漫天的星辰映在她眼中，只有未经世事的孩子才会有一双如此纯澈清明的眼睛。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小姑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藏不住声音里的稚嫩。

　　她咧开嘴嘿嘿一笑，眉眼弯弯，令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孙允之无奈叹了口气：“从你进到我的院子开始。”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头却已有千思万绪。

　　他的院子在孙宅中间靠东边的位置，想要在这样月明星稀的夜晚来到这里而不惊动一个守卫，想来这小丫头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她看起来却并没有恶意，也不知是有什么目的。

　　“这么早！”小姑娘愣了愣，而后像是出于习惯性的嘟了嘟嘴，“那你不早喊我，我还觉得我挺厉害喱。”

　　她不再躲着，直起身子，盘腿坐在了屋顶上。孙允之这才看清她的后腰处，还悬了一对成年人小臂长的兵刃，刃在鞘中，看着像是短刀。

　　“确实很厉害。”孙允之说出这句话后，只觉得自己这副语气，倒像是在哄孩子。

　　“只是不知阁下为何要深夜到访？”

　　“那还不是因为白天进不来么。”小姑娘嘟囔着嘴自言自语了一句。

　　“什么？”

　　“啊呃……”她眨了眨眼，“我听别人说，青州孙家有全天下最好的锻刀师，所以我特地想来拜访一下。”

　　“但是白天我到的时候，守门的人跟我说，需要一个叫……拜帖，的东西，否则不能进门。”

　　“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拜帖只能是孙家人给，可我又不认识什么孙家人，自然也拿不到拜帖，只能晚上来碰碰运气。”

　　“你一路进来，没遇到什么人？”孙允之问。

　　“嗯……”女孩低头沉吟片刻。

　　“有见到。”她说，“但路上巡查的侍卫不好惊动，其他院子外头里头多多少少都站了几个人，我怕被发现了打不过会被赶出去，我又不想伤人。只有你这里就你一个人，所以我就来啦。”

　　理不直气也壮，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是孙允之对柳顾君的第一印象。

　　他想，这大概是一颗不知道从哪个武林大家族里跑出来的掌上明珠。

　　单纯，任性，不谙世事。

　　“那你找到那位，传说中的，全天下最好的锻刀师了吗？”

　　“好像没有。”女孩摇了摇头，忽然又盯着孙允之笑了起来。

　　“但我找到你了呀！”

　　“你可以帮我锻一对刀吗？”

　　孙允之仰头看她，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无理的请求，他并不反感。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位，全天下最好的锻刀师。”

　　“骗人！”女孩打断了他，“我能看的出来，你刚刚看着手中那把长刀的眼神。”

　　“我师父以前也经常露出这种眼神，她嗜刀如命。”

　　孙允之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你师父？”他问，“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我从君山来。”

　　君山是位于琼州和许州之间的一座有名的荒山，史书上记载，此山共有七脉，自三脉往后每隔一脉景致皆有不同。而世人的了解也仅于此，因为从来没有人等翻越过其第四山脉。

　　“君山中竟有如此高手。”孙允之道，“若是有机会，不知是否有幸能拜访一二。”

　　“恐怕是不行。”女孩摇了摇头，“我师父已经去世了。”

　　“她去世前让我下山来，我就来了。”

　　“抱歉。”孙允之道。

　　“不用抱歉，你就给我锻两把刀呗。”小姑娘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而且我有钱，我师父留给我不少呢，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的！”

　　“这与价钱无关。”孙允之摇头，“我不能帮你锻刀，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引荐孙家最好的锻刀师。”

　　“我不要，我就要你。”女孩的声音十分笃定，“你就是最好的锻刀师。”

　　孙允之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哼。”女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生气了。”

　　孙允之没想到她生气也能生的如此“直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夜寒露重，姑娘远来是客，屋顶上也不安全，不如下来进入喝杯暖茶。”

　　“你不给我锻刀，我不下去。”女孩站了起来，一张娃娃脸上好像是写了“不高兴”三个大字。

　　“我走了。”

　　她说着转过身，后腰处的那对短刀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在月光的映照下，刀鞘上还泛出莹莹的蓝光，十分好看。

　　“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孙允之上前一步抢在她离开前问道。

　　女孩身形一顿，转过身，伸出一根手指将右眼下眼皮往下拉了拉，吐着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哼，我才不告诉你。”

　　言罢，她纵身一跃，碧蓝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孙允之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愣了许久，直到有小厮进来说听到这里有动静，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事。”

　　他嘴角含笑，尽管他速来和善，但孙府的侍从们很少会见到自家这位三老爷露出如此明显的愉悦的表情。

　　“只是有只小猫来做客。”

　　“猫？”侍从们面面相觑。

　　“嗯，一只小奶猫，应该就是出来玩儿的，看到我这里没吃的就走了。”孙允之道，“不用特地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