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求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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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翠微居门前一派萧瑟之意。从前李亿在时，也是宾客盈门，骚客云集，好不热闹。而今，只剩朱红的大门，无言诉说着过往。
鱼幼薇轻轻扣着门上的铜环，怔怔的落下泪来。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好像有一辈子了。她明明才十五岁，却已觉得自己很老很老。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李亿的光景。温飞卿带着她去崇真观瞻仰新科状元的风采。她看着众人之中春风满面的李亿，知道终于有一个值得她守候的人出现了。
她没有别的法子引起他的注意。只有她的诗。当李亿来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题诗时，她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仍要努力地显得波澜不惊。
转身，她看见他眼中的惊艳。
她低头，微笑。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涩和喜悦。
她想起成亲时的风光。她想起那日的凤冠霞帔。她想起贺喜的宾客车马如流。她想起他挑起自己的盖头时四目相对的温柔。
再没有了。仿佛是一场大梦，醒来时，繁华成空。
她的生命中，只剩等待。
突然，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背上一暖。
“幼薇，我给你拿了件披风。你的伤刚好，小心着凉。”木连担忧地说。
鱼幼薇回过头去，木连都不忍心看她的脸。那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孔，如今憔悴得仿佛风中残花。
“幼薇，听我一句劝，你才十几岁，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呢，何苦为了一个怕老婆的男人，把自己折腾到这份田地！”木连忍不住说。
鱼幼薇苦笑着摇摇头：“木姐姐，你不懂的……我放不下……我宁愿一辈子等他。”她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木连听得惊心动魄。
“木姐姐，你先进屋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木连咬咬嘴唇，点了点头。
这就是宿命么？纵使她来自未来，知晓鱼幼薇的命运，却仍然无力更改。
难道，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鱼幼薇变成鱼玄机？要让她看着鱼玄机走上不归路？
这也，太残忍了。
“木姑娘？”瑞雪在一旁轻声问。木连茫然地看向她。
“呀，木姐姐，你怎么了？”瑞雪讶道。
“哦，没什么，我眼睛不太好，迎风流泪。”木连狠狠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瑞雪放下心来，问道：“你看见小姐了吗？我给她熬了粥，却不见她了，刚才她不是在屋里和你谈论诗文么？”
“哦，她说在屋里待得有些闷了，现在正在门口，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瑞雪道：“木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呀？小姐有一次对我讲，你诗文上的造诣很高，而且独具一格，有些话她从没听人说起过，新奇得很呢。”
木连无奈地笑笑：“是么？我也是听人家说的，没什么自己的东西。你家小姐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鱼幼薇，当年是名满长安的女诗童啊。
突然，李成颠颠儿地跑了来，呼道：“木、木姑娘，门口有人找。”
木连顿时头大——自从自己上次和偶尔寒出去玩以后，莫清明倒找上门来了。上次的“约会”让木连丢尽了脸，而偶尔寒似乎深受打击，最近都没有出现在木连面前。木连刚要松一口气，却不想莫清明自此日日登门拜访。
前几天鱼幼薇还卧床不起，木连好歹有推脱的借口，她曾说自己是府上的侍女，要伺候鱼幼薇。现今鱼幼薇就好端端地站在大门口，自己恐怕推脱不了了。
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想与莫清明划清界限。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富家公子，也不像偶尔寒那样气质出众，却时时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李成看着木连脸上的表情苦兮兮的，问道：“木姑娘？那位公子说你不出去他就在那里不走了。”
木连翻了个白眼：“他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心下打定主意不见他。
瑞雪看出木连的意思，当下说道：“我去撵了他去。”说罢便去了前门。木连正要松一口气，突然瑞雪一声惊呼：“木姐姐不好了！小姐晕倒了！”
木连和李成拔腿就跑，一到门口，果见瑞雪吃力地揽着鱼幼薇，一脸惊慌。
木连上前看，鱼幼薇面如白纸，脆弱得仿佛一缕幽魂。她心里害怕，握住鱼幼薇的手，冰凉得简直不似活人。
“我来我来……”李成背起鱼幼薇，瑞雪和木连忙跟上。
进了屋内，大家手忙脚乱地把鱼幼薇放到床上，木连急着让李成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略通医术，给鱼姑娘看看。”莫清明的声音懒懒地传来。
刚才众人都忙着救人，谁也没注意到莫清明加了个塞混了进来。
