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京（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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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雾轻薄，天空泛着淡淡的蛋壳青。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日燕王府门前的静谧却早早被辘辘的车轮声打破，惊得正在巢中酣眠的鸟雀啁啾一声，展开羽翼滑翔过王府的重檐翘角，雕梁画栋。
虽然被称为“府”，但燕王府作为一方藩王的居所，规制齐备、气势磅礴，俨然是一个小型宫殿群。
车队停下之后，领头的管事太监袖手招呼一声，将手底下的人分作数拨，兵分几路去为后院的女眷们搬抬箱笼。
“陛下吩咐的第一桩差事，可别给咱家办砸喽！”
“是！”
领了吩咐的小太监们鱼贯行走在占地广袤的殿宇间，像是一行行队列齐整的雁。
雀鸟快人一步，先于小太监到达燕王府东南角的晚香居，飞过时带起了一阵微风，将小院正屋下的檐铃敲出叮咚叮咚的细碎声响。
明间里，刚刚被丫鬟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兰嘉宁还有些犯困，睁着眼泪汪汪的杏眼坐在红木圈椅上，一边看白桃和映翠收拾行李，一边捧着一盏热水慢吞吞地啜着。
她住的晚香居本来就没多少人手，这会子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兰嘉宁索性自己提了装热水的铜壶，也懒得去翻柜子里的茶叶，直接倒了一盏白水边喝边暖手。
迷迷糊糊间听见风送叮咚，兰嘉宁歪头循声望去，不怎么意外地看见檐铃的表面凝了一层浅浅的白霜。
七月流火，气温的转变在燕州表现得尤为明显。
地处边塞的燕州是没有秋天的，夏天更是短得可怜，人们往往还没感觉到多少热意，一晃神便入了冬。
不过，兰嘉宁很快就不必体会这样的寒冷了——今日是燕王府阖府女眷启程上京的日子。
两个月前，燕王陆乘渊在夺嫡之争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荣登大宝，如今前朝已经安定得差不多了，新帝这才颁下圣旨将仍留在燕州的女眷一并接到京城的皇宫里来。
身为姬妾的兰嘉宁自然也在此行列，这也是晚香居为何一大早就这么热闹的缘由。
平时贴身服侍她的两个大丫鬟，白桃正对着库房单子最后清点箱笼里的大小物件，映翠则在盯着人将封好的箱笼往外搬。
先打包好的都是笨重的大件或者平日里不常用的物什，常用的东西都留在最后收拾。
看着住了六七年的屋子由熟悉一点点变得像最初那样空旷起来，兰嘉宁忽然生出几分光阴匆匆如流水的感觉，若是放在几年之前，她定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住进燕王府——更别提马上就要搬进那天底下最富贵的皇宫了。
想到燕王时，兰嘉宁忽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她叫住跟着箱子又要往外走的映翠：“对了，我给王、陛下做的那件新衣，装上了没有？”
说到“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兰嘉宁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被热水熏过的唇瓣柔软而红润。唤了好几年的称呼陡然发生变化，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
虽然，对于如今的九五之尊，她也没有多熟悉就是了。
“当心些，别摔了。”映翠摆摆手示意抬着箱子的小太监先走，“主子放心，奴婢都记着呢。”
“您瞧，奴婢将衣裳单独用匣子盛了，不跟着大件的行李走，等会儿一并带上咱们坐的马车上去。”
一面说着，映翠转身去里间捧了个雕花扁匣出来，在兰嘉宁的面前打开，只见里面果然装了一件缝了一大半的男子外袍，和各色配好的丝线并针指等物，码得整整齐齐。
“那就好。”兰嘉宁轻轻松了口气，抬手珍惜地摸了摸衣角，纤细的手指在深色布料的衬托下愈发白皙，“这件衣裳我可做了好久呢。”
她在心里算计着日子：“剩下的这些，在上京的路上再补两针，便差不多了……”
燕州地处边境，辖域辽阔，燕王常常要带兵巡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府里，又加上他本身是个冷淡自律的性子，踏入后院的次数并不多。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兰嘉宁并未忘记陆乘渊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她幼年丧母，爹爹好不容易一个人将她拉扯大了，却又因为蛮子进犯而失了性命，若不是燕王两度搭救，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恐怕是早就魂归黄泉地府，和爹娘团聚去了。
更何况，燕王陆乘渊不仅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燕州的庇护，自从王爷就藩，率领亲军狠狠煞了几次蛮子的威风之后，他们都不怎么敢来侵犯老百姓了。
因此，兰嘉宁虽然不是像那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主动对恩公以身相许，倒也心甘情愿地被陆乘渊带回了王府。
王府消遣少，她做女红除了能用来打发时间之外，也能略表一表对燕王的心意。
又在花厅里坐了一个时辰，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晚香居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连喝水的茶壶茶碗都被白桃用干帕子擦了包了起来。
看着小内侍抬着最后一个箱笼出去，兰嘉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咱们带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
她是普通人家出身，看着王府里的什么东西都贵重，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着这个也不舍得扔了，那个也不舍得扔了，零零碎碎最后装了四五个大箱子。
