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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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出来，餐厅已经换上晚餐的菜单，我们走在巴黎的大街上。时装周气氛浓郁，街上打扮精致稀奇的男男女女走个不停。
她没问我，时间是不是还来的及，要不要送你过去。我也没问她，原本今天准备去哪里。
一瞬间，脚下每一步似乎都变得漫无目的。
不知道聊点什么，我无法开口，开口只想问她问题。
她背着相机走在我身后一点点的位置，好像只要我的问题不是因她而起，她就还是习惯跟着我，好像只要我往前走，她就不用去思考目的地。
但我知道，早就不是这样了，我走的很慢，慢到听不见身后的小笨蛋在来回跑动，听不见她的热诚，她的确切。我听见的，是浮沉于炎炎冷冷的旧梦，是很久很久，漫长的杳无音讯。是我被丢弃在路边，是我推开门在蒸腾的热气中去看一个背影，惘然里不敢确认，恍惚走进一个危险的距离。
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快门的声音。
回头，她停在几米之外，镜头对着不远处的几个时尚男孩，又是一张。
“以前我很多次想问你能不能和我拍一张照片，又因为那件事，我怕你对拍东西有阴影，从来不敢问。”她转过身子举着相机对我笑，突然对着我按下快门。
“你现在也没有问我，还是在我这么丑的时候。”
“丑是我说药膏的，又不是说你。”她拿着相机走过来，到我身边，掉转镜头对着我和她，我转过脸看她，她看着镜头，“茄子。”
好了，未经我的同意，我和李想有了第一张合影。
“生气吗？”她问我，表情带着挑衅。
我看着她，她又低下头摆弄相机看刚拍的照片：“被我泼一身豆浆，不喊疼，在这里遇见我，不惊讶，被我拉着跑东跑西涂丑死了的药膏也只是说我未经你允许，现在我招呼都不打直接拍你照片，你都不生气吗？”
我可以做到没有表情看着她。
“哈…你还是变了的，你变得严厉，变得更冷漠，吃饭时讲电话那气场…可是刚刚在酒店里调戏我的也是你，”果然，她开始失去底气，“你太淡定了费秋融，你淡定的让我害怕，以前你还会瞪我呢…”
谁还会聊以前的事，以前你还说我生气的手指是蚂蚁蹦迪，我现在只想捏死全天下的蚂蚁。
天色一点点变暗，我把她晾在一边，她在我身后拍来拍去。
不知道拍了多少我，或是根本没有我。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
一路漫无目的走到夜巴黎。
走到很累了，我问：“生活，过得还好吗？”
她愣了愣，随即说：“好。”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跟着。
又说：“难，比国内难多了。那边酒文化浓郁，想保持清醒又想真正融入，语言关难过，于是只好每天花费很多时间和人讲话，不喜欢。朋友之间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相聚只是为了热络，疏离时候更多。学习之外的时间要打工，换成人民币倒是也不少挣，不换算就只能被逼着在吃不起想吃的东西的时候学做饭给自己吃，慢慢居然也能吃了。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累疯了就胡乱到处跑一跑。正是假期呢，我昨天坐火车来的，住在一家青旅里面。”
“听起来还可以。”
“嗯，和困难比起来，学习的毅力还真是可以。”
我又点点头，看着自己的脚走路。
“因为每次觉得苦，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我说李想，你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你到底是放弃了什么才来到这里。”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她看去。
“每次这么想，我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坚持下去，因为我非常清楚如果我说后悔，第一个嘲笑我的人就是我自己。”
她在对我笑，“可是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我很擅长搞砸事情，一遇到困难我经常想放弃，放弃找餐厅，放弃写论文，放弃读书，放弃实习，放弃一切让我觉得痛苦的东西。其实我很懒的，我喜欢走捷径，需不需要我重复一遍当年我是怎么考上锦城理工的博士？”
她的夹克上面有一处污渍，早上的豆浆也溅到她身上一点，现在干掉了，那位置的布料颜色变深，变得坚硬。
我伸手抓上去假装查看，这样她就不会察觉到我失控的样子。
不回答她，她好像就可以一直说下去。
我喜欢，我喜欢她多说一点。
“费秋融，”她又突然叫我，“你今天有没有骗过我？”
“什么？”