“你……你出去！”木连又惊又怒。
“对啊，小姐的房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瑞雪也急了，小脸涨得通红。
李成上前推他：“你一个外人，快走……”话未说完，便被莫清明伸手推出门外，摔了个四脚朝天。
木连看出这里三个人加起来估计也打不过莫清明，心下料着他不至于有什么坏心，便退步道：“那便信你一次……你给幼薇看看……别耍花招啊，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莫清明突然贴上身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木连，木连甚至能看见他又密又长的睫毛。
要了命了……怎么这个人这么轻佻……她恨得牙根痒，用力一推：“少废话！快治！”
莫清明悠然转身，给鱼幼薇把了把脉，半晌道：“没什么的……待会就醒了，”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木连，“我若是治好了她，你给我什么报酬？”
木连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要诊金吗？只要合理，我们还是给得起的。”
“你知道的，我又不缺钱。”莫清明起身，甚至体贴地给鱼幼薇掖好被角。
“你怎么这样？不是你自己抢着要治吗？现在又跟我们提条件，你找茬啊！”木连忍无可忍。
莫清明突然大笑，显得心情很好：“你真是有趣啊！一点都不像姑娘家。”
“你一点都不像姑娘家”，这句话，老妈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离家那么久，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木连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莫清明看着她古怪的表情，一怔：“怎么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怎么哭了？”
一屋子的人都好生尴尬。
木连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把眼泪憋了回去，道：“别罗嗦了，你要怎么样，说吧。”
莫清明不知从哪里抖开自己的折扇，轻轻一挥，房间里站着的其他三个人都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你陪我出去玩啊。”
木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有病吧？啊？长安城这么多人你不找单单找我？你玩儿过家家呢？你当我是什么啊？我好玩儿吗？全中国就我一个人好玩儿？”刚说完这句，木连想到应该把“中国”改成“大唐”，她正准备重复一遍，莫清明走上前，异常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就好了。”
木连惊悚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但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震惊得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她确实心里不痛快。想家。想离开这里。同情鱼幼薇。在偶尔寒面前丢了面子。莫清明的纠缠。
她真的受够了。
最惨的是，没有人能分担她的担忧。如果回不去了怎么办。如果要悄无声息地老死在这个时空怎么办。老妈怎么办。自己的学业怎么办。
她完全没有地方可以倾诉。
莫清明，就像个能洞察一切的怪物，他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我懂，我全都懂，你不要怕。
她感到恐惧。直觉告诉她，她来到这里和莫清明甚至偶尔寒都有关联。
莫清明看着她复杂的神色，安抚道：“其实不是陪我出去玩……鱼姑娘这是相思成疾，用合欢花煎汤服用再好不过，现在已是深秋，找不到新鲜的合欢花，我倒知道一个地方可能会有，所以想找你一起去，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说罢无比诚恳地看着木连，等着她决定。
瑞雪轻轻在木连耳边说：“木姐姐，他不像好人……你别答应他。”
木连看了看瑞雪，心想凭莫清明的本事，要害自己并不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赌一把：“好啊，既然是要为幼薇寻药，那我岂能不去？”
莫清明突然孩子气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二人吃过午饭，莫清明的僮仆便雇来了马车，木连见瑞雪一脸担心的样子，便道：“你这苦着个脸，倒像是要送我上刑场……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啊。”说罢乜眼瞧着瑞雪。
瑞雪脸一红：“什么苦心啊……”
木连清清嗓子：“你送李成荷包我可看见了啊，怪不得看你天天晚上在那儿绣啊绣的熬得眼睛通红，我要看你还藏着掖着的，啧啧，女大不中留啊，我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不是，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你俩好好说说话呗……”
瑞雪脸更红了，却不禁笑了。
莫清明拿折扇猛敲了一下木连的头：“罗嗦什么！走了走了！”
木连狠狠剜了他一眼：“你的手老实点！再敲我就剁了它喂狗！”转过头温柔地对瑞雪说：“好好照看幼薇，明天我就回来，她醒了让她别担心。”
瑞雪点点头。
莫清明对僮仆道：“明生，上路！”
明生一挥皮鞭，马车便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求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