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稔樹下》星空下的粒粒子

46、三稔鯽魚湯（二）

　　仅仅只有三稔当然是不足够的，因此牧远让合作渔船又送了些食材过来，其中就包括八条野生的大白鲫。

　　每年的八到十二月，正是鲫鱼最肥美的时候。

　　鱼是越小越鲜，鲫鱼就是鲜中之鲜，古时候就有“一勺清汤胜万钱”的说法。

　　牧远让人把鲫鱼放在淘米水里养了一个小时，等他把三稔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处理那些鱼。

　　首先的第一步，就是放血，如果鲫鱼肉中带血，那么做出来的鱼汤无论是放多少的料酒，都有一种淡淡的腥味。

　　反之，如果放过血，鲫鱼的肉都会更加白嫩几分，腥味也会完全去除干净。

　　放鲫鱼血，需要用剪刀从鲫鱼身子和连接处剪短，然后刺入鱼的心脏，再把鱼放入水中，水盆里面的水会迅速变红，血也会慢慢流尽。

　　这一部考验的是厨师对鲫鱼内部结构的了解，刺得浅了刺不中心脏，血放不干净，刺得深了容易划破鱼胆，那这一盆子鱼汤就都没法喝了。

　　余晖爱吃鱼，牧远平常也不少做，因此熟悉这个工作，也就亲自操刀，很快所有的鱼都处理干净。

　　接着，他用筷子从鱼的嘴巴里穿进去，开始去除鱼鳞和鱼的内脏。

　　第三步，这也是很多家庭做鱼的时候忽略的一步，那就是去腥线。鲫鱼的泥腥味，都在左右两边的两根白筋里，如果去掉，能够大大去腥。牧远用刀在鱼鳃向后处切了一刀，鱼尾也切了一下，把那根筋两头切断，然后他找到了一个小白点，用刀背轻轻拍打鱼背，把那条线抽出来，随后翻面同样操作。

　　第四步，就是去鱼皮，牧远用一根筷子插入鱼背，穿过鱼肚，鱼皮带了韧劲儿，迅速被扒了下来。

　　随后就需要把鱼骨和肉进行分离。

　　余晖在外面呆着无聊，走进厨房时正好赶上牧远准备给鲫鱼片肉，他看到那一条条有手臂大小的鲫鱼，惊讶问牧远：“这么多？”

　　牧远道：“我怕你待会吃不停，不够呢。”

　　说完牧远摸了摸鱼身，找准了位置，刀尖从鱼尾进入顺着鲫鱼的脊椎骨往内切，然后再沿着鱼的身体往前滑动，取下两片鱼肉。

　　随后牧远又沿着那两片肉弧形下刀，慢慢把鱼的大刺片了下来。

　　他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贴着鱼骨划过，最后片下了一片无皮鱼肉。

　　那把刀在牧远的手里特别听话，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又快又准。

　　虽然这鱼不小，但奈何牧远刀功好，切下来的肉片特别薄，几乎是透明的。

　　余晖看得目瞪口呆：“这样就好了吗？”

　　牧远道：“现在还没结束。鱼身上还有一些小刺。”

　　他用手感受了一下鱼的小刺位置，斜着下刀，切下几处小小的三棱形的肉条。很快几片小刺也被取下。他的手法精准，彷佛在给鱼的身体做着手术，不多时一条鱼就处理完成。

　　牧远的动作很快，再去处理掉剩下的鱼。

　　他非常熟练，很快把所有的鱼都骨肉分离。

　　处理完的鱼片堆成了一堆，鱼肉是透明色，带着一点淡淡的青白，看起来干净极了。

　　余晖看着都怕他划伤了手，直到看到他处理完最后一条，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一旁感慨：“你这刀功，不去做专业厨子真的浪费了？”

　　牧远说：“上次我煮咖啡拉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

　　余晖听了他的话，挠挠头讪笑。

　　牧远说：“如果是吃鱼生，这些鲫鱼片简单处理就可以吃了，不过现在是做鲫鱼汤，所以这些鱼片还要进行简单的腌制和上浆，否则这么薄的鱼片，一入锅就会碎掉了。”

　　说完以后他就取了少许生粉加上一点点的料酒，把鱼肉片腌制上。

　　牧远修长的的手指向着一个方向旋转，不停搅拌，很快鲫鱼片就变得粘稠，更有韧劲儿，也更为透明。

　　牧远把肉片放于手心，手心向下，那肉片就被黏在手心里，完全不掉。

　　余晖看他切好了鱼片，这才转身出去。

　　牧远和帮厨在厨房，很快就把其他的菜品全部准备好。

　　牧远烧了点菜籽油，又加入了一点点猪油，他把之前的鱼骨和鱼尾倒入锅里煎着，等鱼骨被煎到微黄倒入开水和姜片，大火熬煮。

　　民间早就有一种说法，千滚的豆腐，万滚的鱼，鱼骨和鱼尾大火熬得越久，味道就越浓。

　　不多时，一锅汤就翻滚着，变成了诱人的奶白色，像是润滑的牛奶，却发出阵阵诱人的鱼香。

　　鱼汤讲究慢熬，左右时间还早，牧远把食材准备好，上锅开始炖，交代帮厨看着点火候，他之后再来起锅。

　　差不多熬了半个多小时，味道就完全融入了汤里，浓白的鲫鱼汤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

