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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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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楼上。
木连看着满桌美食两眼放光。莫清明双目微合,木连食指大动的神色被他尽收眼底。
他轻挥折扇,面带微笑,真让人如沐春风,自他上楼来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地聚集到了他身上。木连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主儿,一上菜便道了声“不好意思”,这就开吃了。莫清明只管摇他的扇子,并不吃饭。木连心中暗道:这个莫公子到底什么来头?看他气度不凡衣冠楚楚还身怀绝技,怎么会这么热情地请自己吃饭?他又不吃饭,只是一个劲儿地扇扇子——不对,大秋天的扇什么扇子啊……难道他是变态?唐朝就有变态?转念一想也看不出来这莫公子到底哪里变态。
莫清明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菜不合口味?还是……担心被人下毒?”木连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莫清明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木连感到投在莫清明身上的目光少了好多,回头看去——那位韩乐师手抱古琴,向这边款款而来。
虽然看不见他的相貌,木连却感觉自己与他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浮上了木连心头,与刚才的琴曲并无关系。
韩乐师却仿佛并不识她,目光越过木连,投到莫清明身上。
莫清明面无表情地扇着扇子。
气氛突然有些诡异。
木连看看韩乐师,再看看莫清明,已然忘记了吃东西。
“呃……咳咳……我说,你们认识?”木连伸出三根手指在莫清明眼前晃了晃,企图移开他的视线,并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清明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松:“名满天下的韩乐师,谁人不识呢?”说罢望向韩乐师,微微一笑:“若不嫌弃,共饮一杯如何?”
木连看不见韩乐师藏在面具后的表情,但她感觉他并没有笑,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冷,仿佛一下子把初秋变成了寒冬。
很久很久以后,她还会记起,他抱着古琴上楼来,看着他们,轻声说:“好啊,共饮一杯。”
这声音这么冷,木连却一下子爱上了。
如月清辉,遗世独立。面具后面的男子,能弹出那么出尘的琴音,有那样清冷的声音,又该有怎样的面容,怎样的脾气,甚至——怎样的人生?
“喂,你不吃了?”莫清明用扇骨敲了木连的额头一下,痛得木连回过神来怒道:“你干嘛?痛死了!”
莫清明悠然道:“不知道是谁先前一阵猛吃,口水飞溅,让我只得停箸,结果一见韩乐师便好像着了魔,”说罢展开折扇,长叹道,“唉,伤心呐……”
“什么……什么口水……你这人好恶心……”木连被他说得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辩解。
莫清明淡然一笑,为韩乐师斟了一杯酒,又为自己斟满,斜眼看了一眼木连,仰头喝了下去,并未敬韩乐师酒。木连隐约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却又不敢多问,生生地把那许多的问题都憋在肚子里。
韩乐师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木连搜肠刮肚想找点能和韩乐师搭讪的词汇,无奈脑子里蹦出来的净是些“帅哥,你长得像我下一任男友”之类的屁话。
这桌小小的宴席顿时陷入了僵局。木连心里那个难受啊,恨不得快有个什么人来和她打招呼,最好能带她走就好了……
“木姐姐,不好了!”木连打了一个激灵——不会吧,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想事成过,回头望见瑞雪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来。木连既不是李府的人,自己也不爱讲什么主仆尊卑,是以与一干奴婢都是姐妹相称。
“怎么了?幼薇出事了?”她见瑞雪吓得脸色惨白,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瑞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公子……公子和夫人来了……夫人要打小姐……我……我挡不住,只能出来找你……我找不见你,都快急死了,你快回去救小姐呀……”说罢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木连蓦地站起:“那个女人来了?幼薇现在怎么样?”
“夫人一来,和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让我们退下了,我在门外偷听……听见……听见她教人拿棍子来……小姐身子弱,怎么吃得起呀……”
木连心知不妙,一把拉起瑞雪的手,也顾不得和莫韩二人告辞,便匆匆地往翠微居去了。
“我觉得她,愈来愈有意思了呢。”莫清明看着木连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把玩着酒杯,淡淡地说道。
韩乐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神采:“唔。”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怎么救人?”莫清明突发奇想。
“你去罢,我向来不愿管这些事。”韩乐师却并不理会他。
“啧啧……以你现在的身份,的确是不适合抛头露面,”莫清明惋惜地说道,“大好机会,拱手让人,偶尔寒,你又输了一次。”
那“偶尔寒”便是韩乐师。
偶尔寒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胜负,现在还未可知,青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青冥一挥折扇:“你赢不了的——我走了。”他扔下一锭银子,扬长而去。
偶尔寒独坐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抱起古琴,也离开了酒楼。
翠微居中,木连一冲进门,就有家奴拦住她,她并不识得,想来应该是从江陵来的。
“喂,你拦我干什么?”
