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阕》牧夕槿

3、『逝』

　　翌日清晨。
　　布莱德皇兄带了众舞伎来我房里，说是邀我去观排练《樱袂舞》。各舞伎们都穿上了绯色的衣衫，红妆潋滟，宛若昨夜星辰下的樱花。
　　“樱花开了罢。让舞伎们去庭院里排练罢，绯樱红颜相衬，亦符了这曲名。”我咳嗽了几声，大概是昨夜未著狐裘，受了风，染了寒疾。
　　他蹙眉，抚了抚我的额：“希尔杜，尔在作何妄语？樱花的花期尚早，这宫里的樱花怎能开？”我凝视他赤色的眸，干净而美好的眸，一时语塞。

　　樱花，还没开？

　　我向窗外望了望，庭院里依旧只有满目跳动的绿色。
　　樱花树的枝干上新缠了些夕颜花的花藤，根部的青苔在迅速地窜生着。没有庞大的绯色花簇，只是枝冠上缀了几个大点儿的花苞。
　　昨夜还茂盛的生机，随着我离开庭院后就被人硬生生扼断，留了蛛丝马迹，却更是一笔错，衬得樱花树的枝干愈发干瘦枯瘠。

　　“希尔杜，今儿个尔怎心不在焉？”布莱德皇兄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梁。
　　我失神地望着正在排舞的舞伎们，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对他微笑了一下：“只不过昨晚作了个太逼真的梦，今早还未清醒呢。”
　　布莱德皇兄并没有多怀疑，不久便领着舞伎们回殿阁去了。

　　刚过了晌午，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我慵懒地倚在睡榻上调箫音。
　　叶也灼灼，草也灼灼，亮得让人心绪聒。窗外两丛闲草逆了光，绿得黯淡，青葱的色泽宛若她枯涸的眸。
　　我仰脸望着屋顶的红梁，良久后阖了眸。
　　不思量，自难忘。

　　布莱德皇兄怒气冲冲地赶到我房里，我看见他愁锁的眸，愁锁的眉，不禁疑惑。他的神思在我面颊上游走复踌躇，最终停留在我的紫眸。
　　“希尔杜，如实回答吾，尔是不是见过莲音？”他定定地望着我，那眼神渫去了温柔，尖利得不容我说半阕妄言。
　　“皇兄为何作此问？”
　　“刚刚吾遣人察看妖孽，竟发现彼女只剩下一副空皮囊，魂灵全消。”他长叹一口气，“即使吾作如此多的防备，亦不能阻止道长说的，尔与彼女的相遇么？”

　　我恻然。昨夜樱花开似雪，只是梦而已，而那被解开的殷色缨带的束缚，成了巨大的真实。
　　我佯作不知，长声一笑：“皇兄多虑了。彼女与吾连一面之缘亦没有，更何曾释放彼之魂灵？”
　　布莱德皇兄拍了拍我的肩膀，愕然苦笑，道：“吾希望尔不是在骗吾，毕竟那牵涉到尔的命运，或苍凉或幸福，吾无法为尔做主。一切的主宰者，仍是尔，好自为之罢。”
　　“吾会保重的。”我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最后一道回廊，青衫落拓，他仍在失意。

　　数点寒鸦从月影前掠过，今日是清明，却未有霏雨。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樱花树庞大的根系一齐渗入了女子的皮肤，汲取她的血，一个花苞率先绽放出绛色的花，随即那一点绛慢慢扩散开，慢慢漂白变淡，直至成了绯色。那时，满树花开。
　　蓦然回首，屏风之后，灯火阑珊，早有一女子等候多时了。

　　“妖孽。”我轻唤她，再凝神一望，原来只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