　　牧远用细筛把鱼骨和鱼刺还有杂质全部都筛了出去，只留下了纯粹的汤汁。

　　随后牧远又放入了三稔、豆腐和刺破的鱼鳔煮了一会。

　　很多人做鱼都不吃鱼鳔，鱼贩子也会把鱼鳔取出来单独售卖。

　　可是其实，鱼鳔里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还是一味中药，可以起到滋补的效果。

　　大量的鱼鳔在汤里炖煮，能够让让鱼汤迅速变得粘稠，还会增鲜。

　　而酸爽的三稔则把鱼鳔的腻给解了。

　　最后就是把之前腌制上浆的鲫鱼肉片放了进去。薄薄的肉片落入了锅中，飞快卷起，只用了几秒就熟了。

　　牧远熟练地加入盐和胡椒粉，汤可以出锅了。

　　除了余晖，夜未棠也被叫来了，两人都已经在后院玻璃房排排坐好，就等着开饭。

　　牧远把鱼汤盛入一个下面空着的汤盆，然后在下方点了几根小蜡烛，提供一些微微的热源，这样既不会让汤一直过热，鱼片变老，也不会让汤变凉。

　　厨房传出的香味，远远的就能闻到。

　　服务员帮忙端着汤过去，余晖已经心急道：“快快，给我盛一碗鲫鱼汤尝尝。”

　　牧远走到餐桌旁，低头用修长的手指端起汤碗帮他们分着三稔鲫鱼汤。

　　他盛好的第一碗汤就小心翼翼端着，放在余晖的面前。

　　由于牧远做得分量足，每人分了一碗以后，还剩下多半盆。

　　低头看去，面前汤碗精致，里面的鱼汤冒着丝丝热气，汤色特别浓白。

　　“尝尝吧，看看今年做得怎么样。”牧远笑着递给余晖一个小汤勺。

　　薄薄的白玉勺在晶莹剔透的鱼片中翻搅片刻，奶白色的汤汁浓稠到挂勺，每一滴里都蕴含了味道，余晖舀起一勺，慢慢凑到唇边。

　　浓稠的汤汁，伴着薄薄的鱼片和滑嫩的豆腐，所有材料混合在一起，所有的味道浑然一体，变成了无与伦比的酸爽鲜香。

　　“好吃吗？”牧远也拿了个小勺子，伸过去尝了一口，自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鲫鱼汤被熬了很久，又加入了鱼鳔，勺子搅动着，有一种天然的浓稠感，看起来就让人食欲满满。

　　离得这么近，还可以闻到鱼香味，那点鲜完全被融在了汤汁里。

　　用汤勺舀了一勺，入嘴的时候，鱼汤还是温的，一点点的胡椒提供了淡淡的热辣。

　　野生鲫鱼的鲜味比平时常吃的黑鱼都要更浓，调配三稔得正好，毫不油腻。

　　鲫鱼汤之前过滤过，肉片也是完全无刺的，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刺扎到。

　　这汤喝起来口感温润，满嘴里都是沁人心脾的鱼香味，无比舒服又回味无穷。

　　余晖连着喝了几口汤，随后他又吃了好几片鱼肉，白白的肉片特别嫩，到了嘴里就化了。

　　“太好吃了，呜呜呜，治愈了社畜一周的工作压力。”夜未棠作为三人中著名的汤王，已经捧着碗开启第二碗，“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牧远说：“做食物，首先要考虑，美食是给人享用的，烹饪是一种人们表达爱意和善意的方式，用心就能好吃。”

　　难得牧远有如此正经八百的时候。他这句话特别简单，可是很多的厨师，却是做不到的。一旦是把厨师当做了一种工作，面对着一盘一盘的菜，流水一样的席，做的食物，就容易没了灵魂。

　　父母给子女做的菜，包含了关爱和期待。

　　情侣或者爱人给对方做的菜，有着甜蜜和爱情。

　　每个舌头上的味蕾似乎都唤醒过来，只觉得滋补好吃，而且这道汤还占了一个暖字，喝上几口，浑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

　　余晖忽然心有感触，点着头道：“我也觉出来，饭菜里面有满满的爱意。”

　　夜未棠猝不及防地被塞满满一口狗粮。

　　行吧行吧，端着碗默默转移身体方向，汤很好喝，不能远离。

　　没多久，夕阳西下，夜未棠放下喝了三碗汤的碗走去把玻璃房的小灯泡打开，回头发现小灯泡照射出来的光特别朦胧，而玻璃房里的另外两人，笼罩在朦胧当中。

　　她默默地把这甜蜜地空间留给二人，轻声地转身走进咖啡厅。

　　牧远侧过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余晖。

　　余晖蓦地笑了。

　　两人四目相望，一如既往。

　　“亲一个？”

　　“来。”余晖亲吻了一下爱人的唇角。

　　牧远的手搭在他的腰上，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