“你擅闯私宅,我难道不能拦你?”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斥道。
“呵呵,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你们夫人回来了是吧?那麻烦你进去通报,她欠了我的二十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堂堂李府夫人,怎么还个钱这么慢!”木连随口绉道。
“你胡说!我家夫人一直在江陵,怎么可能在长安欠人家钱!”那年轻人一愣。
木连一声冷笑:“你们家夫人是什么人,你就这么清楚?你敢说你家夫人从生下来这是第一遭来长安?”
那年轻人便无话可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通报。
这时,瑞雪从木连身后钻出:“李成!这真是夫人的债主!先前好几次找上门来,都让我给堵回去了,这次,这次可真没法子了……”
“这……”李成仍在踌躇。
木连一把推开他:“我自己去找她好了!你就在这儿继续站着吧!”说罢便向前厅跑去。
瑞雪瞪了李成一眼,也跟着木连跑了。
李成心中疑惑重重:“哪里来的疯女人,只愿夫人别责罚我才好……可是瑞雪……向来对我不错,今天怎么也……”
木连一口气跑到前厅,未到门口,便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骂道:“贱人!我当你如何倾国倾城,把我相公栓在长安,不过是个庸常女子罢了!居然也敢勾引我相公!我看你是看上了李家的声望财产,也想分一杯羹!你做梦!”却并未听见鱼幼薇的回应。
木连一脚踹开房门:“呸!你这个心理变态的中年妇女,有本事你打你老公啊!”
她一言既出,众人都愣住了。
木连这才看见前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女的容貌秀丽,却隐隐透出一股戾气。她心道不好,刚才那句话有点猛,捎带着把李亿一块儿骂了,这俩人说不定怎么报复自己呢。低头一看鱼幼薇被打的浑身是血,已然昏迷不醒,不由地怒火中烧,瞪着前面的两人,此刻她心中更恨李亿:“你算男人吗?鱼幼薇不是你娶进门的吗?二房就不是老婆吗?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打成这样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儿,你定力很高啊?”
李亿被她一番抢白,不由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倒是裴氏拍案而起:“你是何人?敢和我这样讲话?”
木连不理会她,俯身探查鱼幼薇的伤势,见她气若游丝,除了头部未受击打,身上已是体无完肤。
裴氏见她居然如此轻视自己,气得浑身发抖:“你……来人,给我一块打!今天我不管是谁,只要敢替这个贱人求情,我就让他死在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劝阻。瑞雪扑通一声跪倒:“求夫人开恩!这位木姐姐是小姐的朋友,是府上的客人,不能打呀!”
李亿见事情越闹越大,也有些后悔当初没拦住裴氏:“夫人……不如就这样算了……毕竟是女流,经不起这样的打……”他本来还要说,却被裴氏一眼瞪了回去。
木连见状,撇了撇嘴:“我当是你怎么能安然坐在那儿呢,原来是怕老婆啊……李亿呀李亿,你也算七尺男儿?你心中但凡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能让你老婆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李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于没有做声。
鱼幼薇勉强恢复了一点神志,也呻吟着说:“相公……我求求你,打我好了,不要动木姐姐……她是好人啊……”
木连听得都快哭了:“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替我求什么情!你不知道你面前这两人都是没有心的么?!”
李亿终于忍不住,夺下棍子,扔在地上:“都给我住嘴!瑞雪,把你家小姐扶回房里!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谁都不准再提!”说罢拂袖而去。
裴氏见平素一向唯唯诺诺的相公居然生气了,心知做得有些过头,匆匆追了出去,一干家奴也都退了下去。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前厅顿时空寂了下来。
木连轻轻背起鱼幼薇,嘱咐瑞雪:“快去找大夫!”便背着鱼幼薇回房了。
翠微居外,青冥凭空出现在了墙外。他挥挥扇子:“出来吧,寒兄。”
偶尔寒也霎时现身了。
“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么?”青冥打趣道。
“本来不感兴趣,后来一想是她的事,便来了。”偶尔寒淡淡地说。
青冥咧嘴一笑:“你总有理由。”