正在她纠结的档口，外面负责调度人口的管事进来了，十分殷勤地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咱们这一趟是带足了人手的。”
说着朝身后挥了挥手，又招呼了两个小太监进来：“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搭把手，好生把娘娘的东西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
虽然陛下对女眷的册封还未定下来，但管事已经十分上道地口称“娘娘”了。总归是陛下潜邸时的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想必位分不会低到哪里去，提前打点好关系没坏处。
阖府上下忙进忙出了一个时辰，终于算是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
高墙之外的风似乎要更加冷冽，饶是兰嘉宁裹着兔毛斗篷，一出府门还是被迎面而来的风刀子给割了一下。
“娘娘若是准备好了，咱们就登车罢？”
那总领太监八面玲珑，不论几位女眷的位份高低，都十分周到地挨个过来问候了一遍。
兰嘉宁本来想朝他客气地笑一笑，但她今日晨起时只来得及抹了薄薄的一层绵羊油，脸颊不一会儿便被风吹得紧绷绷的：“有劳总管。”
“娘娘折煞奴才了。”总领太监赶忙躬了躬腰，心中暗忖，这位兰主子这般冷淡的性子倒是与容貌不大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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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看着从早朝回来之后便闭目靠在椅背上的年轻帝王，周宝良站在桌侧轻声回禀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遣人去王府接几位主子来京了。礼部派人来问几位主子的位分，您看？”
陆乘渊生母早逝，也并无子嗣，除他本人之外，燕王府中能被称为主子的也就只有几个姬妾了。
如今新帝登基，百废待兴，礼部尚书知晓陛下大抵无心关注后宫，因此只是十分识趣地走了周宝良这位御前总管的门路，拜托他在陛下闲暇的时候提上一嘴，也好让自己的差事别太难做。
闻言，陆乘渊缓缓掀起眼皮，晨曦的光影透过琉璃大窗斑驳落在他的面庞上，勾勒出男子深邃的眉眼。至高无上的皇权为他那一身霜刀寒剑般的悍利镀上了一层金鞘，愈发彰显出一种凛然的天子威仪。
他的眉心因为思索而微微隆起：“朕记得后妃侧封都有前朝的旧例可循？让礼部按例依照他们父兄的官职拟办即可。”
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俨然丝毫未展现出对哪一位女子的偏爱。
养心殿静穆，侍立在两旁的小内侍一边当台柱，一边在内心悄悄猜测，看来，这位陛下是个不重女色的性子啊。
对于陆乘渊的这番决定，周宝良倒没有表现过多的诧异。
身为天子心腹，他知晓陆乘渊自幼就有分不大清人脸的古怪毛病，这些年又不常往后院走动，怕不是连几位女主子的模样都记不得，索性全扔给礼部去琢磨了。
“是，奴才这就将陛下的意思传达给尚书大人。”他四平八稳地应答下来，转身刚要走，却忽然记起几位女主子中有人并非出身官家——
若是单单委屈了兰主子，怕是面上不好看。
“且慢。”
就在周宝良踟躇要不要提醒的档口，陆乘渊忽然叫住了他。
周宝良再度转身的时候，陆乘渊已经揉着额头直起了身，吩咐道：“不要太苛待她们。”
帝王这句话仿佛不过信口一说，这等小事并不值得他过多留神，很快便提起朱笔低头批起奏折来了。
“……是。”
周宝良低头应了，但心中却不解，陛下对后院的女子向来优待，夏冰冬炭样样不落，瞧着应该是不讨厌那几位女主子，但是为什么不愿意常常往后院去呢？
实打实的雨露恩泽可比什么东西都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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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之后，兰嘉宁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
派来接她们的马车虽然都是上好的，映翠还特意又在坐垫上又给自己铺了一层毛毯，但即便是这样，马车行驶在路上，还是难免颠簸不平，人坐在里面也跟着摇摇晃晃的，不头晕便算是好的了，哪里还能做得了女红。
启程的头一日，兰嘉宁不死心，抽出针线来才缝了两针，食指指腹就被狠狠戳了一下。她只好一边眼泪汪汪地吮着血珠，一边看着白桃将衣裳给夺了过去。
“轻点儿轻点儿！这衣裳的料子金贵，不经糟蹋。”看着好端端的外袍上被白桃捏出来的褶皱，兰嘉宁心疼坏了。
白桃气的竖起柳眉，若不是车厢里头空间不够，兰嘉宁都能想象出来她叉腰的姿势了：“主子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
“您做了这么些衣裳，也没见陛下穿过一回，费这些功夫做什么……”
一向好脾性的兰嘉宁在这方面却很有几分倔强，抿着唇瓣固执道：“陛下穿不穿是他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
“我就是愿意做怎么了……”
其实，兰嘉宁到现在也没弄清楚，陆乘渊为何会将自己安顿在王府的后院。
她知道自己生得还算不错，本以为燕王此举也是出于见色起意，可自从她入燕王府到如今已经七载，也没见燕王出入几次后院，显然并非是色迷心窍之人。
反倒是自己，进了王府之后吃喝用度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恩情未见得偿清，还吃了七年的白饭，这让兰嘉宁的心中极为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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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入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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