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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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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宫城里的惶惶众人来说,新帝登基是大事,皇城换了主人,很多东西都得改头换面。小到器具袍服,大到人员变动。
不止原先东宫里的妃嫔受了册封礼,搬进内宫宫城里来,原先皇城里的人都要进行清洗调动。
说起来是不关裴道才什么事的,于她而言,只是从东宫正式地搬进了内宫,从郡主变成了公主。
可是问题出就出在只是变成了公主,只是搬进了延庆殿。
没有封号,没有封地,还被削了食邑。
“大皇子被封了赵王,二皇子被封了秦王,三皇子被封了安王,二公主也被封了永乐公主......”
“大公主却没有封号......”
“不说没有继承原先的封号,也不说冠以国名,封什么齐国公主,陈国公主,却是连一些普通的嘉奖名号都没有。”
“君心难测呀,圣上一登基就削了大公主的食邑,看来是大公主失了帝心,不受圣上喜爱了。”
“可不是,原先被先帝捧在手心里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着的大公主,往后日子怕是不如先前如意了......”
几个内侍聚在清宁宫门口的墙根处偷偷议论到。
“公主,这些腌臜货现在都敢乱嚼舌根了。真是没道理!”
裴道才和昆吾刚出了延庆殿顺着清宁宫的甬道准备去勤政殿面圣时,就听见这些宫人偷偷嚼舌根。
他们站在宫墙的拐角处,这些内侍并没有看见他们,是以交流的内容越发过分起来。
什么裴道才得罪了新帝啦,什么新帝嫉妒裴道才得了先帝的看重。
昆吾是个直脾气,听着就忍不住要冲出去管教这些小内侍。
裴道才按住了她的手,示意不要冲动。
现在日子不比当时,父皇心思难料,更是需要谨小慎微起来。
自从先帝离世,她便没了往日的活力。
她是重情的人,第一次经历这种至亲离世,从悲痛阴霾里走出来还得好些日子。
再加上父皇即位以来,对她的淡漠态度她也看在眼里,是以更是没了折腾的精力。
短短几月来,人都像是枯萎下去的树苗。
“任他们说吧,如今境况,还是不要像往日一样张扬。”裴道才摇了摇头。
今日本是要去玉带阁抚琴。自从搬进内宫来她就有了这样的习惯,不过是寄托哀思罢了。
哪知刚准备出门时,勤政殿派了人过来,圣上宣她去勤政殿。
也没说什么事,只管让她更完衣就早点过去。
她一贯主张轻简出行,出门绝不多带人,再加上现在在宫中需藏锋敛锐,就只带了昆吾一人去。
勤政殿的布局倒是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这是新帝登基后裴道才第一次来勤政殿这个原本她熟悉的地方。
圣宗手书的屏风已经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绘有青牛、仙鹤和卧狮的彩绘屏风。
原来的雕象五足炉也换成了鎏金百宝三足炉,香炉的镂空处里正有香烟淡淡氤出。殿里的各处也添上了裴选常用的东西。
殿门大开,春风裹挟着丝丝冷气吹进殿里,裴选不觉寒冷,倒十分怡然自得。
勤政殿里既熟悉又陌生。
裴选半倚在榻上,脸上半掩着一本书,口中不停念叨着:“愚者爱惜费......愚者爱惜费.....”
