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感异梦：海无尽夏》林天乐

2、chapter 2

　　夏目仁伫立在雨里，看着电车哐哐发走。

　　他大概是记忆力不好，很快就难以想起女孩的样子，心里还留有一眼万年千回百转的余韵。也许她是悲伤的，也许是快乐的，总之她看上去和身边的人不太一样。
　　好渴。
　　他又在贩卖机买了一瓶烘焙茶仰头灌着。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失恋”所以对年轻漂亮的女性这么在意吧。

　　上个星期，夏目仁的一群朋友一定要去温泉酒店，他其实很讨厌温泉，因为性格软弱就答应了。从东京坐长途巴士对快一米九的他本来就是折磨。到站，入住，泡进温泉，他全身像熟了一样发红心悸，只觉折磨加剧。

　　和他分到同一房间的是比他稍大几岁见过几面的的女孩，她看着俊美的夏目仁，以为他只是害羞脸红了，也脱了衣服慢慢泡进温泉中。他心悸得梗，难受得赶紧站起来，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和夏目仁这样体格特征优秀的美少年共处一室，他却冲完冷水呼呼大睡，哪个女孩不会生气呢。

　　第二天，一行人去水族馆，朋友们起哄要夏目仁和她赔罪和确定关系，夏目仁却站在虎鲸馆和一只黑色皮肤有些破损的虎鲸对视良久。
　　#逃走#
　　#逃走#
　　这个感觉在心里越涨越大。
　　“喂，和你说了半天话了你是真的不理啊。” 女生见夏目仁又无视自己，恼羞成怒。
　　“我..想逃走。” 夏目仁像刚刚有听觉一样惘然地回过头，慢吞吞地说。
　　他被女孩打了一巴掌，她委屈地跑向朋友堆，所有人都走了。

　　嗯，也许他不适合确定关系，要从关系里逃走吧。开始也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交了个对象，自己从众接受，抱着试一试又何妨的态度罢了。

　　夏目仁有着模特水平的外貌，恋爱生活却是一张白纸。

　　但人际关系还是太难太复杂了。夏目仁从小就是被评价为心肠过好又沉默寡言的那类不擅长社交的笨蛋。夏目仁的大手刚喂完他捡回来的一只橘猫，不知所措地拿起那款助听器，这样看来，助听器的主人耳朵也不小呢。他回到家中刚刚被淋得湿漉漉的身体走了几步，碰到床就睡着了，很快做了一个白日梦。

　　是一些很美的画面，以意识和感觉的通道，忽大忽小地拼接在了一起。

　　蝴蝶飞舞旋转，穿芭蕾裙的小女孩跳着跳着将满是蔷薇的花丛打开了漩涡，从藤蔓缠绕的无底洞来到了冥王星的腹部，有爱心形状的光斑，光束覆盖地球直通一个小屋，蝴蝶结雪纺的飘窗，窗边坐在一个在画画的女孩，克莱因蓝的颜料被抹了几笔白色，越刷越浅，大海，海啸，浪眼，海麒麟的眼睛...
　　接着是海麒麟的瞳孔。
　　#爱#
　　#爱#
　　#爱#
　　#爱#
　　#爱#
　　#爱# 这个信号密集得出现了大概了一万次在心里肿胀着快要撑破了心脏，以至于自己的裆部开始慢慢有了发热。

　　鱼群涌动，四周都是水珠，气泡水在杯子里窜动，下雨天，雨坑里自己的倒影，玻璃板上自己的倒影，池袋的自动贩卖机是红黑色的，列车开始向自己平时不会乘坐的终点站狂奔接着来到了模特棚拍的背景，那背景布也是有红有黑的尺寸越来越巨大，显然高野山的古寺也是这样的配色，只是那红有点失修了红的瘆人。忽然山间跳出的僧人大力从自己耳朵上扯下了助听器扔进了溪涧，他狂怒大骂，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那僧人驼背赤膊，右耳也是残破的，就像他看过的那只虎鲸。

　　但是在那一刻，助听器的消失并没有影响自己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包括那山间雾气、空谷之寒和天地玄黄，都感受得十分充分。
　　一哆嗦，他醒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竟然还很□□。这是什么事...
　　哦对了，别忘了，自己一会去打工时，还得把助听器交给池袋站的失物招领为好。

　　梦果然是部分现实部分虚拟的混合物，也有自己平时生活的场景，也有旅途的画面，还有一些意念中的陌生素材。所以才称之为梦吧。做完这个梦，他对这个车站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女孩，竟然有了一种类似于依恋，或者说想念的感觉。

