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异梦：海无尽夏》林天乐

3、chapter 3

　　东京海洋迪士尼是季洁一直想来的，她今天穿了一条波点红裙，别上了红色蝴蝶结的夹子，走走逛逛沉浸其中。银天语一路为她拍了不少照片，“真漂亮真漂亮。” 她夸着季洁，她有些词穷了心里还是难过的。

　　她们一起长大，季洁从小到大确实心思比较单纯，不爱说话。但这也太离谱了。就看了一眼爱上了，又不会再相见。季洁这个傻子，怎么喜欢的人是个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呢。银天语心里琢磨。

　　也好，就当是季洁临行前，多了一些正常的美好的回忆吧。

　　“欸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列车的失物招领工作人员看着夏目仁已经从吃惊到有些鄙夷。
　　“啊，这个啊，是我捡到的助听器。我总觉得它的物主在这个方向。”夏目仁又伸手比划了一下。
　　“你是说你站在这里捡的？”
　　“不是...我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捡的。”
　　“好了好了。充分了解了呢。”蓝青色帽装的车站工作人员已经被搞得有点不耐烦了，看了眼助听器踩踏和淋湿得严重损坏的模样。

　　日本年轻人压力也太大了，话都说不明白了呢。
　　“其实也不需要您的电话，您可以走啦呢。”工作人员的白色手套比了一个请走的方向。
　　“那个...我还是留一个吧...”
　　工作人员的铁窗已经被严实关上了。

　　他看着车站半弧形的镜子，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刮胡子常会出现的割伤的伤口明明是今早新鲜的，现在完全愈合了，被扇耳光的红肿也好了。自己的皮肤反射着冷白冷白的光泽。

　　夏目仁没有胡说。他有一种感觉，很难形容，简单来说像中午拿着菜单就知道要吃什么，吃猪排饭吃盖浇饭，有一种不用多想的选择，#大概是在这能找到她吧#这样的意识在引导自己。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人就算去散步，也会情不自禁地，按照自己冥冥之中的路线来走，想想每天公园里那么多人又有哪几个是走了重复路线了的呢。人各有心罢了。

　　夏目仁看了一下手机日程提醒：东京海洋迪士尼约会日。想起来自己买了两张票，如果没有和对象分开，今天本来是要去迪士尼的日子。

　　偏偏刚好是他直觉的那个方向。

　　“啊，又下雨？什么破天气预报啊报全晴，东京研究所这帮人不是严谨的很嘛。” 银天语赶紧收好相机。在观景桥上四处看，找能躲雨的地方。

　　可是，季洁还坐威尼斯小船项目呢，本来是要在桥上帮她录像的。

　　雨不一般，风暴开眼了，巨大的漩涡流在疯狂下垂冰箭形的水流。银天语来不及思考，开始感觉大事不妙，她一步步撤退开始疾跑终于躲在餐厅里，眼前景象的树木已经要被连根拔起了。

　　“来自园区集中通知，我们非常抱歉，游客们请注意，现在是极端天气情况，所有项目都将停摆。请尽快跟随工作人员的安排...”

　　#靠近#
　　#靠近#
　　#一起#
　　#团聚#
　　#团聚#
　　#团聚#
　　#团聚#
　　...
　　季洁在小船上颠簸，同船的乘客都慌了神已经有人翻到了水里，虽然是人造的威尼斯景观，湖水被雨装满了，晃动的振幅凶猛至极，仿佛可以将人割伤。本来座位就很窄在推搡中她新戴上的助听器好像又在移位，耳朵又痒又疼，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她陷入了恐惧。

　　墨西哥城
　　“有时候恐惧是和爱很类似的东西。”
　　“比如说东方文化里的 ‘诚惶诚恐’，想说的是一种对未知或者说神性力量的敬畏。在有史书记载的封建制度，臣子都会对君王说，诚惶诚恐，惶恐啊，这样的话。”
　　“帝王之权力自然是无上的一种力量。但如果要说有什么是万能的。我想是‘爱’。”
　　“我认为恐惧和爱，应当是同时存在。”
　　叫埃吉尔的萨满老头在玛雅遗址附近的小食店门口坐着，被各国人围了个圈，正开讲。
　　萨满是类似于活佛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人界和异世界的通灵人，兼职翻译官。

　　“老头叽叽咕咕说啥呢。”
　　“墨西哥这边啊，原住民语言揉杂，少数族人和异邦人形形色色。
　　“我们一看就是说英语的游客，小心被骗啦。”
　　“跟紧教授，一会咱们要进山谷录音呢。”
　　一群高加索白人学生的队伍由亚洲人教授带领，他们是语言学家和研究生的队伍，研究方向是语言科学的ai应用。诸如各国语言同声传译机器人翻译机，就是这样的学者做了大量铺垫才有可能做出的产品。

　　这位亚洲人教授就是夏伸，一个会流利说12种语言的计算机天才，他最早在中国学习数学，渐渐开始偏向现在的方向，在美国辗转了明德学院和麻省理工后，选择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定居任教。