裴道才进了殿里,吕澄进去通传了声,便把她带到屏风前答话。
她站在外间,有屏风相隔,根本看不见里间裴选的表情和动静。
“儿臣参见父皇。”
“哦,来了,起吧。”嗓音淡淡的。
“是。”裴道才站起身来。
“你可有听说过最近宫中的传言。”
裴道才迅速地思量一番:“儿臣不曾。”
“他们说朕,厌弃你,不给你封号,削了你的食邑。你也是这样想的吗?”裴选懒懒的声音传了出来。
“儿臣不敢。”
“你是不能,还是不敢?”裴选冷不丁地问到。
这问题太刁钻,就跟专门为难裴道才一样。
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裴道才还能怎么做呢。
她赶紧又跪回地上,忙说:“父皇英明神武,自有论断,儿臣万不敢妄加揣测。”
“好了,起来吧。不要已一惊一乍,朕又不吃人。你是朕的长女,朕对你也该有个交代。之前先帝给你的封号和食邑,都超了规制。朝中大臣很是不平,是以现在还是暂避风头为好。省的那些文官都闹起来。”
朝中对她有些声音她是知道的,先帝一直不予理会,演化到现在连父皇都要退避三分。
“是,儿臣明白。”裴道才拱手道。
“近日新得了贡珠,吕澄,拿两斛给大公主。”
吕澄得了令便吩咐下去,一会儿就有侍女将赏赐送到延庆殿。
裴选要休息,裴道才便从勤政殿里退了出来。
一只脚跨出殿门,心中生出无限感慨。
勤政殿还是那个勤政殿,只是里面坐着的人再不是那个人了。
袁养先前是东宫太子妃,新帝即位,她理所当然的升任中宫皇后,所以现在搬进了甘露殿里。
皇后要统领内廷,操办各项要事,这段日子里算不得清闲,很是劳累,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她拿着本《群书治要》打发时间。看的时间久了,抻了抻胳膊,御长走到她身后帮她轻轻地敲锤起肩背来。
“娘娘,听说最近宫里都在传大公主不得圣上喜欢。”
袁养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书。过了一会儿语气平淡道“多事多虑,不是自己的事,少操心为妙。”
御长称是,不再作声。
裴道才回了延庆殿,皇帝的赏赐已经送了过来。
两斛贡珠放在托盘里,被静静地搁置在桌上。
往年上贡的东西一送上来,就被捡了最好的送进裴道才这里。这次贡珠不如往年的莹润,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唉......如今真是.....”昆吾悠悠叹息。
长留用眼神制止了她,昆吾把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裴道才最近本就心情不佳,还是不要再多嘴给她添堵为好。
“你们想说什么,我都懂。”裴道才坐在桌边,一只手搭在桌沿上。
“在东宫时,我就与父皇不亲厚,如今也不奢望什么了。如今境况,还是更要注意分寸。”
当初虽不那么亲厚,可在东宫里就还是一条带子系着的一家子。进了宫,分了居,父亲丈夫变成了高坐明堂的天子,一个不慎便可能引来雷霆之怒,小心些也是无可厚非,免得被有心人拿了说事。
时值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枯掉的树木发起了新芽,抬眼望去,宫里已经有了些春意盎然的意味。
“去抱琴来。”裴道才吩咐到。
这时的大绥娘子都兴盛学上一两样器乐,这项活动从幼时起就得进行,裴道才也不例外。
琴是乐中君子,以德方可载之,琴音中正平和,清正淡雅,裴道才很是喜欢这种乐器,太后工于琴技,她曾在太后的教导监督下苦练多年,琴技已算得上技艺超群。
她的琴是十岁那年,先帝赐给她的生辰礼,由当朝名匠制成,古朴自然,清新大气,梧桐作面,杉木为底,紫檀岳尾。裴道才十分爱惜。
主仆三人收拾好就去了宫城东南角的玉带阁。
玉带阁临近延庆殿,膳后消食散步的功夫就能走到。而且玉带阁是这一带最高的楼台,站在阁上,风景开阔,远远望去宫中一角的风光都能尽收眼底。
裴道才一如往常登了玉带阁,燃了熏香,便开始抚琴。
先帝过世时间不久,就算宫中已经恢复了宴饮,裴道才心中藏着哀思,无法弹出轻快怡然的琴曲,只能弹奏些寄托思念的哀乐。
琴被摆在几上,她跪坐弹奏,双手轻拨琴弦。
如鸣声脆的琴音响起,悠扬委婉,惹人动容。
昆吾长留静站在裴道才的身后,也沉浸在这琴音中。
这段日子的苦涩和对皇爷爷的思念都随着拨动的琴弦一起宣泄。裴道才越发专注,这时候天地万物都好像不存在了一般。她常年练琴,不用专程看,曲子就从她的手下自然倾泻而出。
偶有风过,带起了衣裾,玉带阁附近的枝叶也被吹的沙沙作响。
一时之间,偌大的皇宫好像没了边际,天地清宁,只有风声,琴声,和树叶声。
突然这时一阵不同于琴声的音色从玉带阁下传来。
醇厚恬静,圆润柔和。
有人在弹阮。
阮声找准了裴道才琴声的节奏,两道乐声交织在一起,行云流水,相辅相成。
是谁?宫中竟有人有这么精湛的乐技,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裴道才心中想着。
一曲奏毕,裴道才停了手中的动作,起身走到玉带阁边俯身看去。
三月的日光尚算不上灼热耀眼,玉带阁下是被宫中匠人专心侍弄的丰沛草木,古树高耸,些许日光穿叶间的空隙而过,倾洒到了那人的脸上。
在树荫的遮蔽下,点点日光倒显的他面色白净如玉,那人怀中抱着一只莲花阮,发髻轻扎在头顶,两缕散发随意披在肩上,不顾衣袍席地而坐,正泰然抬头看向裴道才,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