　　“根据这个猜想，梦才是“现实”，是真正的人生。而现实，只是被设计为提供梦素材的活动。” 麦克风被折下，观众席响起了整齐的鼓掌声。

　　“凯巴赫曼博士(Dr. Kai Bachmann）！稍等片刻，底下的学者都在等着提问。” 主持人话题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紧急情况，得速回研究所分站。” 被称作博士的男人穿着整齐的窄款西装，镜片发射着清楚的光，棱角分明，他利落向下面挥手开始加大步子。

　　\"大家少安毋躁，巴赫曼博士从下一个秋学季开始常驻夏威夷，将会在杨百翰大学的夏威夷分校座位客座教授开设课程，这样的交流会还有许多举办机会...\"

　　底下肤色各异的学者还在讨论着刚刚交流会启发颇多的认知科学观点。

　　【课题：波利尼西亚文化讨论会，学部分类：认知科学、海洋科学与社会学的交叉科类，客座教授：Kai Bachmann 凯巴赫曼】

　　这门课已经挤爆，学生们在选课系统里深夜等着空位，还是一片飘红排不进。

　　凯巴赫曼，认知科学界当之无愧的新晋学佛，选到就是赚到。为什么叫学佛呢，因为他成就高还不领奖。

　　就像俄裔数学家攻破庞加莱猜想不领普利策奖只教高中生，巴赫曼攻破了脑科学和脑接口应用大量现有难题，但他只喜欢在有海洋的地方教书，教的内容一如既往随这门课的名字，是非常揉杂的自由讨论seminar形式。

　　交流会的咖啡真糟糕，饼干也稀碎。夏威夷明明是有不错的咖啡的。
　　【向海，是时候着手启动下一阶段了。】巴赫曼博士的传呼机上秘密接收到了从中国河北秦皇岛方向的最高级别加急快讯。

　　东京
　　银天语将一颗方糖放进了银座这寸土寸金美容院提供的免费煎茶里。这破地方甜品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太淡了。

　　她的眼泪往茶里一颗一颗掉。

　　季洁全身滑溜溜的，从全身美容仓出来也就是做了一个梦的距离。看来银天语推荐的这个美容项目不坏，就像是提神醒脑的按摩效果，皮肤上涂的黏糊糊的美容霜也很舒服。季洁醒来穿上浴袍，点进邮箱提示，接着喜极而泣地捂住了嘴。

　　”银天语！我第一志向出来了！”

　　“嗯。”穿同款浴袍的银天语应付着内心很失落。

　　”我要和巴赫曼博士一起做研究了！”

　　“哦，巴赫曼博士。不是说可能是澜教授吗，这么快呢...这...真为你高兴啊...” 天语并不惊喜，只是眼眶微红，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季洁抬头以为自己看错了，天语至于这么感动吗？

　　“哈哈，听我妈妈说他是这学期在夏威夷的世界顶尖博士。夏威夷呀，那里风景很好，好吃的也多，许多人长大了都去那里定居呢。” 天语补充，语气和嘴角都是一直下降的，听不出任何高兴。

　　“天语？怎么啦，你还是可以来看我呀。你又不是一辈子都在河北秦皇岛做研究。”

　　“我...会想办法来看你的。我的志愿课题肯定和我妈妈是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秦皇岛了。” 银天语落寞地说， “对了，咱们的毕业之旅，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成年的心愿之类的？你来之前说的东京海洋迪士尼也太简单了。在这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买的，可一定要告诉我。” 银天语说得激动了，捂着脸哭。

　　“你怎么啦！” 季洁想幸好这美容院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二人不然可丢人死了。“又不是永远不见！你不是已经请我来美容院了吗！这地方看着就贵。”

　　天语不肯放下捂脸的手，像个小孩一样缩着。

　　“好吧好吧。我有秘密要和你说。” 季洁拉着天语的手和她肩靠肩要哄她。没想到看到天语的眼泪珠，她止不住落泪了，两个女孩抱在了一起。

　　小时候，每年银天语都会和季洁一起做所谓的‘性格测试’，测试真正的结果表格里，季洁的共情能力指数和奉献能力指数是天语的倍数增长，也就是她可以很容易感觉到情绪，并且追随情绪，无视自身处境。

　　“哎别哭啦我们都。和你说。我，有在意的人了。”

　　银天语不知为何对此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又看了一眼季洁，像是要记住她的一切的样子，接着紧紧抱住了她。“嗯和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