　　“听听呗同学们。”没想到教授带头，往老头面前的旧番茄罐头壳里扔了几张20美元的纸币，身上的比索零钱也慷慨解囊。

　　“你有什么进展没啊，我这可紧要的很！！！” 澜教授开始发夺命邮件。夏伸将窗口关掉，懒得敷衍她。

　　东京迪士尼海洋乐园
　　“各位请跟我走。”
　　工作人员穿着海洋水手服领着一队人夏目仁也在其中。偏偏他卡在了爱丽儿人鱼公主游乐场，虽然是室内，却都是小孩子居多，外面风暴的声音吓坏了一行人种的大多数，周围都是哭哭嚷嚷的惨叫。

　　#可怜的孩子。# 夏目仁想。

　　乐园控制中心
　　“呼总部，不好了！水在动。”
　　“呼总部，不好了，水在动！”
　　“这里是总部，知道了，你什么意思！！哪里的水？”
　　“b35区，大港口！海水在逆流！”
　　那可全完了。
　　大港口是海洋乐园的工程切口，因为要为新园区持续填海，园区之前封上的港口又打开了。搭起的高耸的手脚架正被一片片撕碎，戴着黄色工程帽的工人们一个接一个被卷入海中。

　　“你们的909合成材料呢？！！”
　　“我们扩建地区还没有搭到这层材料！”
　　“蠢材！！！”

　　909这是一种保密材料，可以隔绝许多传感，例如海洋哺乳动物的超声波，使他们无法交流失去团队合作。海洋里智商达到团队合作程度的动物除了迷路或受伤本是不会应该落单的。而人类就有诸多选择，例如通过热传感等技术可以定位活物，占得先机，将落单的虎鲸之类的动物逐个击破。

　　园区前期填海就遭受了多次不明的攻击，但是承包这个乐园项目的建筑公司油水多，敢于花钱将新闻压下去。接着重金聘请了研究所来勘测，909合成材料在科学家的勘测建议下从那时候起就应用在了园区大大小小高层级风险避难所里。结局是皆大欢喜保平安，乐园开门。

　　“好的明白了现在是最高级别的909撤离方案。”
　　个子很高的夏目仁看见领队的工作人员脸色煞白，神情凝滞地听着对讲机，“请大家跟我向这里灰色的房间移动，注意脚下，谢谢。需要提醒您，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不必惊慌...”

　　此时季洁发现自己在一个奇妙的状态里，她的眼睛清楚看到了许多细节，也比平时能看到更宽的画面。周围已经被水淹没分不清威尼斯的假湖，观景桥，纪念品店合成一体被冲刷着，街道四周有零零星星的幸存的人在挣扎着找一片漂浮物。而自己在这奇妙的触觉里，不再感觉慌乱，好像是掌舵人一般，孤零零地留在了威尼斯小木船上的她，只是平衡顺着水流像在开船观光。

　　夏目仁在格子间，手机信号真的一格格弱了下去。这里静得可怕，婴儿也只是均匀呼吸不再喊叫。

　　#去哪#
　　#在哪#
　　#在哪#
　　#在哪#
　　#在哪#
　　#在哪#
　　...

　　“先把门都关上！” 总部开始传呼大港口方向。
　　“还在修的东西就不要管了先把上一代园区的门都关上。”
　　“那...那...那边的工人们怎么办？”
　　“我说还在修的都不要了，关门啊！！！”

　　风暴渐渐停止了，园区被迫停业。

　　银天语亮出研究员证，第一批从灰色的格子间出来。
　　第一件事就是通过定位系统找季洁，没想到季洁毫发无损地还坐在船里。手里紧紧捏着助听器，手机，钱包，证件，季洁，女性，中国北京，17岁，瞳孔和发色都为brown 棕色。

　　她太累已睡了过去。船被优先勾到了岸边，天语连滚带爬地跳上木船赶紧抱住季洁，眼泪落下。此时无声胜有声。

　　头顶上响起了直升机的声音。

　　【巴赫曼教授会坐专机去接她的。】
　　【那我怎么说？】
　　【之后你们聊起就说你很忙，要回秦皇岛处理研究所的课题就可以了。撤离吧。】

　　银天语还没擦干眼泪，就不得不抓起了研究所派来的救援直升机升降绳。
　　上升中远远看着睡着的季洁被放进灰色的睡袋，又被注射了安眠物质，那甜美无邪的样子简直和小时候叫她姐姐牵手入眠的时刻一模一样。
　　她咬牙默念，塞壬1代，你一定会通过的，这不能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
　　你到底在哪呢。夏目仁被排在最后随游客人流分流中等待救援，夜幕降临，他呆呆看着天空盘旋的直升机和星星融为一体，只觉得心被挖了一勺又空又痛。

　　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劝自己忘了那日车站的女孩身影。果然，自己的这种直觉能力，不过一时矫情，就像他的前半生总是在一次次期盼中失败那样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