“以前的不算，就今天，你为什么会在巴黎，为什么会去那家餐厅吃早餐，你有没有骗我？”
“没有。”
“那你吃饭的时候跟我说什么来着？你为什么去那儿吃早餐来着？”
“网上找中餐，推荐里第——”
“——不对，上一句。”
“想吃点人吃的东西。”
“不对，再上一句。”
“这里没人认识我。”
她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低头压近，我知道，每次她要亲我，总是比我先闭上眼睛。
很久以前，我总是把心思藏进她因为害羞翕动的睫毛里。落日偷走最后一点光，飞奔回家的念头一天天，一遍遍，比野草长得猛，我烧一把火，燎原之上又有野人重新撒一把种子。
夜巴黎，她不喜欢我的故事，她选择站在巴黎的大街上吻我，还是那么轻，轻轻捧着我，好像重一点我就会碎掉一样。
她还是不知道，只有她不知道，我比她想象的坚强得多。
我也不懂她，巴黎适合不知何时会分手的恋人来回穿梭，怎么会适合我们呢。
“嘶…好痛…”她凑在我的耳边轻轻说，我知道她在笑着，“好痛好痛。”
我还揪着她的夹克，揪着上面干掉的豆浆，我躲进她的围巾里也偷偷笑了。
我允许自己闭上眼贴在她衬衣的领子上呼吸一下，这口气深一点浅一点，无所谓吧。
“你就是坏女人…你太清楚没人能抵抗你，可是我好庆幸好庆幸，庆幸那只迷路的猫头鹰终于还是找到了我，庆幸你还愿意欺负我…”
她开始胡言乱语，伪装成受害者，把所有罪责撇给我，再耍一些赖皮。
“这个学上完上不完的，不过最好还是上完吧…我想换一个学校了。”
“…又要换？”
“嗯，”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也很擅长后悔呀…嗯，后悔，我选错了学校。”
“又要去哪儿？”
“之前有一所大学，我一心想着要毕业，觉得一切都是困难，每天好痛苦。好不容易离开那里，我发现自己还是好痛苦，不减反增，越想越疼。对于懒惰的人来说，思念比忘记容易，于是我就一直做容易的事情，想念，回忆…德国啊，你知道，那里的人沉默又冷静，连我的想念都显得疯狂。可是活到现在我做过最长久的事情就是思念那些痛苦，思念那所说着能给我的只有痛苦的大学。她像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我永远走不出去却每天还要把她翻出来，疼一遍。有谁的爱是靠疼撑着的？又是为什么，疼痛的对立面不是令人开心的东西，反而是山呼海啸的寂寞？”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把我整个人拢进怀里。
“我不懂，还是一点都没懂。可能她说的都是对的，就算她都说的都是对的，她又明不明白，自始至终我在无人之境，我是落水的人，我在理解情爱，理解思念之苦，理解她之前，早就已经成为了疼痛的一部分。”
连我躲藏在她夹克上的手也被捉住，我不得不看着她，脑中是欣慰的叹息，吹散我们多年来同样丰盛的固执。
“我知道，好久了，我甚至都没有确认过……但那对现在的我来说不重要，我现在想回去上学，我想证明她说的东西是错的，我就是要和那些痛苦纠缠不已，我愿意做疯子，不止不休。我愿意承认是我懦弱，愿意让她惩罚我，随便折磨我吧，只是不知道…她还收不收我的申请信。”
“申请信，你要怎么写。”
“我就写，我只想上学不想毕业，我想证明的东西全都证明不出来都没问题，我一件事都不用研究明白，只要让我一辈子都毕不了业就可以。”
给你一些秘密么，李想。
是的，对于懒惰的人，思念比忘记容易，上天会给懒惰之人许多未解之谜，使她看起来总比别人多一点好运，多一份失而复得的惊喜。
于是每条充满偶遇的大街，都能听见我心动的声音。
愿意欺负你么？呵…
你从不懦弱，你是反叛者。
我知道，你觉得你终于抓住了我。
我也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你会开始脱我的衣服，然后你会停下来，因为你会发现我身上多了些伤痕，你会盯着我肚子上那几个粉色的丑丑的小疤痕失魂落魄。
我知道你会哭着问我，‘这是什么？’
我会如实告诉你，长了囊肿，一个小手术。
我知道你会抓狂地说，‘我是要痛苦，可你也不能一上来就掏空我的五脏六腑。’
怎么办呢，上天好像总是偏爱我多一点。
但那又只是好像而已。
我要为了这一点‘好像’千恩万谢，而你只需要喊着你的‘好痛’便万事大吉。
先毁掉你最喜欢的部分，我们从今天早上起就已经在演练了，不是么，几道伤疤换你几滴眼泪，怎么看这都很划算。
掏空了么，倘若我要折磨你，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又不能像你一样哭，掐着你的喉咙问你李想，这些话你怎么能说的这么容易，我要多勇敢才能原谅你。
可是不管怎样，那都是几小时之后的事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我是可以被伤害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 3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