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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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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杯子怎么碎了?”老丞相方才在喝闷酒,思绪不在席间。听到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惊地猛然抬头,裴淮思指尖下方的半弧碎片中已积了一小摊血。太子殿下在他府里受了伤,他难辞其咎。慌忙站起身,对着身旁的侍婢吆喝说:“快!快去打盆水来。找个跑得快的小丫头到库房中取最好的金创药来。再让厨房现做一碗滋阴补血的膳食,不要牲畜的内脏,殿下吃不了这些。”
姜时虞怔了怔,从袖中摸出一方绣了璟月兰的帕子,想替他按着止血,被裴淮思躲过。后者睨了她一眼,不让她碰,也不吭声。宁愿让血落在自己衣裳上,也要跟她隔开距离。
“这巷窑烧出来的瓷器不结实,轻轻磕一下就碎成好几片。赶明儿把家中的几套杯碗茶盏全数换成靛蓝釉,就是拿来砸核桃也不会开裂。”姜紊允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很想说几句风凉话。但怕累及丞相府,只得撇清干系,把错推在死物身上,让裴淮思不好发作。
“原先瞧这雪瓷莹白透光,用来做盛物的器皿赏心悦目。哪知这东西中看不中用,平白伤了人,闯了祸,往后再不敢用了。”老丞相后怕地抚了抚胸,还好这位“祖宗”只是割到了手指,若是伤在脸颊、脖颈、手腕这些地方,明日早朝,他都不知该如何向那位不怒自威的天子交代。
侍婢在用竹夹收桌上沾了血的瓷片,姜时虞怕碎渣会落到裴淮思身上,主动挪了位置,轻声提醒:“殿下当心,这细小的碎渣锋利的很,钻进眼睛恐会害您失明。您圣体金贵,出了差池,我父亲他们担当不起。不如您先到我这边站一站,等清洗完伤口上好药您再坐回去。”
裴淮思没动,也没作声。
老丞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跟裴淮思点头示意,拉着姜时虞去了老远的轩窗底下,忧心忡忡的说:“小鱼儿,你同父亲说实话。来之前,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拌嘴了?我这两日胸闷气短,眼皮跳的厉害,不像是好兆头,我担心你会出事。”
墙角的春海棠长了两丈高,几根细枝缠着藤蔓爬到了檐上,为了立住“脚跟”,藤蔓在窗框上绕了几道圈,花枝跟着垂下,在窗前铺成了一道“花幕”。
清风拂面,海棠花香萦绕在姜时虞鼻尖,她抬头看着“花幕”呆愣了片刻,执起老丞相的手,轻拍了两下,安慰道:“没拌嘴,殿下他待我很好。不用我提,他自去皇后娘娘那儿为我请了恩旨,免了我晨昏定醒的问安,只是因为心疼我早起晚歇会劳累身子。这般小意温柔的夫君放在整个雁京城的男子中,就算不排前二,也定是拔尖的。我心中有数,父亲且宽心。”
“你莫要诓我,我瞧着殿下在跟你闹脾气。”端水取药的侍婢已经折返回来了,裴淮思挽起袖子,任由她们摆弄自己的手,直至几道伤口都被包扎好,也不曾说一句话。老丞相往那边看了一眼,心中的忧思更重。到底在这世上活了好几十年,终究还是反应过来,愁眉苦脸的问:“你们方才是在我面前演戏吧?”
眼看瞒不住,姜时虞心一横,直接撒了弥天大谎:“殿下疼爱我是真的。只是父亲说起人多热闹的话,让他起了心思,在我耳边说……想跟我要个孩子。出嫁前,我听嬷嬷说,妇人分娩时,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我不怕死,却尤其怕疼。心中生了惧意,只说晚几年。殿下误以为我不愿意为他衍嗣绵延,跟自己较劲,生自己的气。待我同他说些好话,他的气自然就消了。”
“果真如此?”老丞相半信半疑,姜时虞为了佐证自己说的是真话,点头如捣蒜,伸出三根手指,佯装要起誓。做到如此地步,铁铸的心也该动摇了。见他眉头渐松,姜时虞将提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心想,总算糊弄了过去。
“唉……也怪不了殿下,他身为一国储君,肩上的担子不比你轻。你既择了他做夫君,只能事事忍让些。那些寻常百姓家,同样将绵延香火,传承子嗣看做头等大事。皇宫拘束,由不得自己的心意。他若对你体贴入微,也不枉你为他生儿育女。”
老丞相轻柔地抚了抚姜时虞的头顶,满眼歉意的说:“不是父亲狠心,是在这桩事上你实在没得选。此时,他心中有你,自然不会为难你。若你们之间生了嫌隙,东宫进了新人,你的胡闹就会变成讨伐你的利刃,届时你失心失宠,追悔莫及。要学会以退为进,让他怜惜你,这样你们的感情才能长久。”
姜时虞抿唇,垂着眼睫说:“女儿受教了。”
“待会,好好跟殿下赔礼道歉。”
“嗯。”
“我依稀听见你和紊允说要去霜园晒画,把殿下也带上,不要让他觉得被冷落了。”
“好。我们在这处也说了一会子话了,不好一直晾着殿下,该回去了。”
姜紊允受了裴淮思几记眼刀,浑身都不爽利,跟抓心挠肝一样,气的要走。方才站起来,就被回到席间的姜时虞按回了椅子里,她微微弯腰,与他窃窃私语:“多少吃一点,没怎么动筷就离席,有失礼节。殿下先是太子,而后才是我的夫君。他若有不快,我枕边风吹的再好,也保不住你。过刚易折,父亲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哥哥不管与殿下多不对付,也要顾着丞相府,适时让步,明哲保身。蝼蚁撼树不是易事,你前程似锦,犯不着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跌跟头。”
“妹妹是在关心我?”姜紊允一扫之前的阴霾,眼睛明亮,喜笑颜开的说:“思虑的如此周全,倒显得我太过意气用事了,往后我定当好好反省。”
裴淮思抬眼瞧见他们头挨着头,立时想要摔筷子跌碗,为了将他们分开,他压住怒火喊出了姜时虞的名字。
姜时虞直起身,一头雾水地回望他:“啊?”
“孤右手受伤了——”裴淮思话只说一半,手指轻敲碗肚,隐晦暗示,他需要有人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